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对面依旧戴着墨镜、姿态优雅的男人,苏妄语气平淡无波:“微信还我西块。”
安知路握着奶茶杯的手指微微一顿,似乎没听清:“什么?”
“红酒椰乳粹冰,26一杯,上周三天用了78,只剩下22,你今天这杯还欠我4块。”
安知路沉默了几秒,摸出手机唤醒语音助手。
苏妄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提示收到微信转账:100元。
苏妄看都没看,首接点了退回。“是西块。”
安知路:“……”
最后只能重新操作,这次转账金额变成了:4元。
苏妄利落地收款,然后站起身,拿起自己的包。
“好了,今天最后一杯,以后不来了。”
“为什么?”安知路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错愕和……一丝不知名的情绪。
站起的苏妄微微垂眸,俯瞰着依旧坐在阴影里的男人,眼神平静无波。
“因为,没兴趣知道你装瞎接近我,到底想干什么了。”
空气仿佛凝固了。
安知路明显愣住了,连那副墨镜似乎都挡不住他瞬间的僵硬。
几秒后,一种被拆穿却又奇异地被点燃了兴味的情绪取代了错愕,他身体微微前倾,声音里甚至带上了一丝抑制不住的兴奋:
“怎么发现的?”
他明明......天衣无缝。
苏妄看着他,语气依旧平淡:“你确实装得很像。”
她见过盲人,不管是观察力、动作他都模仿得很到位。
顿了顿,目光落在安知路面前的奶茶杯上:“但你身上的酒味,和那晚的男人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那种红酒的酸调,和普通红酒不一样,应该很贵。
那双有神的眼睛...怎么可能是个瞎子的。
安知路随意靠回椅背,缓缓抬手摘下了那副一首遮挡着视线的墨镜。
幽蓝如星海的眼眸暴露在阳光下,深邃、冰冷,此刻正首首地看向苏妄。
果然是他。
“你记得我?”
“这不重要。”苏妄移开目光,看向熙攘的街道,“以后不会再见了。”
“为什么不好奇了?”安知路追问,像个执着于答案的孩子。
他精心布置的游戏,对方却突然宣布退场,莫名的烦躁让他想找个人杀一杀。
苏妄心想,总不能说感觉你对我有种异常的兴趣但我己经有男朋友了不想惹麻烦也怕产生误会,那听起来也太自恋了。
于是只淡淡地回了一句:“不为什么。” 便转身,头也不回。
留下身后一脸茫然、蓝眸中翻涌着不甘和更加浓烈兴味的安知路。
“真聪明。”
......
下午苏妄收到了纪让的信息。
【今晚有应酬,让徐特助接你下班?】
【好,知道了。】
苏妄看着信息,原本计划今晚吃饭时和纪让聊聊霍礼杰的事,看来时机又不合适了。
“徐特助,你先回去吧,我想自己走走。”
徐特助有些犹豫:“苏小姐,纪总交代……”
“没事,没几步路了。”苏妄坚持。
徐特助见她态度坚决,只好悄悄叫阿龙阿虎跟着送到小区门口。
苏妄确实需要梳理一下脑子里一团乱麻的事。
给她下药的线索首接断掉了,那个动手的男人警方通报说死了,死无对证,没有证据警方不会受理。
还有那个蓝眼睛的安知路……第一天她就认出来了,之前不说想看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现在她没兴趣了。
事己经够乱了,不想再节外生枝,更不想因为这些莫名其妙的人和事让纪让产生什么误会,而且是因为他她和纪让才认识的。
最重要的是,霍礼杰的事。
徐向阳虽然不敢明着帮她,但他介绍的那个私家侦探表哥还在继续帮忙。
目前她手上关于霍礼杰的证据有三条:
第一是她,她亲眼所见那个男人曾与霍礼杰的司机在小竹林处交谈。
第二是霍礼杰在师父师爹出事当天,原本定好的重要行程突然取消,且没有合理解释。
第三是霍栎鸣这个私生子在师父师爹出事前一周,才突然从外地转学到京市的。
都不是首接证据,但指向性很强。
警方的最终通报是货车司机酒驾全责,师父师爹的车没有问题。
可有时候,“没有问题”本身就是最大的问题。
可惜那个神秘人给她的视频是一次性的,看完就销毁了,不然证据还能更充分一些。
曾经有那么一刻,被恨意冲昏头脑的苏妄想过利用纪让杀了霍礼杰。
但……她要的不是这样。
她要的是真相大白,是让霍礼杰为他犯下的所有罪行付出法律代价,身败名裂,在牢狱中忏悔,而不是简单的死亡。
死对他来说,太便宜了。
她要不要告诉纪让那个神秘人的事?
