张知青也顺着许晓婉的视线望过去，看到秦慕楚那副冷冰冰的样子。
连忙笑着解释：“许同志，你别被秦慕楚这冷脸吓着了。
他这人天生不爱说话，但人品是真的好。
我们知青里，谁要是有困难，不管是生活上，还是工作上遇到难题。
只要求到秦慕楚那，就没有掉过地的。”
听了张知青的话，许晓婉的扭头又在秦慕楚脸上瞟了两眼。
视线正好被秦穆楚抓个正着。
她也不尴尬，对着秦慕楚甜甜地笑了笑，眼尾弯成了月牙。
扭回头，和张知青继续热络地聊了起来。
张知青本就善言谈，肚子里像是装着说不完的话。
从河工的具体工作聊到村里的趣事，又说到附近山上的野果子，连哪种野枣子最甜、哪片林子能捡到蘑菇都讲得头头是道。
话题一个接一个，风趣又幽默，几句话的功夫就把身边几个女同志都逗得哈哈大笑。
许晓婉的笑声格外清脆悦耳，像挂在檐角的风铃被春风拂过，带着透亮的感染力。
听得人心里都跟着亮堂起来，连路边沾着露水的野草仿佛都精神了几分。
秦慕楚跟在他们身后，听着许晓婉那明快的笑声，看着她和张知青越说越热络。
他脸上的神情却愈发阴翳起来，像是有墨色的乌云在他眉间盘旋。
连清晨的阳光都透不进那片沉郁。
他原本跟在他们身后几步远的地方。
不知何时，脚步越来越慢，鞋底碾过路边的碎石子发出细碎的声响。
和前面的人拉得越来越远，仿佛成了一个被欢声笑语隔绝在外的影子。
他低着头，眼皮都没抬，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眸底翻涌的情绪。
瞳仁黑得像深不见底的潭水，沉寂得可怕。
似要将这周遭的晨光、笑声，连同整个天地都一并吞噬进去。
只有偶尔风过时，他额前的碎发被吹得微动，才显露出几分活人气息。
许晓婉随着人群朝前走了一段距离，裤脚沾了些草叶上的露水。
她抬手拢了拢被风吹乱的刘海，不经意间回头时，才发现秦慕楚独自落在了百米开外的地方。
身影在晨雾里显得有些模糊，正慢吞吞地拖着脚步跟着，像是提不起半分力气。
她心里一动，当即笑着迎向秦慕楚跑了过去。
鞋子踩在松软的土路上，发出轻快的“哒哒”声。
跑到他面前时，她微微喘着气，歪着小脑袋打量他，眼里满是好奇：“怎么啦？
是不是刚起床没劲儿？
我师傅以前总说，一日之计在于晨，早上可不能睡懒觉。
早起锻炼锻炼，整个人都能神清气爽。”
秦慕楚双手插在裤兜里，肩膀微微耸着，脚步拖沓地朝前晃悠，目光落在脚边的草叶上，根本没理会她。
许晓婉也不气馁，又歪头仔细看了他两眼，见他嘴唇抿得紧紧的，脸色也算不上好。
便猜测道：“是不是饿了？
怎么看着这大早上的，还没昨天晚上有精神呢？”
她说着，便将手揣进兜里，掏出从许二丫那拿来的巧克力，递到秦慕楚面前。
阳光透过薄雾洒在她手上，银箔纸反射出细碎的光点，衬得那块小小的巧克力格外。
秦慕楚的视线这才落在她伸出的手，以及那一小块巧克力上。
又缓缓上移，落在许晓婉脸上。
就见小丫头嘴角噙着笑意，眼睛亮晶晶的，盛满了细碎的星光，都快要溢出来似的，带着一股挡不住的鲜活劲儿。
“吃呀，”许晓婉朝他抖了抖手，声音轻快，“这是用你的腊肉串换来的。”
说着，她还俏皮地撅了撅嘴，带着点小可惜的语气，“就是有点儿亏，两串肉才换了这么一小块巧克力。
你等着，等这两天我师兄把我的东西送来，到时候我再给你带其他好吃的。”
秦慕楚没吃早餐，出门的时候，秦奶奶怕他饿着，特意往他随身背着的军绿色挎包里塞了两个白面馒头，还热乎着。
可他刚睡醒时并没什么胃口。
那两个馒头就一首安安静静地躺在包里，被他忘到了脑后。
许晓婉见他盯着巧克力不说话，也不伸手去接，索性首接抓住他插在兜里的手腕，轻轻一拽。
他的手腕很结实，隔着布料都能感觉到底下硬实的筋骨。
秦慕楚没防备，手被她从兜里拽了出来，掌心朝上，带着点微凉的温度。
许晓婉顺势将巧克力放到了他的手心里，指尖不经意间擦过他的掌心，留下一丝短暂的温热。
她朝秦慕楚眨了眨右眼，还俏皮地弹了下舌头。
语气带着点不容拒绝的熟稔：“咱俩也算是共同抓过贼的关系，客气什么呀，拿着吧。”
说完，朝他摆了摆手，转身又蹦蹦跳跳地跑远了。
很快就追上了前面的张知青他们，清脆的笑声再次顺着风飘了过来。
秦慕楚低头看着自己掌心的巧克力，银箔纸在晨光里泛着柔和的光。
又抬头望向许晓婉跑远的背影。
她正侧耳听着张知青说话，时不时点头笑着，阳光落在她发梢，镀上了一层浅浅的金边。
虽然秦慕楚觉得张知青凑在她身边的样子格外碍眼，可刚才盘踞在心中的阴霾，也被这笑声驱散了不少。
连带着肚子也跟着“咕噜噜”叫了起来，提醒着他确实饿了。
他用指尖捻着那块小小的巧克力，迟疑了片刻，还是拆开了银箔纸，露出里面深棕色的巧克力块，带着一股淡淡的甜香。
这巧克力总共就三小节，小小的一条，像块精致的小砖头。
他掰下一段放进嘴里，先是一阵微苦的味道在舌尖弥漫开来，顺着味蕾蔓延到整个口腔，带着点微涩的醇厚。
这味道让他不由得愣了一下，恍惚间像是回到了小时候。
6岁那年，他后妈宋玉给他那同父异母的弟弟秦牧野买过巧克力，花花绿绿的包装纸。
秦牧野拿着在他面前炫耀，说是什么进口货。
他当时只不过多看了两眼，就被宋玉添油加醋地告到了他亲爹秦伟业那里。
秦伟业本就对他亲妈刘佳带着他改嫁的事心存芥蒂，当即就抽出皮带把他痛揍了一顿。
边打边骂他“眼皮子浅”“没出息”。
虽然后来他亲妈刘佳知道了这事，气不过去找他亲爹理论。
还特意去供销社给他买了块巧克力，逼着他必须吃完。
没想到时隔这么多年，竟然会再次尝到这个味道。
巧克力在舌尖慢慢融化，苦涩过后，渐渐透出浓郁的甜，最后又留下一丝丝不易察觉的涩。
不知何时，他脚下的步伐也迈得快了一些，原本拖沓的脚步变得沉稳起来，和前面人群的距离一点点拉近。
等一小条三小块巧克力吃完，嘴里还残留着淡淡的甜香时，他也己经走到了许晓婉身边。
这会儿他们一行人也追上了村里的大部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