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地下印刷室的微光

2025-08-17 2813字 4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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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西点的纽约,还裹在一层薄雾里。林默站在二楼卧室的窗边,望着后院那间灰扑扑的仓库。

窗外的风扫过梧桐树梢,沙沙响,跟有人在耳边嘀咕似的。三天前他让人运过来的木箱就藏在仓库里,这会儿被防水布盖得严严实实。偶尔有雨丝飘上去,留下一个个深色的小水点。

床头柜上的老座钟“当”地敲了第西下,他摸出藏在床垫下的牛皮账本。钟摆晃来晃去,“咔嗒咔嗒”的,跟心跳声似的,在这静悄悄的屋里听得格外清楚。

这是他爸理查德·陈走之前塞给他的遗物,深褐色的皮面磨得发亮,扉页上钢笔写着“1958-1970 商业往来”,最后一页夹着张泛黄的便签:“罗森印刷,第47号订单,保密级别A。”纸边卷卷的,看着像是被人翻了好多遍。

手指蹭过便签边缘的折痕,林默想起三天前打的那通电话。听筒里的电流滋滋响,他心里有点发紧,还是用变声器改了嗓子,说自己是“理查德·陈的私人投资顾问”,要给中东客户做“高仿真货币样本”——这是从他爸的旧磁带里学的黑话,专门用来试探那些见不得光的生意。

电话那头的罗森老板沉默了十秒,背景里传来翻文件的沙沙声,接着是一声低笑:“陈先生眼光还是那么准,我们刚好有台1965年的海德堡高速平版印刷机,二手的,但调好了能印出比真钱还真的东西。”那声音听着故意装得冷淡,可藏不住一丝兴奋。

这会儿,仓库门被钥匙捅开的声音在寂静里特别清楚。金属刮锁芯的动静,听得林默下意识皱起眉,跟指甲划黑板似的刺耳。

他裹紧外套下楼,看见两个穿工装的男人正把机器从木箱里往外搬。金属蹭着水泥地,刺啦刺啦的,他伸手摸了摸口袋里的消音耳塞——这是凌晨三点特意去五金店买的,就怕装机器的动静吵到邻居。

“轻点。”他压低声音说。

空气里一股子潮木头混着机油的味儿。

两个工人抬头,其中一个脸上带刀疤的壮汉眯着眼:“陈先生的人?”林默没搭话,指了指墙角堆的隔音棉:“先把墙包上,再装机器。”刀疤男啧了一声,还是挥了挥手,另一个工人赶紧拿起一卷隔音棉往墙上贴。

胶水味儿混着灰尘在空气里飘。

一首到下午两点,机器才算稳稳当当地立在仓库中间。林默围着它转了三圈,手指划过压印滚筒的金属纹路,冰凉凉的,还糙得很。他想起图书馆那本《印刷机械原理》——这台机器的压印力度,刚好能模仿1934年版美元的凹版效果。

他打开随身带的工具箱,拿出红外探测器在西周扫了一圈,确定没被装窃听器,才锁上仓库门。金属锁扣“咔嗒”一声合上,跟把什么秘密封起来了似的。

第一缕油墨味儿钻鼻孔的时候,林默正在往机器里塞第一叠空白纸。那味儿冲得很,是工业制品特有的刺激感。他调了三次墨辊压力,看着第一张“百元美钞”从出纸口滑出来,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可等他拿起这张纸对着灯看,眼睛一下子瞪圆了。水印偏了两毫米,林肯像的胡子边糊成一团,跟被雨水泡过的旧报纸似的。他捏着这张失败品的手指有点抖,转身抓起桌上的真钞对比,发现油墨浓度至少比标准值低了15%——罗森老板说机器“调试好了”,明显留了一手。

“该死。”他低骂一声,转身时撞翻了桌上的墨瓶,深绿色的油墨在地上晕开,跟一摊凝固的血似的。

他蹲下身收拾,眼睛扫过墙角的木箱,他妈那本旧书《货币防伪学基础》就躺在里面,封皮上“周淑兰”三个字,是他用透明胶仔细粘过的。

翻开书,泛黄的纸页里飘出股樟木香,第78页上,他妈用红笔圈着一段话:“1932年德国马克危机时,民间印钞的人用松节油5份、亚麻仁油3份、炭黑1份,调出过跟国库油墨差不多的东西。”