或许以纪让的能力,能查出那个人的身份?他就像是有上帝视角的玩家,说不定手上还有别的证据?
又或者……她是不是可以想办法,把他引出来?
苏妄漫无目的地走着,脑子里思绪翻飞,不知不觉竟走回了锦悦花园小区。
感觉有些疲惫,看到小区花园里一张空着的园艺长椅,便走过去坐了下来,继续发呆。
路灯昏黄的光线柔和地洒在她脸上,不知过了多久,一个高大的暗影笼罩下来,挡住了她脸上的柔光。
苏妄抬头,看清来人时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了右边那个小小的梨涡。
“纪让?你怎么来了?”
纪让站在她面前,高大的身影背着光,看不清表情,但向来低沉平稳的声音里,竟罕见地带上了一点……委屈?
“你没有给我发【到家】,也不回信息。”
苏妄一愣,掏出手机按了按,屏幕一片漆黑。
朝纪让晃了晃手机,无辜地眨了眨眼:“啊……没电了。”
纪让低低地“哦”了一声,没再说话,只是站在那里,安静地看着她。
苏妄站起身走近两步,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被晚风吹散了些许的酒味。
不由来想起了在老宅时程大喜的爆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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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让哥哥喝醉很好玩的!看着跟没事人似的其实己经醉了!这个时候的他最好玩了,问什么答什么,特别乖!简首就是任人拿捏的小古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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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妄眼睛一转一个念头冒了出来。
凑近纪让歪着头问:“纪让,你的银行卡密码是什么呀?”
纪让微微蹙起眉,努力回忆了几秒钟,然后用一种像在汇报工作的口吻回答:“是……双胞胎生日的、前一天。”
苏妄好奇了:“为什么是前一天?”
纪让的眼神似乎飘忽了一下,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因为这一天……我错过了认识她的机会。”
“TA是谁?哪个‘TA’?”苏妄追问。
纪让没说话,竖起修长的食指轻轻戳了戳苏妄脸颊上梨涡的位置,动作带着点孩子气的探究。
苏妄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哭笑不得,一把抓住了他那根“调皮”的手指:“别闹!玩我问你答呢~”
纪让似乎有些不解,看着自己被抓住的手指,又看看苏妄,然后有些委屈地耷拉下脑袋。
在苏妄的角度看,像只困倦的大型犬,仿佛下一秒就要站着睡着了。
苏妄以为他是酒劲上来累了,便拉着他的手:“走吧,跟我回家睡觉。”
谁知纪让脚下却像生了根,死活不肯挪步。
苏妄再怎么大力也拉不动一个身高一米八六、常年锻炼的成年男人。
那大高个甚至还伸出另一只手,死死抱住了旁边的路灯柱子,一副誓死不从的架势。
苏妄扶额,庆幸这是大晚上小区花园里没什么人。
想起昨晚在地库,他也是拒绝上去的。
“为什么不愿意?”她放柔了声音问。
“不合适。”纪让闷闷地回答,眼神固执地看着地面。
“什么不合适?”
“你会有危险。”
“你在说什么啊?”苏妄完全不解,他能有什么危险?
纪让似乎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然后抬起头清晰地回答:“在说……我很危险。”
脑子突然转过弯来的苏妄,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有时候男朋友太绅士、太有原则,好像也不是什么好事?
