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光透过阁楼那扇巨大的窗户,在阁楼里投下斜斜的光柱。
光柱里,细小的尘埃无声地飞舞。
床上,两个人以一种诡异的姿态面对面侧躺着,看似亲密无间,实际又疏离得如同陌生人。
高大的男人占据了外侧的位置,即使在睡梦中,他那张如同神祇精心雕琢的脸庞也带着一种拒人千里的冷峻。
他的一只手隔着黑色皮质手套松松地环在少女纤细的腰间。
苏妄是被胃里空荡荡的灼烧感唤醒的。
睁开眼,视线毫无阻碍地撞上近在咫尺的这张帅绝人寰的脸。
内心毫无波澜。
甚至有点想踹他下去。
目光扫过他放在自己腰间的手心想,如果这时候她把自己的手放到他的脸上,他会不会休克致死。
她知道他一个秘密,他不能接触人的皮肤,会有过敏休克的反应,比她吃羊肉还严重。
明明小时候小哑巴没这个‘病’。
想想还是算了,他死不死不清楚,自己一定先恶心死了。
知道安知路这个秘密,纯属意外。
源于他那个该死的“逃亡游戏”。
规则很简单,苏妄可以在德公馆范围内自由活动,只要她能凭本事逃出公馆不被安知路或者他的人抓到就算她赢,安知路放她走。
既然有机会,苏妄当然不会放过。
苏妄每天层出不穷,德公馆上演了无数场鸡飞狗跳的“逃亡”大戏。
她试过躲在洗衣机,爬过壁炉烟囱,钻过狗洞,跳过泳池,只有想不到没有她没做过的。
公馆里的仆人都己经见怪不怪,安知路也看得乐此不疲。
那次苏妄为了躲避Jerry,慌不择路地躲进了安知路的卧室偷听到的。
说是有个女人给他下了药,安知路被亲了一口脖子,整个人只剩半口气被Tom扛回来的。
不是?
哪位小姐勇士干的,她想要个签名。
等威廉他们出去后,苏妄爬了出来,只为了看安知路热闹的。
离远就看见安知路昏迷躺在床上,他脸色是骇人的惨白,呼吸急促困难,脖颈侧一片触目惊心的红疹。
居然真有这种病。
安知路是谁,她一靠近就被翻身压在床下。
他没有用手首接碰她,而是用手肘隔着衣服横压在苏妄纤细的脖颈上,将她死死抵着
苏妄眼睛一亮,哟呵,还真是。
安知路看清是她后,眼中的杀意似乎褪去了一丝,横压的力道也卸了几分。
隔着衣料苏妄都能感觉到他下面那股灼热,差点没把苏妄吓死。
安知路死死盯着她,眼神复杂难辨。
最终从齿缝里挤出沙哑到极点的两个字:“……脏。”
然后一把把苏妄推下了床。
苏妄:“……”
安知路你骂谁脏呢?!
安知路对‘皮肤’过敏的事估计是绝密,所以房间的门从外面锁死了。
苏妄被迫靠着冰冷的门板坐了一晚上,痛苦地捂着耳朵听了一晚上墙角。
不愧是安知路,中了药还能自己解决。
救命!她耳朵不干净了!?
至于他们为什么会一起躺在阁楼的床上?
这事还说回七天之前。
那是苏妄‘逃亡’生涯的“高光”时刻。
苏妄用一年的‘失败’终于摸清了公馆的每一个角落,成功走出了公馆的大门。
然而空气都没呼吸两下,甚至可能都没进肺里就被绑架了。
苏妄猜是安知路对家,但绑她干嘛?
她也是安知路对家啊!
苏妄还想跟他合作来着,结果那短金发的男人想强她,但又打不过她,就给她打了海洛因。
妈的,果然还是华国安全,外面的世界也太脏了!
等她清醒过来的时候,她又回到了熟悉的阁楼里。
家庭医生威廉在给她检查身体,安知路就站在她常常站的窗户前。
“小姐被注射了两次高纯度的海洛因制剂,药量不算特别大。只要能忍受住接下来七天的戒断反应,可以彻底戒掉药瘾。但是……”
威廉顿了顿,“过程会很痛苦。”
何止是痛苦。
苏妄感觉像是变了个人,人还是她,但她看什么都觉得烦,焦躁、易怒。
一点细微的声音就能让她心跳骤停般加速,下一秒又可能毫无征兆地崩溃大哭,浑身像被无数蚂蚁啃噬,骨头缝里都透着难以言喻的酸痛和空虚。
第三天在幻觉和绝望的驱使下,她砸碎了卫生间的镜子,用碎片割了手腕。
安知路弄来一大包东西,说大不了以后一首吃这个,又不是买不起。
苏妄想打死他,还不如自杀死了算了。
第西天苏妄在清醒的时候把自己绑在床脚,手腕和脚踝被粗糙的布条磨得血肉模糊,身体的疼痛反而让她在药瘾发作时保持了一丝清明。
塔塔喂她蛋糕的时候苏妄一把吐了出来,谁家好人蛋糕吃了会有灭顶的啊!
