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都是一些适合老人的清淡菜系,老爷子虽然己经102岁,但精气神很不错,看着才七十多的样子。
苏妄拘谨得要死,手里的旺旺也不知道在还没回到晚晚手上前会不会被分尸。
老爷子被不孝孙一个眼刀后收回严肃的脸,嬉皮笑脸的样子和纪让一本正经的脸有些倒反天罡。
“小朋友啊~”老爷子夹起一筷子清炒素菇放到苏妄面前的骨碟里。
“啊是,纪将军。”苏妄连忙应声,腰背挺得笔首。
“哎!自家人叫什么将军,叫爷爷就行~难得今天还是元宵,老头我终于不是一个人吃饭啦~”
“这么远开车过来,肯定饿了吧?别拘束。”
老爷子语气慈祥,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是个正经长辈的样子,目光却总往纪让那边瞟。
“来,尝尝这个素菇,阿让这小子从小最喜欢吃这个了。”
“谢谢纪...爷爷。”苏妄连忙道谢,有点受宠若惊。
“这个也好吃,”老爷子又指向另一道,“这个才小风小雪那两个皮猴儿最喜欢,你看着也不大,肯定也喜欢吃小孩的菜吧~”
“爷爷……”纪让终于无奈忍不住出声,老爷子分明是在内涵他年纪大。
“怎么?”
老爷子故作不解地看向孙子,眉毛一挑,“你也要老头我夹菜啊?”
那语气,活脱脱一个老顽童。
近代史书本里的纪川河大将军......
居然是这个画风吗......
一顿饭就在老爷子对苏妄嘘寒问暖和夹杂着对纪让的“精准打击”中度过。
饭后老爷子精神头十足地表示要去园子里散散步消食,把空间留给了两个年轻人。
“老爷子年纪越大越顽皮,你别介意。”纪让无奈地开了口,声音里带着一丝头疼。
“没事没事,纪将...纪爷爷很有趣。”
饭后也该办正事了,两人通往兰苑的小径幽静,积雪被清扫得很干净。
苏妄的脚步越走越慢,掌心微微出汗。
纪让察觉到了她的紧绷,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放慢了步伐。
兰苑的院门虚掩着,远远就能听到大型犬类欢快的喘息声。
苏妄停在了院门口,不敢再往前一步,透过月亮门看见了那个让她日夜牵挂的身影。
霍晚晚穿着厚厚的粉色羽绒服,带着毛茸茸的虎头帽子,正坐在院子里和一只体型巨大、毛色棕白相间的阿拉斯加犬玩耍。
她笨拙地躲避着狗狗热情舔舐的舌头,小手轻轻拍着它蓬松的脑袋。
苏妄的视线瞬间模糊了,强压下翻涌的情绪,将怀里的旺旺交给身边的纪让。
纪让点点头,拿着小熊走了进去。
“阿让回来了。”
这时候一个穿着护工服、气质温和的中年女人笑着走过来,是照顾霍晚晚的护工。
“你是晚晚小姐的姐姐苏小姐吧?”
“我叫安娜,是纪老爷子的私人护工,老爷子不放心让我过来照顾晚晚小姐一段时间。”
“这只阿拉斯加叫朵朵,是阿让养的,小风小雪少爷小姐寒假结束回市区上学怕晚晚小姐孤单,就把朵朵送到兰苑来陪她。”
“晚晚小姐很喜欢朵朵,这些天心情好了很多,今天中午还吃了两碗饭呢!”
院子里,纪让在霍晚晚身边蹲下,耐心地说了几句话。
朵朵兴奋地围着纪让转圈,尾巴摇得像螺旋桨。
霍晚晚的注意力被纪让手中的小熊吸引,大大的眼睛疑惑地看着旺旺。
纪让温柔地将小熊递到她面前。
霍晚晚呆愣了几秒,然后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接过了那只熟悉的小熊。
她低头看着旺旺,长长的睫毛垂下来,像是在努力辨认什么。
片刻后,将旺旺紧紧抱在怀里,像过去无数个日夜那样,用自己的额头,轻轻地贴上了小熊的额头。
灯下的金辉洒在她们身上,画面温暖得让人鼻酸,“谢谢,辛苦恁了。”
安娜声音放得更柔:“不辛苦,真的!”
“照顾她可比照顾我们老爷子轻松多了,老爷子才是个老小孩呢。”
安娜顿了顿,“而且...阿让才是真是辛苦。他每天晚上都会询问晚晚小姐的情况。一开始晚晚小姐容易情绪失控,阿让连夜开车都要赶回来,虽然也做不了什么,但他说……他答应了一个人要把晚晚小姐护好,就要做到......”
安娜后面还说了些什么,苏妄己经听不清了。
心像是被一只温暖的大手紧紧包裹住,酸涩、疼痛,却又涌动着暖流和冲动。
她现在很想,很想抱一抱纪让。
纪让又对霍晚晚低声说了几句,便走了出来。
“她情绪还算稳定,你要不要……进去看看她?”
苏妄摇头,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不了。”
她不敢,也不舍得。
不舍得再一次让霍晚晚经历那天的崩溃和恐惧。
不舍的再看了霍晚晚一眼,和安娜道别就离开了。
两人沿着来时的青石板路慢慢往回走。
冬夜的寒气弥漫开来,月光清冷地洒在积雪上。
苏妄却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自己的指节,指腹都泛了白。
她心里翻江倒海,记忆里的每一个纪让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一圈圈扩大,最终她想要确认一件事。
忽然停下脚步。
纪让也随之停下,有些疑惑地看向她。
“纪先生,你喜欢我吗?”
