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岩与郭局几乎同时将目光投向公西远，前者指尖无意识地着保温杯边缘，后者眉峰微蹙，指节轻叩桌面，两人眼底都藏着不加掩饰的焦灼。
公西远自然明白顶头上司的急迫 —— 郭局惯来雷厉风行，此刻指节叩桌的频率比平日快了三分；潘队向来沉稳，可杯沿的动作却透露出难掩的烦躁。
公西远无意卖关子，于是挺首腰背，胸腔微微震动，声线也随之提高了半度。
"先明确一点，我确实没看过法医报告。既然我推算的时间和安然的报告出入不大，那就意味着我的发现恐怕相当关键。"
他的食指关节敲了敲桌面的塑料杯，透明杯壁映出他紧抿的嘴角，"半小时的误差看似不大，但结合案件性质，这个巧合反而值得深究。"
"半小时，绝对不算大！这点误差在刑侦里确实算罕见的了。" 安然的笔尖在笔记本上划出一道顿挫的横线，她抬头时，马尾辫扫过肩颈，"能详细说说你的推算逻辑吗？"
公西远刚要开口，潘岩却抬手打断了他。这位资深刑警队长的拇指正抵着下巴，指腹蹭过胡茬发出沙沙轻响："听着像连环扣似的，一股脑倒出来容易乱。咱们先聚焦时间线 —— 你究竟怎么算出这个时间点的？"
他的语气带着经年累月指挥案件的沉稳，尾音却微微上挑，显露出克制的期待。
"好，这正是核心所在，也是我紧急汇报的原因。"
公西远抓起 1.5 升的塑料杯，说道："我的推导基于双重锚点：物理证据与凶手行为逻辑。虽然没看安然的报告，但卷宗里清楚写着，是警员陈亮进入现场后关闭的水龙头。而秦玉莲遇害时在洗澡，厨房水龙头不可能开着 —— 这说明，水龙头是凶手为了某种目的，而特意打开的。”
“他有什么特殊目的啊？”陈亮好奇地问。
“别插话！”潘岩吼。
陈亮急忙低头喝水，考虑自己拉肚子，又把杯子放下了。
公西远继续说：“他的目的会提到的，现在说时间。水流冲刷现场后溢出到门外，顺着楼梯往下流，首到滴到飞鼠阿三，阿三误以为家里没人，才循迹上楼，又在门口听见电子表的零点报时。那么问题来了——"
他突然放下杯子，指节重重叩在桌沿，"用零点减去水流从溢出，并滴到阿三的时间，就是凶手离开现场的大致时段。"
会议室里响起此起彼伏的吸气声。
郭局的手指终于停止叩桌，改为五指交叠撑住额头，目光灼灼地盯着公西远；潘岩的杯子悬在半空，茶水晃出一圈涟漪；安然的笔尖在笔记本上飞速记录，纸页发出簌簌轻响。
这个时间算法的思路和他们的都不一样，大伙既惊奇，又好奇，更期待后面的分析。
公西远顿了顿，掏出他满是算式的本子，说："理论上，这段时间该分成两部分：第一部分是水流灌满室内的时长，第二部分是血水溢出、流到缓步台并滴到阿三的过程，再加上阿三爬楼，到秦玉莲家门口的时间。但幸运的是，这个 1.5 升的塑料杯提供了关键锚点 ——" 他特意加重了 "锚点" 二字，"注意，这不是普通的刻度杯杯，它是和现场水槽里的刻度杯容量完全一致的。"
说到这里，公西远起身走向白板，用马克笔在板面划出一道横线。
"根据陈亮提供的水龙头流速数据，装满这个杯子需要 22.3 秒，西舍五入，取22秒，即每秒流量约为 0.065 升。秦玉莲家是复式的房子，其一楼使用面积 85 平方米，防盗门槛高约 1 厘米，积水必须漫过这个高度才会外溢。面积乘以高度，可计算得出容积，也就是说室内需积水 0.85 立方米，即 850 升，才能溢出。那么用 850 升除以单杯 1.5 升，得出需要 567 杯水流，再乘以每杯 22 秒，得到总注水时间约 217 分钟，即 3.62 小时。"
他的笔在 "3.62 小时" 上画了个圈，"用零点减去这个时间，得到初始时间点约为20:38。接着处理第二部分 ——"
"等等，" 潘岩突然插话，指尖敲了敲白板上的 "85 平方米"，"房产证上的面积包含墙体吗？实际使用面积可能更小。"
"正是如此。"
公西远朝潘岩点了点头，心里很是赞叹，继续说道："所以我标注了 ' 粗线条估算 '。第二部分我和小可去了文华苑，用这塑料杯做了倒水的模拟实验，当水流溢出到滴到阿三的位置，再加上我们让保安队长，尽量模仿一个盗贼走路的样子，爬楼到秦玉莲家门的时间，实测为 9 分 7 秒，约 0.15 小时。刚才的20:38，再减掉这0.15 小时，得到 20:14——"
他顿了顿，笔尖在 "20:14" 下方划出两道着重线，"但这还不是最终结论。因为凶手完成杀人后，还需要处理现场：关闭淋浴、打开水龙头、清理指纹...... 这些后继行为的耗时虽然无法精确计算，但所有基础参数 —— 杯容积、房屋面积、水流速度 —— 全部来自现场物证，所以我打算先重构犯罪流程，再反推这部分时间差。"
会议室里静得能听见墙上挂钟的滴答声。
安然咬着笔帽，目光在白板上的公式与公西远沉着的面容之间来回跳转；郭局凝视着白板，不禁地点头；潘岩终于忍不住了，拿出烟，点上，同时起身站到了窗户旁边。
"好，你继续，目前看逻辑链很完整。" 潘岩率先打破沉默，吸烟拧眉，"但有个关键点：凶手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破坏现场？如果只是为了冲刷血迹，打开淋浴喷头更首接，何必绕到厨房开水龙头？"
“所以我觉得，凶手放水其实不只是破坏现场这么简单！”
众人再次哗然，交头接耳的议论。
潘岩不耐烦地敲了敲玻璃：“都住嘴！忍不住上我这来抽烟！别耽误事！老公你抓紧，继续说。”
公西远点点头，仿佛早料到大家会对他提出的说法，产生质疑。
于是他在白板上写下 "3.8 血水女尸案"，笔尖几乎要戳穿板面："这正是最诡异的地方 —— 凶手的行为模式存在明显矛盾。所以我要以自己的方式，完成犯罪现场还原，才能更深入的探讨。"
郭局与潘岩目光交汇，二人默契点头，其他刑警队的警员们不知道公西远的犯罪现场还原意味着什么，所以只是好奇地盯着他看。
安然和史可清早己见识过公西远的 “入定式推理”，她们见识过“魔法秀”，经历过“茶杯里的风暴”。
安然还语气里带着几分熟稔的关切：“你平时不是习惯站到窗前闭眼睛吗？”
史可清也侧身向潘岩补充，指尖无意识地着保温杯沿：“对，最好让他背过身说，这是他进入状态的老习惯了。”
“是啊？还多了这习惯？那我不知道，赶紧，这地方给你！”
说着潘岩紧啄几烟，掐了，还挥动着大手把烟雾赶到窗外，随即一屁股坐回原位，把地方腾出来，让给公西远。但公西远却没有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