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早，雾还没散干净，空气湿漉漉的，一股子草腥味儿混着土气首往鼻孔里钻。
林默站在自家邮箱前，两根手指头捏着一封没名字的牛皮纸信封。
那信封糙得跟砂纸似的，刮着指腹，透着一股子廉价又着急的劲儿。
他没急着拆，就搁那儿用大拇指慢慢搓着封口，眼神静得吓人，映着灰扑扑的天。
你瞅他那样子，不像收信，倒像在掂量一块烫手的烙铁。
回到他那间堆满机器和图纸的工作室，他才慢悠悠地撕开信封。
里头是张同样糙的打印纸，几行粗黑的大字，跟一群张牙舞爪的黑乌鸦似的，“呼啦”一下扑到你眼前，那黑墨水味儿好像都带着声儿，嘶嘶地威胁着：“你造假钞那点破事儿，老子门儿清！不想让FBI踹烂你这破门，72小时，给这个瑞士账号打五万刀！否则……”
勒索！
林默嘴角一勾，那笑冷得能掉冰碴子，听着都像刀片刮冰。
他随手把信纸往桌上一丢，那一串银行账号在灯底下格外刺眼，像是在嘲笑他的冷静。
他一点儿不生气，更不害怕，就觉得烦——像有只臭苍蝇在你耳朵边嗡嗡乱飞，拍不死，但能把人烦死。
他抄起内线电话：“罗伊，过来。”
没一会儿，头发花白、满手油墨点子跟地图似的罗伊就推门进来了，带着一股子油墨混着旧纸的怪味。
“老板？”
林默从桌上捻起一枚硬币，“嗖”地抛给他。
银光一闪，带着点金属的颤音。
林默凑近罗伊耳朵，声音压得极低，像怕惊动空气里的灰尘：“记好了，只在五千张上动。在水印区里头，用特定波长的紫外线才能照出来……”他飞快地说了一串极其精确的数字和位置。
罗伊啥也没问，只是把硬币攥得死紧，点了点头，扭头就走。
那背影，透着股老兵的利索劲儿。
林默转头又拨了另一个号。
电话一接通，他脸上那层冰壳子瞬间化了，换上了一副生意人特有的热乎劲儿，油滑又精明：“喂？格林先生？我啊，林！最近手头有笔‘老物件儿’的买卖，不知道您感不感兴趣？”
电话那头，正是那个自作聪明的勒索者格林！
他显然没料到林默会主动找上门，声音里那点警惕和贪婪藏都藏不住：“哦？林先生？咱俩……好像没啥生意往来吧？”
“以前没有，路子不就靠人趟出来的嘛？”林默的声音像裹了蜜糖，“我这儿弄到了一批越战退役的军品，老物件儿了，官面上早绝迹了，可黑市上？比黄金还抢手！就差一笔钱打通海关关节。关键是，这买卖赚的‘利润’，得用最干净的法子‘处理’一下。这方面，您可是行家啊！”
格林那边沉默了。
这馅饼太大、太香，香得他心里首犯嘀咕，怕里头藏着钩子。
可“洗钱”这俩字儿，对他这种老油条来说，就是最勾魂的魔咒。
犹豫了几秒，贪婪还是占了上风：“……行，见面聊。”
地点定在林默地盘上一家僻静的酒吧包间。
灯光昏黄，照在油腻的老木桌上，空气里飘着股隔夜的雪茄味儿。
林默甩出一份伪造得跟真的一模一样的合同，上面列着军用吉普、通讯设备，甚至没拆封的医疗包……那一个个数字，就是专门挠格林痒痒肉的。
格林半信半疑地翻着合同，眼珠子跟鹰似的，恨不得把纸看穿个洞，想找出点破绽来。
他哪知道，从他踏进这酒吧大门那一刻起，他坐的出租车车牌号、他随口提的那几个赌场名字……全被林默藏在暗处的手下，一笔一笔记在了小本本上。
一张无形的网，正悄无声息地罩向格林的生活轨迹。
格林最终点了头，答应“合作”。
但这老狐狸也留了一手，自己没亲自跟进，派来了他最信任的心腹——罗森。
第二次碰头，换了个地儿，罗森选的一家五星级酒店套房。
他大概觉得这地方够高级，自己能压林默一头。
可惜，他刚踏进房间，就掉进了更深的坑。
头顶通风口里，一个火柴头大小的玩意儿，早就悄悄启动了，像只潜伏的蜘蛛，等着猎物自投罗网。
“林先生，”罗森装模作样地敲着桌子，想摆出点气势，“我老板对计划有兴趣。但这么大笔钱，怎么个‘流’法？风险可不小啊……”他话里话外都是试探。
林默只是笑笑，给他倒了杯威士忌。
琥珀色的酒液在杯里晃荡，橡木桶的醇香飘出来。
林默那表情，轻松得就像在聊今天天气不错。
“风险？有利润顶着呢！具体怎么玩，等第一笔‘诚意金’到位，包您二位看到一个天衣无缝的闭环。”
罗森显然不满意这空头支票，他身子往前一倾，压低了嗓子，甩出了自以为的王炸：“格林先生在美国联邦调查局……也是有朋友的。他们对这种跨国的大买卖，相当‘关心’。要是能保证手脚干净，没准儿还能提供点‘方便’呢。”
“就是现在！”
林默端着酒杯的右手，看似随意地在桌沿下面，轻轻一按——一个微不可察的信号发出，通风口里的“小蜘蛛”立刻锁死了刚才那段录音！
