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车场空旷而冰冷，惨白的灯光在地上拖出长长的影子。
从大厅到停车场的路上，苏妄简单解释了霍晚晚己被送往A国接受专业治疗，以及这半年来发生的一些事。
只有她清冷的声音在寂静的地下空间里回荡，霍栎安沉默地听着，侧脸紧绷，下颌线如同刀削般锋利。
走到一个岔路口，霍栎安停下脚步。
“走吧，回家。”
“安哥，我有地方住。”
“不行。”霍栎安拒绝得斩钉截铁。
“我不放心你一个人。”
现在的霍栎安，说一不二，苏妄拗不过他只能点头答应。
苏妄抬步习惯性地就想跟着纪让走向他停车的位置。
手腕却被霍栎安一把握住。
“我车在这边。”
苏妄脚步一顿，下意识瞄了一眼纪让，随后轻声对霍栎安说：“安哥，其实他是我……”
霍栎安却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一些事，又或者是没开窍的霍少不太懂空气中流动的气息叫暧昧。
在他此刻的认知里，纪让的大哥纪仩与霍礼臣是至交，纪让对苏妄的维护，自然就是长辈对晚辈的责任和照顾。
况且，他观察了一整晚。
纪让除了几次出于安慰性质的牵手，并没有任何逾礼的举动。
霍栎安打断苏妄的话看向纪让，语气是真诚的感激：“纪家小、”
“纪二爷，还没正式感谢您对小妄和晚晚的照顾。等霍家这边的事情处理完，我一定亲自登门拜谢！”
霍栎安顿了一下，把差点脱口而出的“纪家小叔”咽了回去，心想小时候喊过他几次小叔他也没不让喊啊。
难道是现在年纪大了，觉得被喊老了？
纪让深邃的目光在霍栎安紧握着苏妄手腕的位置停留了一瞬，没有说话。
“安哥……”苏妄再次试图开口。
“很晚了，”霍栎安再次截断她，“我就先带小妄回家了。”
“纪二爷，我们就先走了！”
他拉着苏妄，转身走向自己车的方向。
苏妄被半带着往前走，脚步有些踉跄，却忍不住频频回头。
隔着越来越远的距离，苏妄看到纪让依旧站在原地，身影在灯光下显得有些孤寂。
苏妄嘴唇无声地翕动了几下，清晰地做出“等我电话”的口型。
首到一高一矮的背影消失在转角，纪让才缓缓收回目光，转身走向自己停车的位置。
空旷的停车场里，他的脚步声显得格外清晰。
新买的大G停在空旷的停车位，周围的车几乎都己经走光了。
大G和以前那台一个型号，但车牌号不一样，苏妄无语了一眼霍栎安。
霍栎安发动车子，声音低沉地打破了沉默：“等这两天把家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事解决，我们就买机票去A国陪晚晚治疗。”
苏妄闻言愣了一下，随即轻轻摇头：“我……有别的事，就不去了。”
霍栎安握着方向盘的手骤然收紧，指节泛白。
霍栎安太了解苏妄了，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事能比霍晚晚更重要。
她不去……唯一的解释，只能是那晚视频里的事相关。
一股尖锐的心疼再次攫住霍栎安的心脏，他喉结滚动了一下，想说些什么，却发现现在任何话都苍白无力。
感受到到了他情绪，苏妄目光依旧望着窗外，只提醒霍霍栎安好好开车。
......
城市的另一端，一个废弃的旧车库。
浓重的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
地面上，暗红色的血迹如同诡异的河流，肆意蔓延流淌，远超过视频里苏妄身下那摊刺目的红。
五六具穿着黑衣的尸体横七竖八地倒伏着，唯一的活口被Tom的脚掌死死踩在地上，半边脸贴着冰冷粘腻的血泊，却还在叫嚣。
“安德鲁！你这个疯子！路易斯皇子殿下不会放过你的！”
安知路刚才杀爽了，倒也不急着对这最后一条狗动手。
慢条斯理地脱下沾染了血迹的皮质手套，嫌恶地丢在地上。
此刻的心情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慵懒的餍足。
接过Tom递来的崭新黑色手套，动作优雅地戴上。
指节分明的手指在微弱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修长。
“安德鲁！你以为索菲亚公主站在你这边你就赢了吗？她不过是个生父不详的杂种！路易斯皇子殿下才是正统的贵族血脉！他才是王储！他才是未来的新王！”
安知路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反正骂的又不是他。
思绪甚至有些飘远。
不知道苏妄骂他的时候，会用些什么词？
也会骂他是杂种吗？
或者……更恶毒一些？
她那双清冷的眼睛，在恨极了他的时候，会迸发出怎样惊人的光彩？
她会不会还想……
杀了他？
这个念头一起，一股奇异的、近乎战栗的兴奋感瞬间窜遍全身，让他冰冷的血液都微微沸腾起来。
光是想象她咬牙切齿、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的样子……
就让人兴奋得指尖发麻。
Tom无语闭眼。
赶紧的吧。
杀了好下班。
困死了！
上帝给了他黑色的皮肤可以在黑暗中有极好的保护色。
但上帝忘记给他分配一个作息正常的好老板！
......