空气仿佛凝固了。
纪让脸上向来的沉稳瞬间被近乎失措的情绪取代。
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脖子,眼神躲开,像是一个人的兵荒马乱。
苏妄没有执着于这个问题的答案,看着纪让难得一见的慌乱,心底己经有了答案。
勇气像藤蔓一样迅速滋长,她向前迈了一小步,夜风吹起她额前的碎发,露出光洁的额头和那双此刻盛满了纪让的眼睛。
“纪让。”
“什...么?”纪让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这是苏妄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你能抱抱我吗?”
纪让没有办法拒绝苏妄的任何要求。
“......好。”
被纪让小心翼翼地拥入怀中,动作是前所未有的轻柔,仿佛她是什么稀世的珍宝,稍一用力就会碎裂。
苏妄将脸埋进他宽阔温暖的胸膛,鼻尖萦绕着他身上清冽好闻的木香,怀抱坚实而温暖,隔绝了冬夜的寒风。
周围的树叶在动,风也在动,还有……
不知是谁那擂鼓般的心在动。
完了完了完了!
她完了呀!
苏妄紧闭着眼,一声声,撞击着耳膜,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这么响,他肯定听见了!
纪让也觉得完了!这么明显的心跳声,她肯定听见了……
......
回到客房,苏妄关上门背靠着冰凉的门板,双手捂住了自己滚烫的脸颊。
“你完了苏小妄!”她在心里对自己尖叫,你把人当刀,自己倒是先喜欢上了!
不对!
喜欢就喜欢呗!
他喜欢我,我喜欢他,我又没犯法!
二十出头的女孩对待爱情总是格外勇敢,如同春日里破土而出的新芽,带着不管不顾的勇气和纯粹。
想明白了,就要告诉对方。
哪怕他们才刚刚分开几分钟。
苏妄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绕了好几个回廊才找到纪让的房间。
敲门,无人应答。
送元宵的大喜路过说纪让在书房,苏妄道了谢,按着指引找到了书房。
门是半掩的,里面透出温暖的灯光。
敲了敲门,依旧没人回应。
犹豫了一下,苏妄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
书房很大,三面墙都是顶天立地的书架,塞满了书籍和卷轴。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墨香和旧纸的气息。
然而苏妄的目光瞬间被墙上挂着的一幅画钉住了。
那是一幅水墨小品。
画的是深秋的庭院一角,一只孤雀落在梅花枝头,意境萧索却透着一种倔强的生命力,右下角落款是‘墨隐’。
画风……是她极其熟悉的。
“这画是......”纪让刚接完一个电话回到书房就看到苏妄站在那幅画前,有些心虚。
“为什么会买这幅画?”
“它看着像是萧条的冬,却处处都是生机,不管是枝头里的芽、还是花瓣上的水珠……”
苏妄突然很想笑,就连师父都说这画是待春来的意境,他居然能在画里看到她留下的生命力。
“是在美术馆里看到的,跟望姝的风格异曲同工。所以我......”
她的画从不售卖,这画是他看展无意发现的,和她的风格很像,一时没忍住就买了。
没敢放在京市,所以就放到老宅来了,他没想过她会来书房找他的......
为什么这么解释……“你是不是...知道我是谁?”苏妄问。
“嗯。”纪让点了点头。
“你......会生气吗?”他确实是买了仿她风格的画。
苏妄她......
当然不会生气啊!
‘望姝’放过话说不会卖画给不懂自己的画的人,所以......为了安哥的就业礼物,她又披了一个马甲。
所以......
一千万买她随手的一幅画的‘大冤种’......是纪让?
苏妄喃喃自语:“原来不是两百万……是一千万……”
“什么?”
“你的名字。”
“哈?”
“没什么,不重要。”
至少此刻不重要。
她来找他,有更重要的事。
“我来,是有话要跟你说的。”苏妄朝他走近一步,眼神清澈而坚定。
“嗯。”纪让看着她,脸上不自觉地又恢复了那种面对她时独有的温柔,耐心地等待着。
“纪让…我喜欢你!”
声音不大,却像一道惊雷在寂静的书房里炸开。
纪让生平第一次,大脑陷入了一片空白。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可她就站在那里,目光灼灼,一脸坚定。
苏妄看着纪让放空的表情,勇气像是被戳破的气球,心猛地一沉。
什么意思?他……不喜欢我了?
“纪、让?”她又叫了一声。
“啊在!”纪让猛地回过神,几乎是下意识地应道,眼神还有些发首。
“你……”苏妄看着他这副难得一见的傻气模样,不安又奇异地消失了,甚至有点想笑。
鼓起最后的勇气,带着点豁出去的味道,“要做我男朋友吗?”
不是刀,也不是利用。
是喜欢的人,是男朋友。
想要听师父的话,尊重自己的心。
师父,哪怕你不在了,我也可以保护好晚晚,也会让自己幸福。
茫然、喜悦之后是清醒过来的纪让,反应过来她会这么说的原因。
但,假的...也没关系。
“......好。”
纪让的声音终于响起,低沉而温柔,一如他这个人。
听到答案的苏妄忍不住弯起唇角,眼睛亮晶晶的。
师父你看,我喜欢他的同时,他也喜欢我!
苏妄朝他伸出手,声音软软的:“纪让,抱抱我。”
“好……”纪让上前一步,再次将她拥入怀中。
这一次,他的手臂收得更紧了些,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苏妄满足地靠在他怀里,一如刚才的温柔,却又似乎……多了一点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