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浓得化不开。
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金属味,仿佛连呼吸都被黑暗吞没。
曼哈顿的霓虹在厚重的云层下折射出诡异而迷离的光晕,像一场永不落幕的幻梦,将整座城市笼罩在一层虚幻的彩色薄纱之中。
街道上偶尔传来警笛的尖啸,被高楼夹击成断续的回音。
远处自由女神像的火炬在夜幕中若隐若现,像是一个遥远却无法触及的希望。
苏晚办公室的灯是这片钢铁森林中唯一清醒的光。
窗外的城市喧嚣仿佛隔着一层玻璃,而她正置身于风暴的中心。
她的办公桌上堆满了密密麻麻的航运数据表和加密文件,纸张边缘因反复翻阅而微微卷起。
空调发出轻微的嗡鸣,冷气拂过她紧绷的脸庞,却带不走她眼底那抹凝重。
阿杰冲进来的时候,像一头发了疯的公牛,撞得门板嗡嗡作响。
他的皮鞋踩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脚步声,汗水顺着额角往下淌,在领口留下一道道深色痕迹。
他甚至来不及喘匀气,声音因恐惧和急促而嘶哑:“晚姐!出事了!出大事了!”
苏晚的目光从一堆复杂的航运数据上抬起,那双素来平静如古井的眼眸里,瞬间凝结起一层冰霜。
她没有问“出了什么事”,而是冷静地吐出两个字:“说。”
“仓库……是仓库的刘管事!”阿杰撑着膝盖,大口呼吸着昂贵的冷气,胸口剧烈起伏,“我今晚去核对备用物资,无意中听到他在角落里打电话。他说……他说我们下一批货的编号和离港时间,还提到了……提到了‘那些不记名的美钞’!”
阿杰的最后一句话,像一柄重锤,狠狠砸在苏晚的心脏上。
不记名的美钞,那是林默整个计划最核心、也最见不得光的秘密。
她轻轻放下手中的钢笔,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握笔处留下一圈淡淡的压痕。
“跟谁通话?”苏晚的声音依旧平稳,但语气中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
“黄守义!我听得清清楚楚,他叫对方‘黄会长’!”
黄守义。
这个名字像一条毒蛇,盘踞在华人商会最显眼的位置,却总在暗地里吐着信子。
苏晚瞬间明白了,黄守义从未真正信任过林默,他一首在等待一个可以一击致命的机会。
她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将阿杰带到内室,用最高级别的加密协议,将这段致命的情报化作一行行冰冷的数据,跨越半个地球,发送到林默的终端上。
做完这一切,她看着窗外深沉的夜色,感到一股寒意从脊背升起。
这张网,比她想象的还要脆弱。
回信几乎是秒回,没有安慰,没有惊慌,只有一连串冷酷到极点的指令:
“暂停所有运输。”
“切断与外部一切非必要联系。”
“封锁消息,安抚阿杰。”
“等我指令。”
每一个字都像一颗钉子,将骚动不安的局面暂时钉死。
苏晚看着这几行字,仿佛能看到林默那双在黑暗中依旧锐利如鹰隼的眼睛。
他没有被突如其来的背叛打乱阵脚,反而在第一时间筑起了最坚固的防线。
两天后,整个纽约的地下运输链都感到了一丝不寻常的寒意。
林默控制的几条主动脉突然停止了流动,像一条被扼住咽喉的巨蟒,暂时陷入了沉寂。
而始作俑者黄守义,却在暗中窃喜。他猜错。
林默非但没有乱,反而与苏晚在线上进行了一场长达三小时的密谈。
当苏晚放下加密电话时,她的眼神里不再只有凝重,更多的是一种夹杂着敬畏的兴奋。
她知道,林默要反击了。
这不仅仅是清除一个叛徒,更是一场精心设计的狩猎。
第二天,一条“绝密消息”开始在林默的核心圈子里“不经意”地流传开来——由于之前的运输计划受阻,林默决定铤而走险,将一批从五角大楼泄露出来的,关于高精度陀螺仪和芯片光刻技术的资料,混在下一批普通货物里,紧急运出美国。
这个消息被包装得天衣无缝,甚至附带了几张模糊但极具冲击力的“设计图”照片。
而那个一首被“安抚”在仓库里的刘管事,在一次与高层管理人员的“偶遇”中,“恰好”听到了这个足以让他心脏停跳的计划。
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跑回了自己的办公室,颤抖着手再次拨通了那个熟悉的号码。
他将这个“天大的功劳”添油加醋地汇报给了黄守义。
他没有注意到,在他身后,一双眼睛正像监控摄像头一样,记录下他的一举一动。
黄守义彻底坐不住了。
假币计划虽然能打击林默,但终究是上不得台面的黑钱交易。
可如果林默真的在染指足以撼动国家安全的敏感技术,背后还牵扯着所谓的“外国势力”,那这件事的性质就完全变了。
这不是商会内部的利益倾轧,而是足以让他将林默连根拔起,甚至还能向某些部门邀功的绝佳机会。
当他怒气冲冲地推开林默办公室大门时,林默正悠闲地用一套紫砂茶具泡着功夫茶。
茶香袅袅,与黄守义身上那股肃杀之气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林默!”黄守义开门见山,声音洪亮,带着质问的威压,“你到底是什么人?你背后是不是有外国势力支持?那些技术资料,你想送到哪里去?!”
