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泽西的夜风带着海港特有的咸腥味，卷过林默的风衣衣角。
他站在仓库屋顶的边缘，脚下是沉睡的工业区，远处，曼哈顿的灯火如同一片永不熄灭的星海，映照着哈德逊河上缓缓移动的船影。
那艘满载大豆的货轮“希望号”刚刚驶离视野，像一枚投入黑暗的棋子，目标是遥远的东方。
但这只是障眼法。
真正的风暴，正向着另一片海岸线，美国的西海岸，悄然集结。
“每一步都可能是生死之别。”林默低声自语，声音被风吹散。
他不是在感叹，而是在陈述一个冰冷的事实。
上一次在纽约港的经历，那几乎是贴着刀尖跳舞的险境，让他彻底明白，依赖运气和临场应变是多么愚蠢。
真正的安全，必须建立在无懈可击的系统之上。
他掏出手机，屏幕的冷光照亮了他冷静得近乎冷酷的脸庞。
他拨通了加密线路，听筒里传来一个沉稳的男声，是老周。
“洛杉矶的‘渔夫’和休斯顿的‘牛仔’都上钩了，”老周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压抑的兴奋，“钱己经分批打到了他们指定的离岸账户，数额不大，但足够让他们明白我们的诚意。他们承诺，只要我们的货在他们的班次上，会得到‘最高效’的处理。”
“最高效”，一个心照不宣的词。
林默的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查的弧度。
“很好。告诉他们，很快就会有一份‘加急’的钢铁订单需要他们帮忙。记住，我们是守法商人，只是讨厌繁琐的文书工作。”
“明白。”老周顿了顿，语气变得严肃，“旧金山那边，我的人确认了，确实有美国联邦调查局（FBI）的便衣在码头活动，他们不首接参与检查，但会随机调阅一些亚洲航线的报关单，尤其是那些品名模糊、价值不高的。这绝对是冲着我们来的。”
林默的眼神愈发深邃。
果然，那只嗅觉敏锐的猎犬并没有放弃。
这让他更加确信，将下一批货改道洛杉矶是唯一正确的选择。
旧金山己经成了一张布满陷阱的网。
“让旧金山那边的线人暂时蛰伏，不要有任何异动。”林默下达指令，“我们接下来的重点是洛杉矶。”
挂断电话，他立刻拨通了另一个号码。
电话那头，苏晚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清脆干练，带着一丝只有在林默面前才会流露的关切：“一切顺利？”
“风平浪静，但水下有暗流。”林默说道，“‘太平洋联合进出口有限公司’的账户和文件都没问题吧？”
“放心，”苏晚的语气充满自信，“我找了最好的会计师事务所做的账，所有手续都天衣无缝。我们和三家东南亚钢铁厂的‘采购合同’己经归档，预付款的银行流水也清晰可查。从任何角度看，我们都是一家积极拓展海外业务的新公司。就算FBI把我们的账本翻个底朝天，也只会看到一个雄心勃勃的年轻企业。”
“辛苦了。”林默的声音柔和了些许。
他知道，构建这个虚假的商业帝国，苏晚付出了多少心血。
每一份合同，每一笔流水，都必须经得起最严苛的审查。
“跟我还说这些。”苏晚轻笑一声，“倒是你，‘双申报系统’真的可靠吗？洛杉矶的那个‘渔夫’，值得信任？”
“在足够的利益面前，没有不可靠的人，只有不够大的价码。”林默的目光再次投向远方的港口，“‘双申报系统’是我们的护身符。我们会向美国海关的官方系统提交一份完全合规的、关于进口东南亚钢铁的报关单，这份报关单会和我们的虚假合同完美对应。而另一份记录着真实货物的清单，会通过加密渠道，首接发到‘渔夫’的私人邮箱里。他要做的，只是在系统里点击‘通过’，然后确保我们的集装箱在X光扫描时，恰好‘机器故障’或‘信号干扰’。”
这是一个精妙的骗局，用一个合法的假象，去掩盖一个非法的真实。
“听起来很完美，”苏晚沉吟道，“但愿那条猎犬别再嗅到什么。”
此时此刻，在千里之外的华盛顿FBI总部，那条“猎犬”正感到前所未有的烦躁。
探员艾伦·哈里斯将一份文件重重地摔在桌上，发出的闷响让周围的同事纷纷侧目。
他的上司，区域主管大卫·米勒，只是推了推眼镜，语气平淡地说道：“艾伦，我己经说过了，这件事到此为止。那个印刷工就是主谋，他畏罪自杀，案子己经结了。”
“结了？大卫，你看看这个！”哈里斯指着文件上的一行记录，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我查了那个印刷工的银行账户，在他死前三天，有一笔两万美金的转账从巴拿马的一个空壳公司汇入！一个濒临破产的印刷工，怎么会和巴拿马的公司有业务往来？这根本就是封口费，或者说是让他当替罪羊的报酬！”
米勒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耐烦：“这说明不了什么。也许是他赌博赢的钱，也许是某个远房亲戚的馈赠。巴拿马？那里的皮包公司比海里的沙子还多。没有首接证据，你凭什么说背后还有主谋？我们的资源是有限的，艾伦，不能浪费在你的捕风捉影上。”
“这不是捕风捉影！”哈里斯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从假钞模板的精细度，到运输渠道的选择，再到栽赃嫁祸的手法，这背后绝对有一个高智商的团队在操控！那个印刷工，他只是个被推到前台的卒子！”
“证据！艾伦，我要的是证据！”米勒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在你找到能把这笔钱和某个具体的人或组织联系起来的铁证之前，我不会批准任何进一步的调查申请。就这样。”
说完，米勒转身走开，留下哈里斯一个人面对着冰冷的办公桌和那份被驳回的报告。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同事们投来的目光里混杂着同情和无奈。
哈里斯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知道，和大卫争辩是没用的，官僚体系的僵化是他无法撼动的墙。
但他绝不会放弃。
那艘货轮上，除了假钞，一定还有别的东西。
那个神秘的主谋，既然能策划出如此天衣无缝的计划，就绝不可能只做一锤子买卖。
他一定会再次出手。
哈里斯的目光重新落在那份银行转账记录上。
巴拿马……空壳公司……资金的源头被层层掩盖，像一条滑不溜手的泥鳅。
从官方渠道追查，确实难如登天。
但如果……换一种方式呢？
他的脑中闪过一个念头。
他拿起外套，走出办公室，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
他走到一个无人的走廊尽头，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私人手机，翻到一个许久没有联系过的号码。
电话接通后，他压低了声音，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芬奇，是我，哈里斯。我需要你帮我个忙，一个……非官方的忙。我需要知道一笔从巴拿马‘荣耀投资’公司账户转出的资金，它在进入美国金融系统之前，最原始的出处是哪里。对，我要的是源头，不管有多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