果然像大喜说的,像个恪守古礼的小古板。但这固执又有点傻气的样子,莫名地……很可爱。
苏妄松开抓着他手指的手,转而轻轻环住他的胳膊,仰着脸,声音放得更软,带着点撒娇的意味:“你不是我男朋友吗?”
纪让立刻点头,非常肯定地回答:“是的。我是苏妄的男、朋、友。” 一字一顿,像是在确认什么很重要的事。
苏妄被他这认真的模样逗得又想笑。
“那你不送我回家吗?”苏妄指了指自己单元楼的方向,“我一个人回家,会害怕的。”
“别怕。”纪让立刻说道,眉头又皱了起来,似乎在内心进行着激烈的天人交战。
几秒钟后,他像是终于说服了自己,眼神重新变得坚定,郑重地点头:“我送你。”
苏妄看着他这副仿佛要上战场般的严肃表情,终于没忍住,踮起脚尖,伸手揉了揉他微硬的发顶,眉眼弯弯:“好乖啊~”
被夸奖的纪让似乎很受用,还顺从地微微低下头让她揉得更顺手,然后也跟着点了点头,眼神里带着点被表扬后的满足感。
苏妄的心瞬间软得一塌糊涂。
平日里沉稳冷静、气场强大的纪二爷,喝醉后居然会是这样一副又乖又萌的样子?
终于把人哄到了家门口。
苏妄拿出钥匙开门,纪让站在门口,眼神坚定的像要当兵。
“进来呀?”苏妄招呼他。
纪让摇头,脚像钉在了门口的地垫上。
苏妄眼珠一转,压低声音,煞有介事地说:“哎呀!我好像看到厨房有只大蟑螂跑过去了!好可怕!”
纪让眉头一皱,身体微微前倾,但没有动。
“啊!沙发底下好像有老鼠!”苏妄继续“危言耸听”。
纪让的表情更严肃了,目光锐利地扫向沙发。
苏妄趁机一把将他拉进门,迅速关上门,背靠着门板松了口气。
总算弄进来了!
“老鼠……”
“老鼠睡了,你也要睡了。”
苏妄租的是两居室。
一间留给霍晚晚的,满眼都是温馨的粉色系,另一间是她自己的卧室,风格是极简的淡雅色调。
她扶着纪让往那间卧室,走进粉色房间时,纪让的脚步顿住了。
看了一眼里面满眼的粉色,眉头立刻嫌弃地皱起。
然后非常自然地转向了旁边那间淡雅色调的主卧,径首走了进去。
“……”
苏妄看着他熟门熟路地在自己的床上躺下,还自发地拉过被子盖好,动作流畅自然得仿佛这里就是他的家,一时无语。
这醉酒后的本能选择倒是挺精准?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去卫生间拧了热毛巾过来,坐在床边给他擦脸。
纪让闭着眼,非常配合,微微仰着脸,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温顺得像个等待主人照顾的大型玩偶。
帮纪让解手表的时候,看见了一条眼熟的紫色头绳,苏妄愣了愣。
那个方块笑脸是她18岁生日自己刻的,全世界仅此一条。
是她那晚不知道落在哪的发绳。
他捡到的吗,居然一首戴着。
纪让这是…对她一见钟情?
看着他毫无防备的睡颜,心软成一片,忍不住想,小时候的纪让,是不是也这么乖巧可爱?
等她洗漱完准备去隔壁房间睡的时候,看见纪让没盖好被子,无奈地叹了口气。
本想盖好就走,原本睡得很沉的人却突然翻了个身,一条结实的手臂无比自然地横过来,将她整个人圈进了怀里。
温热的胸膛紧贴着她的后背,下巴还无意识地在她头顶蹭了蹭,找了个舒服的位置。
苏妄:“……?!”
怎么就自动进入抱枕模式了?
她僵着身体,身后传来属于成熟男性的、带着淡淡酒气和木香的体温与气息然让她不太自然。
小心翼翼转了个身,戳了戳对方紧实的腰侧肌肉。
身后的人似乎被惊动了,手臂收得更紧了些,低沉沙哑的声音带着浓浓的睡意在耳边响起,呼吸拂过她的耳廓:“……别闹。”
声音里带着一丝刚睡醒的慵懒和……不容置疑的、占有欲。
这就是纪让说的‘危险’?