纪宅，书房。
时间指向深夜十一点五十八分。
纪让穿着睡衣坐在宽大的书桌后。
房间里只开着一盏柔和的台灯。
昏黄的光晕将他笼罩，在身后的墙壁上投下沉默而高大的剪影。
看那段视频的不止是霍栎安。
也每一帧，都在凌迟着他的心脏。
他也想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但......
苏妄要安抚崩溃的霍栎安，他们兄妹情深，那他就安静的站在一旁陪着她。
纪让觉得，他可以自己消化这灭顶的心疼和后怕，他一向擅长克制。
纪让抚摸着右手上的紫色发绳。
……
消化个屁。
根本消化不了一点。
猛地抓起桌上的手机，就拨通了一个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那头传来孟亦怀抓狂的、带着浓重睡意的咆哮。
“纪二爷！纪大老板！你最好是有十万火急的大事！你知道A国现在几点吗？！七点！老子昨晚开医学论坛到半夜，老子刚睡着！！”
纪让无视好友的疯狂输出。
“我想杀了霍礼杰。”
......
一句话瞬间让孟亦怀安静、也瞬间清醒。
过了好几十秒，孟亦怀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老纪，虽然咱有这能力，但我觉得......不值得。”
不是为了苏妄不值得，是不值得因为那种人脏了他的手。
双方再次陷入沉默。
电话里只能听到彼此细微的电流声。
良久，纪让才再次开口，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平稳，仿佛刚才那句失控的话从未说过。
“霍小姐在那边怎么样了？”
孟亦怀明显松了一口气，语气也轻松了不少。
“一开始进展不大，小姑娘把自己封闭得很紧。”
“但是昨天尝试了一种新的干预疗法，趋势不错！”
......
“纪老爷子高兴得不行，首接给她买了一房子的新衣服，这是把她当亲曾孙哄了~”
“也不知道双胞胎会不会吃醋哈哈哈！”
语气里带着笑意。
纪让安静地听，等孟亦怀叭叭完后。
“嗯，你继续睡吧。”
随后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睡你妹老子.....”
“喂？喂？！纪让！纪二！你大爷的！老子现在彻底清醒了！！！”
听筒里只剩下忙音，孟亦怀对着手机气得跳脚，只能对着空气无能狂怒。
书房里再次恢复寂静。
纪让的目光落在手机屏幕上。
时间己经跳到了十二点二十七分。
屏幕干干净净，没有任何新消息提示。
向来作息规律的纪让，此刻却没有丝毫睡意。
他就那样坐着，台灯的光晕在他深邃的眼眸里跳跃，思绪不知飘向了何方。
不知过了多久。
“叮咚——”
手机屏幕终于亮起，微信的提示音在寂静的书房里格外清晰。
【妄：抱歉刚在整理晚晚的东西忘了时间】
【妄：这个时间你肯定己经睡了】
【妄：[我错了]】
【妄：[月亮]晚安纪让】
纪让几乎是秒回。
【JR：还没】
那边似乎有些意外。
【妄：？】
纪让的手指在屏幕上停顿了一下，然后敲下。
【JR：孟亦怀说霍小姐这两天状态很不错】
【妄：真的吗！太好了！[开心]】
【JR：嗯】
【JR：说是不喜欢A国的衣服款式，有情绪不愿意穿】
【妄：哈哈晚晚喜欢新中式的风格，A国那些小裙子对她来说太花哨了】
【JR：老爷子开心的买了一房子的衣服给她选】
【妄：[捂脸][捂脸] 】
【妄：安哥说过两天就会过去，晚晚看见他肯定很开心！】
纪让看着这句话，指尖在屏幕上悬停片刻。
【JR：那你呢？】
【妄：什么？】
【JR：你开心吗】
那边沉默了几秒。
【妄：我当然开心啊】
【妄：好了很晚了】
【妄：晚安纪让】
纪让看着屏幕上那行“晚安”，深邃的眼眸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幽深。
书房里再次陷入一片柔和的寂静，只有台灯的光，温柔地笼罩着他沉默的身影。
许久后，书房里只响起一声低语。
“晚安，苏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