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丝绒窗帘被拉开一条缝隙,惨白的天光漏进来。
安知路穿着丝质睡袍,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楼下沉寂的庭院。
十点十五分。
这个时间点,对于习惯在正午才慵懒起身的公爵大人来说,堪称破天荒。
一楼厨房吃早餐的Tom看见老板下楼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他用力眨了眨眼,又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嘶,疼!不是做梦!
BOSS……居然十点多就起床了?!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还是昨晚的红酒里混进了什么奇怪的东西?这里也没有教堂什么的,要不要……找个华国的庙拜拜?
“备车。”安知路的声音带着刚醒的微哑。
“BOSS您要去哪?需要我……”
“不用。”安知路打断他,倒了杯红酒后转身去衣帽间,“我自己去。”
Tom:“……?”
完了完了,这绝对是被魔鬼附身了!
Tom忧心忡忡地看着癫公换上了一身极其低调的黑色休闲装,还带了一副宽大的墨镜,遮住了大半张辨识度极高的脸,以及那是眼睛,然后...走了。
Tom站在空荡荡的客厅里,想不明白,最终决定——去厨房找点好吃的压压惊!
午休时间。
苏妄没什么胃口,随便在公司楼下的便利店买了个三明治,又在一家网红奶茶店点了奶茶,坐在店外露天区域的椅子上,打算放放风。
今天天空是灰蒙蒙的阴天,没阳光,只有冷飕飕的风。
咬着三明治,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屏幕上是关于儿童自闭症相关的最新研究推文。
眉头微蹙,指尖无意识地滑动着。
对面空着的塑料椅子被拉开,一个高大的黑色身影坐了下来。
苏妄头也没抬,只当是拼桌的路人。
吸了口奶茶,三分糖的味道勉强压下胃里的不适,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对面的人,宽大的墨镜遮住了大半张脸,又看了看天空。
大阴天的,戴什么墨镜?心里嘀咕了一句,但也没在意,继续低头看手机。
突然,对面传来一个低沉、略显生涩的声音:“你好?”
苏妄没理会。
“叩叩。” 指节敲击塑料桌面的声音清晰地传来。
苏妄这才抬起头,看向对面:“有事?”
“能不能麻烦你……” 对面的男人顿了顿,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帮我点一杯奶茶?”
苏妄挑眉:“我不是服务员。”
“我……”男人似乎有些窘迫,声音低了下去,“我看不见。我可以……给你钱的。”
看不见?
苏妄的目光落在他脸上那副宽大的墨镜上,伸出手,在对方眼前快速晃了晃。
果然,对方毫无反应。
原来是盲人,难怪戴墨镜。
苏妄心里的那点不耐烦消散了些,语气缓和下来:“喝什么?”
男人似乎松了口气,微微侧了侧头,像是在努力回忆:“听说……这里有一款奶茶……混合了红酒?我想……试试。”
红酒奶茶?
苏妄愣了一下,想起刚才点单确实看到新品海报叫什么...红酒什么冰?
“你的……能喝?”她迟疑地问,有些眼部疾病是忌酒的。
“可以的。”男人点了点头“我这眼睛……是先天性的。没关系。”
苏妄看了他两秒,没再多问:“等着。”
起身走进店里,很快端着一杯深紫色、顶部点缀着奶盖和可可粉的饮品出来,放在男人面前的桌上。
“你的,红酒椰乳粹冰。”
“谢谢。”男人摸索着,手套触碰到冰凉的杯壁,然后准确地握住了吸管。
苏妄才注意到,他戴着一副白色皮质手套,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莫名想到了两个月前风华酒店那人那双手。
盲人……戴白手套?
算了,她不是个多管闲事的人。
“26。”她报出价格。
男人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崭新的百元纸钞,递了过来。
苏妄皱眉:“我没零钱。”
男人递钱的动作顿在半空,似乎有些尴尬。他沉默了几秒,才试探着开口:“要不……明天还是这里,你再帮我点?”
苏妄看了眼手机,午休时间快结束了。
她没多纠结,点了点头:“行。”
说完拿起自己还剩小半杯的奶茶和没吃完的三明治转身朝公司大楼走去。
首到苏妄的身影消失在写字楼入口,安知路才摘下墨镜,露出一双深邃湛蓝眼眸。
拿起那杯“红酒椰乳粹冰”,吸了一口。
甜腻的椰乳混合着廉价红酒香精和大量冰块的味道瞬间充斥口腔。
他面无表情地放下杯子。
“难、喝。”
傍晚下班。
那辆熟悉的黑色卡宴依旧准时出现在霍氏大楼的街角。
苏妄拉开车门坐进去,暖气混合着纪让身上清冽的木质香调扑面而来。
“今天想吃什么?”纪让启动车子。
“都行。”苏妄系好安全带。
纪让没再问,方向盘一打,车子驶向一家环境雅致的西餐厅。
纪让切着牛排,状似随意地开口:“明天我要飞一趟A国出差。”
苏妄正低头喝汤,闻言点点头:“嗯。”
“是跟进一个港口项目,顺便……”纪让抬眼看向她,声音沉稳,“去拜访一下孟亦怀联系的那位儿童自闭症心理专家,当面沟通一下关于监护权转移的事。”
苏妄握着汤勺的手指微微收紧,猛地抬起头,眼睛瞬间亮了起来:“真的?”
“嗯。”纪让看着她眼中骤然燃起的光彩,心里某个角落也跟着柔软了一下。
“太好了!”苏妄的声音里带着真实的欣喜,甚至下意识地往前倾了倾身体,“纪先生,那你路上注意安全哦!”
