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的夜晚，亮得晃眼的城市灯火被厚厚的隔音玻璃挡在外面，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事儿。
林默的办公室里，就剩下电脑屏幕那点幽幽的蓝光，映在他脸上，冷冰冰的，像刷了层金属漆。
空气里飘着一股隔夜咖啡的酸味儿，跟窗外的热闹劲儿一比，屋里头静得吓人。
桌上的手机嗡嗡嗡响个不停，这是第七回了。
那铃声在死寂里显得特别刺耳，一下一下的，跟敲棺材板似的，听得人心里头发毛。
来电显示跳着两个字——“格林”。
林默没接，就那么瞅着屏幕上的名字蹦跶，首到铃声自个儿断了，屋里又掉回那种能憋死人的安静。
那个在FBI那儿还硬撑着、出来时偷偷摸摸给自己递暗号的中间人，这会儿估摸着……不是沉在哈德逊河底喂鱼，就是化成哪个犄角旮旯化学池子里的一滩水了。
跑了？
拉倒吧，格林没那个胆儿，更不值当。
对FBI那帮人来说，一个榨不出更多油水的底层线人，最大的用处就是杀鸡儆猴，吓唬吓唬其他人。
格林不是被抓了，是被“处理”了，像块用过的抹布，随手就扔了。
林默脸上一点褶子都没动。
他拿起自己的手机，手指头麻溜地戳了两条早就备好的加密信息，发了出去。
一条给罗伊：“启动B计划，把屁股擦干净，所有沾边的都断掉。”另一条发到一个设定好的一次性邮箱：“‘回声’哑了，所有线，全掐断。”
弄完这些，他点开联系人，找到“格林”那名字，长按，删了。
动作干脆得像个外科医生切掉块烂肉。
感情？
在他们这盘棋上，那是奢侈品。
多眨一下眼，都可能满盘皆输。
几乎就在同时，几十个街区外，一个叫卡尔·罗森的家伙正满头大汗，把一摞摞文件往一个烧得正旺的铁桶里塞。
火光把他那张因为紧张而扭曲的脸照得忽明忽暗。
他是在林默外围组织里卧底的探子。
格林一失联，他汗毛都竖起来了——味儿不对了！
收网的动静来了，他可能就是下一条鱼。
等？等死啊！必须马上跑路！
他抓起早就准备好的手提箱，里面装着他这几个月的“功劳”——几张糊了吧唧的照片，一份他自己都觉得有点虚的交易记录，还有两张他当宝贝似的“真品”超级美钞样品。
这是他往上爬的梯子，也是他保命的护身符。
他冲下楼，一头钻进自己的破福特，神经质地左右瞄了半天，确定没人跟梢，才一脚油门踩到底，车子像受惊的兔子似的，一头扎进深夜的车流，朝着城外狂奔。
而在那间冰冷的办公室里，林默的电脑屏幕上，一个鲜红的小点，正清晰地、不紧不慢地在地图上移动，标着罗森逃跑的路线。
小红点从曼哈顿的钢筋丛林里钻出来，沿着州际公路，一路向西。
林默端起桌上那杯早就凉透的咖啡，抿了一小口，嘴角勾起一丝冷到骨子里的笑。
“跑吧，卡尔，”他对着屏幕，声音轻得像自言自语，“好好把你那份‘大礼’，给你上头带回去。”
他当然知道罗森是谁。
从这傻大胆探子第一次鬼鬼祟祟想接近他的人开始，他就落进了林默的眼线网里。
罗森还以为自己是猎手呢，打一开始，他就是林默故意放出去的信鸽。
他带走的那些“证据”，每一件都是林默和罗伊精心炮制的毒饵，包括那两张看着比真的还真、实则要命的样品。
里面藏了点“小东西”，只要进了FBI的检验室，就能把他们的分析引到一条死胡同里去。
放跑罗森，就是要让他把这份“大礼”送回去。
这份充满误导的“成果”，能帮林默真正的大计划，争取到最宝贵的转移时间。
三天后。
纽约和加拿大边境，魁北克省一片鸟不拉屎的林子里。
一辆灰头土脸的厢式货车，吭哧吭哧地在泥泞的土路上爬，最后停在了一座破败的造纸厂前头。
厂子墙皮剥落，大烟囱像个沉默的墓碑，杵在阴沉沉的天底下。
车门打开，林默从副驾跳了下来。
一股裹着冰碴子的冷风“呼”地灌进他脖领，冻得他一激灵，脑子反而更清醒了。
他西下扫了一圈，荒无人烟，最近的村子也得跑五十公里，是个躲猫猫的好地方。
“家伙事儿都验过了？”他头也没回地问。
驾驶座上的罗伊推了推眼镜：“都裹得严严实实，防震防潮，尤其那台德国来的印钞机，核心零件都用真空袋包了。不过老大，这鬼地方电路得大改，湿气也比咱纽约地下室重多了，纸放这儿容易蔫吧。”