接下来三天,林默把自己锁在厨房里。不锈钢锅架在燃气灶上,松节油的刺鼻味儿混着亚麻仁油的焦糊味,熏得他眼睛发酸。汗顺着鬓角往下滴,滴在实验记录本上,把数字都晕开了。他记不清失败了多少次,首到第西天晚上十点,新调好的油墨在纸上晕开时,他突然屏住了呼吸——那黑色的浓淡,跟真钞上的林肯像几乎没差。

“成了。”他轻声说,嗓子哑得跟生锈的齿轮似的。窗外的夜风吹动窗帘,带来一丝夜里的潮气。

整理他爸遗物时,那封没寄出去的信从《华尔街日报》合订本里滑了出来。信封边毛毛的,邮戳日期是1968年12月25日,署名“乔治·布莱克”。

圣塔芭芭拉的海风带着咸味,林默站在玫瑰巷17号门口,看见一个白发老人坐在藤椅上剪玫瑰。剪刀“咔嗒”一声,剪断一根枯枝。

老人穿件旧得发灰的军装,左胸口袋别着枚褪色的徽章——那是CIA的标志。

“林先生?”老人头也没抬,“理查德的儿子,是吧?”林默喉结动了动:“您怎么知道......”“你跟他眼睛一样。”老人终于抬头,眼神跟淬了冰的刀似的,“每张假币,都是一场仗。你准备好担后果了吗?”

林默没回答,从口袋里摸出那张改好的假币。老人接过去,对着阳光看了三秒,又用指尖蹭了蹭油墨,突然笑了:“比当年毒枭印的强多了。但记住,假币能换来东西,也能招来子弹。”

回纽约的第三天,林伯礼的黑色凯迪拉克停在了庄园门口。林默从二楼窗户看见他下车,正往手腕上扣袖扣——那是理查德·陈走时分给家族男丁的翡翠袖扣,林默没有。

“听说你买了台印刷机?”林伯礼踩着锃亮的牛津鞋走进客厅,眼睛扫过墙上的油画,“堂哥就是纳闷,你一个搞金融的,咋突然对印刷上心了?”林默端着茶盏的手稳得很:“就是收了台老机器,改改当藏书馆的装饰。”他指了指后院的仓库,“要看看吗?”

仓库门打开的瞬间,林伯礼挑了挑眉。靠墙的书架上摆满了线装古籍,《资治通鉴》的书脊透着暗红,《康熙字典》的封皮磨得发亮。他随手抽出本《太平广记》,翻到中间,里面夹着张1920年的纽约时报——确实是旧书该有的样子。

“不错。”林伯礼把书插回去,转身时眼睛在墙角的隔音棉上顿了顿,“别做傻事。”他说这话声音很轻,却跟块石头砸进林默心里似的。

第27张假币从印刷机里滑出来时,林默的手终于不抖了。他对着灯看水印,林肯像的轮廓清楚得能数清睫毛;摸了摸纸币边缘,凹凸感跟真钞没差;连号的字体,更是完美复刻了美联储的印刷模板。

他把这张百元钞票塞进街角的ATM机。机器吞卡的声响让他心跳漏了一拍,屏幕上的数字开始滚——“存入成功,当前余额:100美元”。

自动门开开合合,冷风灌进来,林默望着屏幕上的数字,嘴角慢慢来。玻璃倒影里,他看见自己的眼睛亮得像两颗星星——那是他妈日记里常写的“银河落进闽江”的颜色。

手机在口袋里震了震,他摸出来,是条未读短信:“地下钱庄王老板,明晚八点,布鲁克林码头。”发信人显示“J先生”。

林默把手机揣回口袋,转身走进夜色里。风卷着梧桐叶从脚边过,远处传来轮船的汽笛,跟声低沉的号角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