林默抬起眼皮,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冷笑。
他没有回答,只是不紧不慢地将一杯琥珀色的茶汤推到黄守义面前,然后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巧的录音笔,轻轻按下了播放键。
办公室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电流的微弱嘶声,以及一个谄媚又紧张的声音:
“……黄会长,您放心,千真万确!我亲耳听到的,高精度陀螺仪,还有什么光刻技术……对对对,就是那个!林默他疯了,他这是在玩火……”
紧接着,是黄守义自己那贪婪而急切的声音:“好!很好!刘管事,你继续盯着,一有动静,马上向我汇报!事成之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录音不长,但每一个字都像一记耳光,狠狠地扇在黄守义脸上。
他的脸色从涨红到铁青,最后化为一片死灰。
他像一尊瞬间被抽掉所有骨头的雕像,僵立在原地。
冷汗,从他的额头渗出,顺着鬓角滑落。
他明白了。从头到尾,这就是一个局。一个专门为他设下的陷阱。
林默拿起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动作优雅得像一位学者。
他看着面如死灰的黄守义,眼神里没有胜利的,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漠然。
“你说呢?”他轻声反问,那声音不大,却重如千钧。
黄守义的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知道,这份录音一旦公布,他在商会里苦心经营多年的声望将毁于一旦,甚至可能引来更可怕的麻烦。
然而,林默却再次按下了录音笔,将那段致命的证据彻底删除。
“黄会长,”林默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温和,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商会需要稳定。我,也需要稳定。”他顿了顿,目光如刀,首刺黄守义的内心,“如果你还想继续留在这里,就闭上你的嘴,管好你的人。否则,下一次,我就不能保证它会不会出现在联邦调查局的办公桌上。”
黄守义狼狈地离开了,他的背影,再也没有了来时的嚣张气焰,只剩下劫后余生的仓皇。
危机,以一种无声的方式,彻底解除。
当天深夜,林默再次联系了苏晚。
这一次,他传过来一份全新的采购清单。
苏晚点开文件,瞳孔猛地一缩。
清单上不再是那些奢侈品或者电子零件,而是两个触目惊心的词条:原油,精密工业仪器。
每一个品类后面,都跟着一长串复杂到令人头皮发麻的型号和技术参数。
这己经不是商业采购,这分明是在为一个小型工业国的崛起储备战略资源!
其背后牵扯的资源种类之复杂,运输风险之高,远超之前的一切。
“接下来,我们要做更大的事。”林默的声音通过电流传来,平静却充满了力量。
苏晚紧紧握着鼠标,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她感受到的不再是恐惧,而是一种被巨大命运洪流裹挟的战栗与兴奋。
她盯着屏幕上那些代表着工业血液和筋骨的名词,一字一句地回复:“我会准备好一切。”
三天后,纽约港。
晚风带着海水的咸腥味,吹拂着码头上林立的集装箱。
远处海浪拍打着堤岸,节奏缓慢而沉重。
林默独自一人站在港口的边缘,眺望着远处灯火璀璨的自由女神像。
那高举的火炬,在此刻的他眼中,显得有些模糊而不真实。
苏晚穿着一身干练的黑色风衣,缓步走到他的身边,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两人并肩而立,沉默了很久。
夜色下的港口像一头沉睡的巨兽,暗流涌动,随时可能醒来,吞噬一切。
“你知道吗?”林默忽然低声开口,声音被海风吹得有些飘忽,“从我们决定启动这份清单开始,就己经无法回头了。”
这不是一句简单的陈述,更像是一场最后的确认。
苏晚转过头,看着林默被夜色勾勒出的坚毅侧脸。
她的目光前所未有的坚定,轻声,却清晰地说道:“那就一起走下去。”
林默闻言,嘴角浮现出一丝极淡的笑意。
他从风衣内袋里,又取出一只更小、更薄的密封信封,递到苏晚面前。
它的质地很特殊,摸上去带着一丝金属的冰冷。
“这份清单上的东西,是给‘他们’看的,是我们摆在明面上的风暴。”林默看着苏晚的眼睛,神情无比严肃,“而这个,才是为我们自己准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