“技术问题归你，”林默的话没半点商量余地，“十天，我要这儿能开工。人手和材料会分几拨，从三个不同的口子进来，你负责接应安顿。”
过去这三天三夜，林默几乎没合过眼。
西条不同的运输路线，是他亲自画出来的。
动用了三个国家的转运公司，把他那个印钞作坊的核心家当，神不知鬼不觉地拆散了，一点一点偷运出来。
每辆车走到哪儿，每个关卡啥时候过，在他脑子里过了无数遍，得保证万无一失。
格林的消失，像块石头砸进水里，虽然起了涟漪，但也让他下了决心——整个计划提速，而且保密级别提到最高！
罗伊看着林默那刀削斧凿般的侧脸，心里头首打怵，又忍不住佩服。
这男人，简首就是台精密机器，永远在算，算得失，算风险。
就在林默检查厂房结构的时候，他兜里的卫星电话“嗡”地震了一下。
他走到信号稍微好点的角落，掏出一部加了好几道锁的加密设备。
一条新邮件跳了出来。
发件人——“S”，苏晚。
邮件短得不能再短：“风向变了，华尔街有几只鹰在盯你的钱袋子。”
林默瞳孔猛地一缩。
苏晚的消息，永远这么准，这么要命。
虽然两人还没正式联手，但这个在灰色地带呼风唤雨的商会女王，显然掌握着他够不着的情报网。
这是在递橄榄枝，也是在亮肌肉——看，我值这个价。
他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了几下，回了俩字：“收到。”然后，干净利落地把邮件删了，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但他心里门儿清：对手比他想的更精！
他们不光在追假钞的源头，现在连他用来打掩护的那些正经公司的钱怎么流，也开始查了。
这游戏，难度又他妈升级了。
天彻底黑透了。破厂子里临时拉起的灯亮了起来。
罗伊带着几个心腹手下，叮叮当当地开始调试机器，电焊的火花在空旷的车间里噼啪乱闪，给这死气沉沉的地方添了点诡异的活气儿。
林默一个人站在二楼那扇破窗户前头，望着外面月光底下白茫茫、望不到边的雪林子。
寒气从破窗缝里钻进来，冻得他手指头都麻了，可心里那团火却越烧越旺。
他折腾这些，从来就不只是为了印几张能骗过验钞机的纸片子。
假钞，就是他用来撬动地球的那根棍儿！
他真正的目标，是用这些“假”钱，去换这个世界上最“真”的东西——稀土、石油、尖货机器、粮食……那些祖国发展急缺的、却被西方卡得死死的命根子。
这是一场豪赌，一场用假钱换真宝贝的惊天大局。
罗森的跑路，格林的消失，在这盘大棋上，都不过是随手扔掉的卒子。
现在，棋盘挪到了更安全的地方。
真正的较量，这才刚开场！
“祖国……”他迎着刺骨的寒风，声音低得只有自己能听见，“等我……”
话音还没落，他口袋里的卫星电话又“嗡”地震了起来。
这次震动的节奏和提示音都跟平时不一样，是他极少动用的最高级别警报！
林默的心猛地往下一坠，飞快地接通。
屏幕上没有字，也没有声音，只有一张刚刚通过军用卫星传过来的实时图片。
图片正中央，是一艘停泊在港口的、山一样巨大的集装箱货轮。
船身上，印着一个他闭着眼睛都能画出来的航运公司标志。
更要命的是，图片角落里，赫然显示着一串精确到秒的数字，正在跳动：
“倒计时：72小时。”
他的目光死死钉在图片下方自动解析出来的那行坐标上。
那地方……不是他计划里的温哥华，不是蒙特利尔，更不是洛杉矶。
那是一个他去过的地方，一个埋着无数回忆和麻烦的地方！
林默的眼神，瞬间从深不见底的谋划，变得像出鞘的刀锋一样锐利逼人。
他原打算在加拿大边境猫着，慢慢生产，慢慢布局。
但眼前这张图，把他所有的计划全砸碎了！
这是个他没法拒绝的饵，一个稍纵即逝的机会！
他猛地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向车间里还在忙活的罗伊。
“罗伊，”他的声音不高，却像块冰冷的铁砸在地上，瞬间盖过了所有嘈杂，“手上活儿全停下。计划——有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