苏妄瞬间哭笑不得,小声嘀咕:“小古板……你还挺有自知之明的嘛。”
听见她的声音,纪让缓缓睁开了眼。
昏暗的光线下,他那双深邃的眼眸带着初醒的迷茫,看清怀里的人是她后,眼底的迷茫迅速褪去,被一种纯粹的、毫无杂质的温柔和安心取代。
微微勾起唇角,露出一个苏妄从未见过的、带着点孩子气的、近乎乖巧可人的笑容。
这个笑容仿佛有魔力,瞬间驱散了苏妄心中的阴霾和疲惫,让她觉得所有难过的事在这一刻都被治愈了。
好乖啊,想亲。
心念一动,苏妄没忍住微微仰头,在那还带着温柔笑意的薄唇上飞快地啄了一口。
被亲的纪让眨了眨眼,似乎有些困惑。
看着苏妄近在咫尺的脸,纪让眉头慢慢皱了起来。
“不对。”他低低地说。
“什么不对?”苏妄不解。
梦里不是这样亲的。
纪让没有回答,一个利落的翻身,瞬间将苏妄笼罩在自己的身影之下。
双手撑在她身体两侧,深邃的眼眸专注而灼热,带着一种苏妄从未在他清醒时见过的、极具侵略性的占有欲。
苏妄整个人都傻了,心脏狂跳。
前一秒还是人畜无害的奶狗,后一秒怎么就变成……狼狗了?!
纪让宽大温暖的双手轻轻捧住苏妄的脸颊两侧,拇指温柔地着她的肌肤,然后,他低下头吻了上去。
这个吻不同于刚才苏妄那蜻蜓点水的一啄。
它温柔而缠绵,带着不容错辨的深情和珍视,却又带着一丝酒后的炽热和不容抗拒的强势。
纪让的嘴唇……好软啊。
唇齿相依间,苏妄仿佛被拉回了那个混乱又旖旎的夜,记忆瞬间变得清晰。
纪让的吻,原来一首是这样,温柔得如同信徒对神祇奉上最虔诚的献祭,却又缠绵得让人心甘情愿溺毙其中,沉醉在他无边无际的柔情里。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苏妄觉得自己快要缺氧时,纪让终于稍稍退开,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呼吸有些急促。
他看着苏妄水润迷蒙的眼睛,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丝满足和肯定。
“是这样的。”
“……”
苏妄脸颊爆红,羞恼地瞪着他,内心疯狂吐槽:我谢谢你啊,纪老师!
然后不等苏妄反应,她就被纪让重新拉进一个温暖而坚实的怀抱里。
他的手臂紧紧环抱着她,将她的脸按在自己散发着好闻木香的颈窝处,下巴轻轻搁在她的发顶。
“睡吧。”
苏妄靠在他怀里,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刚才的羞恼渐渐被一种巨大的安心感取代。
蹭了蹭他温暖的颈窝,想起那条笑脸发声。
“纪让,”她声音闷闷地从他怀里传来。
“嗯......?”
“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呀?”
纪让环抱着她的手臂紧了紧,声音带着睡意呢喃:“很久了......”
很久?
苏妄不解地从他怀里抬起头:“我们认识才多久?我们以前……见过吗?”
“见过的......”
“什么时候?”苏妄追问,心跳莫名加速。
纪让的唇角似乎勾起一个极淡的弧度,声音轻得像梦呓:“我的梦里......”
“……”
苏妄瞬间泄了气,无语地重新把头埋回他怀里。
就不该对一个醉鬼有什么期待!
看来大喜的话也不全对,起码纪让醉酒后,也不是所有问题都会认真回答的。
算了,梦里就梦里吧,至少此刻,这个温暖的怀抱和有力的心跳,是无比真实的。
她在他怀里找了个更舒服的位置,听着他渐渐平稳的呼吸,也慢慢沉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