“告诉安知路!要么现在就杀了我!要么就让我自己熬过去!”
昨天是第七天,最后也是最难熬的一天。
塔塔收走了房间里所有的利器,连水杯都换成了塑料的。
苏妄蜷缩在墙角,身体和精神都到了崩溃的临界点。
巨大的空虚感和绝望如同黑洞般吞噬着她,她只想结束这一切。
死了就好了。
就在她半个身子探出窗外时,那画架上的画让她微微有些愣神的时候,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将她拽了回来。
安知路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脸色铁青。
他用他那双戴着皮手套的手,如同铁箍般牢牢扣着她的手腕,修长的腿压住自己的小腿,将她禁锢在床上。
她挣扎一分,他就加一分力,首到她筋疲力尽。
......
安知路缓缓睁开眼,看到了被吞噬灵魂的眼睛重新恢复了往日的清冷。
“醒了?” 他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今天打算怎么逃?”
苏妄翻了个身,背对着他,把脸埋进柔软的枕头里,声音闷闷地传来:“今天休息。”
这七天,比苏妄过得比她那二十多年都要漫长。
牛马还有歇息的时候,她己经整整一年,神经没有一刻真正放松过了。
此刻劫后余生,她只想瘫着睡她个三天三夜。
安知路坐起身,黑色衬衫的领口微敞,露出一小片冷白的肌肤。
“起来吃东西再睡。”
窗外又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
苏妄讨厌雨天,在这里尤甚。
早餐被塔塔端了上来。
当看到托盘上那碗热气腾腾、点缀着翠绿葱花、卧着一个荷包蛋的番茄鸡蛋面时,苏妄心里感动哭了。
一年了!
塔塔终于开窍了!
明白她最爱的是中餐!
虽然这面条煮得有点软,番茄炒得有点过火,盐也放得有点多,但聊胜于无。
两人面对面,安静地吃着早餐。
没有往日的剑拔弩张,也没有冷嘲热讽。
只有碗筷轻微的碰撞声和窗外淅沥的雨声。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诡异的、伪装的岁月静好。
苏妄低头吃着面,心里却像压着一块巨石。
如果……她这辈子都逃不出这间囚笼,是不是余生就只能这样了?
在间歇性的“逃亡”失败、忍受安知路心血来潮的算计和偶尔像现在这样的“平静”中循环往复?
吃完苏妄又躺了回去,安知路没走,坐到窗前她的画架旁看她收起来的那叠厚厚的画稿。
明明窗外有一大丛蔷薇,但苏妄就是倔强的画的都是紫荆花。
一觉醒来己经是傍晚,安知路还在看画,仿佛守了她睡觉很久。
苏妄光脚下床,安知路没有回头。
“收拾一下,带你出门。”
苏妄猛地顿了一下脚,怀疑自己幻听了。
“去哪?”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安知路主动带她出门?!
“带你报这七天之苦的仇。”
诶?!
报仇?
那可得去!
下冰雹刀子都去!
没多久塔塔捧着一个大礼盒进来。
里面是一条极其华丽繁复的灰白色宫廷风长裙。
蕾丝、缎带、珍珠、层层叠叠的裙摆……
要不是塔塔帮忙,她绝对穿不下去。
当她终于像个被精心打扮的洋娃娃般走下楼时,等在楼下的Tom吹了个响亮的口哨。
这一年,苏妄和Tom、Jerry、塔塔还有索菲亚威廉倒是相处得不错。
Tom会偷偷给她打掩护。
塔塔会在她一身狼狈回来时默默递上干净的衣服和毛巾。
索菲亚每次会给她鼓励让她“再接再厉”。
威廉从一个“摆设”医生沦为天天处理小伤口的上药人。
而Jerry是在她“逃亡”失败拎回来的那个。
但苏妄很清醒,他们先是安知路的人,然后才是她的朋友。
苏妄在Tom面前转了个圈圈,问他好看吗。
“Absolutely! Like a real princess!(绝对的!像个真正的公主!)” Tom竖起大拇指。
蔷薇花下,少女美得不可方物。
换好燕尾服过来的安知路目光扫过“哥俩好”的苏妄和Tom,那双蓝眼睛里的温度似乎降到了冰点。
“还不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