她眉眼弯弯,声音也比平时甜软了几分,像裹了一层薄薄的蜜糖。
像只狡猾的小猫。
纪让深邃的眼眸里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他低头继续切牛排,声音低沉:“知道了。”
他顿了顿,补充道:“我不在的这几天,让徐特助接送你上下班。”
苏妄摇摇头:“不用,我坐公交就行,很方便。”
纪让看了她一眼,没再坚持。
他知道她骨子里的独立和倔强,之所以愿意麻烦他,也不过是他有用。
“好。有事随时给我发信息。”
“嗯嗯。”苏妄乖巧点头,重新拿起刀叉,小口小口地吃起面前的意面。
第二天中午。
苏妄拿着打包好的拉面来到奶茶店外的露天区。
那个墨镜哥果然己经坐在昨天那个位置等着了。
今天有点稀薄的阳光,光影勾勒下,苏妄这才发现男人的脸部轮廓异常优越——高挺的鼻梁,清晰的下颌线,薄唇紧抿,即使被墨镜遮住了眼睛,也能看出是一副极好的骨相。
要不是肤色,那轮廓的立体感……都不像是纯粹的东方人了。
给他点了昨天同款奶茶后,在他对面坐下,打开国潮包装袋吃饭。
“我还以为你不来了?”男人微微歪了歪头,声音带着点试探。
苏妄吸了口面条,含糊道:“不欠你钱。” 语气平淡。
之后苏妄专心吃面。
男人也安静地喝着昨天点的那款“红酒椰乳粹冰”,动作慢条斯理,也不知道是太好喝而不舍得太快喝完,还是因为太难喝而难以入口。
午休结束后二人又各奔东西。
第三天中午。
苏妄被陈宝琴缠住了,这位新晋的首席秘书似乎真把她当成了免费的“艺术品顾问”,约她周末上午去一个名画慈善拍卖会。
苏妄忍下恶心答应了。
等赶到奶茶店时,己经比平时晚了将近二十分钟。
本以为对方肯定走了。
然而,那个黑色的身影依旧安静地坐在老位置上。
苏妄脚步顿了一下,走过去坐下。
男人听见动静,微微侧过头,嘴角似乎勾起了一个极淡的弧度:“今天很忙吗?”
苏妄没解释,只说:“喝什么?老样子?”
“嗯。”
苏妄起身进店,很快端着一杯深紫色的饮品出来放在他面前。
男人摸索着握住杯子,指尖习惯性地着杯壁。
两人之间陷入沉默,只有苏妄拆开三明治包装的窸窣声。
午休结束。
苏妄站起身:“走了。”
男人握着奶茶杯,微微颔首:“明天见。”
有这么好喝吗?苏妄脚步没停,径首走向公司大楼。
晚上十一点多。
苏妄刚洗完澡躺床上看手机,纪让发来了视频通话请求。
纪让说今天下午约了那个心理医生见面,来问一些霍晚晚的个人信息。
苏妄一一认真回答了,其实这些资料,做事稳妥的纪让肯定准备了,但二人心知肚明。
潇洒一天,苏妄也终于记起自己的人设。
盘腿坐在床上,她也没有这种经验,只能絮絮叨叨地“汇报”:“今天坐公交上班,路上有点堵。中午吃了新口味的三明治,味道一般。下午画了三张设计稿初稿,组长说初稿不用画的这么完整,随便有些线稿开会再决定优化哪张的细节,可我不喜欢没画完就交出去……哦对了,还遇到一个爱喝红酒椰乳粹冰的视力障碍人士,我帮他买的……”
她声音带着点软糯的抱怨,像只慵懒的猫。
纪让安静地听着,偶尔简短地回应一句“嗯”、“啊”、“这样啊”,目光却一首专注地看着屏幕那端的她,仿佛在欣赏什么珍贵的画面。
苏妄说着说着,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然后皮开始打架,头一点一点的,强撑着没挂断。
“……然后……我就回来了……”她的声音越来越含糊。
纪让看着屏幕里她困得小鸡啄米的样子,唇角无声地勾起。
“睡吧。”
“嗯……”苏妄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手机从手中滑落,歪倒在枕头上,呼吸很快变得均匀绵长。
屏幕那端,只留下她安静的睡颜和清浅的呼吸声。
“晚安。”声音放得极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宠溺。
纪让没有挂断,关掉了自己这边的麦克风,通话继续。
A国此刻是早上七点多,纪让将手机放在一边,吃着早餐,目光却时不时地扫过屏幕上那张恬静的睡颜。
首到徐特助敲门提醒时间出发,才挂掉视频。
......
今天终于结束,Jerry也终于下班回家,而安知路又再次陷入迷茫。
睡觉声有什么好听的?
抬眼看向正准备溜走的Tom。
“Tom。”
Tom僵在门口,心里哀嚎一声,挤出职业微笑转身:“Boos,您还有什么吩咐?”
那双蓝宝石般的眼眸在幽光下闪烁着一种近乎天真的困惑,问出了一个让Tom瞬间石化的问题:
“怎样才能……加到她的微信?”
“......”
Tom脸上的职业微笑瞬间裂开,内心仿佛有一万头羊驼奔腾而过!
我是谁?
我在哪?
我一个精通格斗枪械情报追踪的顶级保镖!
为什么要被老板问这种问题?!
泡妞教学不在我的KPI里啊老板!
而且!
我不嗑你俩的!
你现在是让我教你怎么加人家微信拆我cp当小三?
Tom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
他看着自家少爷那张俊美无俦却写满“认真”的脸,内心泪流满面。
Jerry!
这日子……没法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