林默脸上的笑容纹丝不动，甚至更真诚了点：“哦？那可太好了！有官方的‘朋友’照应，咱这买卖，岂不是稳上加稳？” 他心里冷笑：这钩，咬得真瓷实！
送走罗森，林默取回录音设备。
那段“FBI朋友很感兴趣”的关键录音，被他小心地拷贝出来。
一份塞进自己加了多重密码的硬盘深处，另一份刻成光盘，交给了远在另一个城市的律师，还设定了定时打开的“保险锁”。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当天晚上，指令下达。
那五千张带着特殊“标记”的假钞，就像一群训练有素的信鸽，被林默的手下精准地“放飞”了——格林常去的几家酒吧、他输钱不眨眼的赌场、甚至他情妇开的那家奢侈品店……这些假钱做得太真了，混在真钱里一点水花都没起，就那么静静地躺着，等着被特定的人“认领”。
风暴在三天后准时刮起。
美国财政部下头管钱的衙门（特勤局），在查一批可疑流水时，意外揪出几张“编码”不对的票子。
这发现像捅了马蜂窝！
他们用最先进的追踪系统一查，嚯！
这些“黑钱”全扎堆儿出现在一个地方——格林那老小子的生活圈核心！
FBI立刻被通知。一张大网“哗啦”一下，兜头罩向格林。
格林是在一家高级餐厅，被FBI探员“请”去喝咖啡的。
一开始他还想仗着“关系”摆谱儿，可当探员“啪”地把几张被紫外线照得发亮、显出特殊编码的钞票拍在他面前时，他那张老脸“唰”地一下，惨白得跟纸一样！
他可以说“不认识这钱”，可他解释不了，为啥这些“黑钱”像长了眼睛似的，全在他最常出没的地界儿冒出来？
百口莫辩，他只能挤出一句干巴巴的：“我可能……不小心接触到了点来路不明的钱……”
这话在经验丰富的探员耳朵里，跟招供没啥区别！
审问足足熬了八个小时。
等格林拖着快散架的身子爬出FBI大楼，他眼里那点嚣张气焰早没了影儿，只剩下满满的恐惧和绝望。
他知道自己被人下套了，能干得这么漂亮、这么狠的，除了林默没别人！
他像条被打断脊梁的丧家犬，在冰冷的雨夜里，疯了似的开车冲到林默工作室门口。
这次他连按门铃的资格都没了，只能像个落汤鸡似的杵在雨里，眼巴巴等着。
终于，林默的车慢悠悠地开了过来，停在他面前。
车窗缓缓降下，露出林默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
“林！是你！我知道是你干的！”格林几乎是扑到车窗上，雨水混着眼泪糊了一脸，五官都扭曲了，“求求你！帮帮我！把那些东西撤了！只要你帮我，钱！钱我给你加倍！十万！不！二十万！”
林默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眼神像在看一只掉进陷阱里、徒劳挣扎的野兽，甚至还带着点……近乎残忍的怜悯。
他没搭理格林的哭嚎，只是淡淡地开口，声音不大，却像冰锥子一样扎进格林的骨头缝里：
“有些人啊，”林默的声音穿透雨幕，“总觉得自己端着猎枪就是猎人，却不知道，从他瞄准的那一刻起，自个儿就成了别人枪口下的猎物。”
话音一落，车窗“嗡”地升起，冰冷的黑色玻璃瞬间隔断了格林绝望的嘶吼。
引擎一声低吼，车子毫不留情地开走，车轮碾过水洼，“哗啦”溅起一片脏水，把这条曾经不可一世的老狐狸，彻底浇灭在无边的黑暗和绝望里。
林默回到他那能俯瞰半个城市的顶层公寓，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
窗外灯火辉煌，像撒了一地的碎钻。
格林，这颗碍眼的棋子，算是彻底废了。
FBI的介入，本就在他算计之内，可这整件事……是不是有点太顺了？
顺得……让人心里发毛。
他拿起电话，拨通了负责盯格林梢的手下的号码。
他想知道，格林被拒绝后，是彻底蔫了，还是要狗急跳墙？
“嘟……嘟……嘟……”
电话那头，只有一声声漫长、单调、令人心头发紧的忙音。
林默眉头一皱，又拨了一遍。结果一样。再拨一次，还是忙音。
“负责盯梢的人，失联了！”
他慢慢放下电话，目光重新投向窗外那片璀璨的灯火。
城市依旧喧嚣，车流如织。
可就在这片繁华底下，一种冰冷的、不属于胜利的感觉，像条滑腻的毒蛇，悄无声息地从他心底爬了上来。
那条被他逼到绝路、本该等死的老狐狸……好像并没有按剧本走。
棋盘上，一颗关键的棋子，似乎……在浓雾里，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