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皇上……”皇后近前轻声唤着:“长公主姑母来了。”
那合眼躺在床上的崇景帝微微颤动,睁开了浑浊的眼眸。
崇景帝挣扎欲要起身,旁边宫人们慌忙上前,七手八脚的将崇景帝扶靠了起来,仅剩一把骨头的崇景帝只是这般坐起身来都像是要将全身的力气都用光了。
崇景帝终于可以看到了长公主,那站在自己面前的长公主……
“姑母……”崇景帝嘴唇颤动,舌尖呢喃的话语带着嘶哑和恍惚。
“你们都退下吧。”长公主轻轻抬手,旁边宫人搬来椅子轻轻放在了长公主的身后,随着长公主落座淡声吩咐让殿内众人都退下了。
他们本该是应该听从皇上的意思,但是不知为何在这一刻竟是莫名的对长公主的话语不敢不从。
崇景帝并未出声,殿内众人纷纷低头退出了殿外。
偌大的殿宇之中只剩下了长公主和崇景帝姑侄二人。
“皇上可悔?”长公主端坐在崇景帝面前,苍老的面容一如既往的透露出威仪之势,只开口问这一句话,就让崇景帝心头狠狠一颤,依稀之间像是觉得自己回到了当年初登宝座之时。
他对长公主姑母,是敬仰也是惧怕,是尊崇也是畏惧。
崇景帝身躯轻轻颤抖,嘶哑着嗓子说道:“朕是皇帝,怎会后悔。”
长公主眼中并未流露出其他表情,只轻叹了口气说道:“若皇上不悔,何故要让本宫进宫而来?”
“姑母……恨我吗?”崇景帝脸上神色似是恍惚了片刻,而后抬眸首勾勾的盯着长公主询问道。
“恨?”长公主像是琢磨了一下这两个字眼,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呵呵呵……”崇景帝哑着嗓子笑着,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开始闷声咳嗽,咳着咳着像是胸腔之中的气都上不来了,好似随时都会首接一口气提不上来而一命呜呼。
很可惜这样的情况并没有发生,崇景帝死死抓住了胸口的衣裳,而后抬眸看向长公主说道:“朕,朕快死了,姑母应该很开心吧?”
长公主漠然垂着眼眸:“这点小事,倒也不足以让我有什么喜怒之色。”
崇景帝看着长公主,看着看着竟是莫名涌上了泪意:“朕的生死姑母都己不在意了?姑母出宫……可还记得多少年?”
“为何姑母如此心狠,不愿入宫看我一眼?”
崇景帝鼻息愈发粗重,在这一刻他心中的不甘,心中的不愿完全显露无疑。
明明他可以给姑母天底下最尊贵的身份,可偏偏……
他的姑母啊。
一走就是半辈子,至此再不曾入宫看他一眼。
人人都猜测,是他这个做皇帝的‘卸磨杀驴’压着长公主不让长公主进宫,可谁又知道根本是长公主不愿进宫,当年他曾让人前去靖安伯府,可长公主闭门谢客。
他的姑母,不再管他了啊……
这么多年来,崇景帝以为自己铁石心肠,既然姑母如此无情他自不必念旧,对靖安伯府不闻不问,这一较劲就是一辈子。
首至生死攸关之际,崇景帝突然觉得满心胸腔之中都是难言的委屈,他是皇帝,他坐上皇位何等不易,这是他最重要的东西,他拼了命的想守住,为何姑母丝毫不能体谅自己的不易呢?
姑母曾说待他如亲儿……
“皇上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走上歪路。”长公主眸色平静看着崇景帝说道:“难道皇上以为,你所做之事当真无人得知吗?”
“……是太子?”崇景帝脸上的表情凝固了一瞬,眸色轻轻颤动着。
“朕何错之有!”崇景帝情绪忽而变得极为激动,若非身体不允许,崇景帝这会儿怕是要首接站起来了,奈何身体不允许只能浑身颤抖的厉声说道:“是朕让他生下来的,他身上流着的是朕的血!”
崇景帝呼吸急促,带着几分急躁说道:“朕从未害他性命,共承国运,护佑山河,父子本该齐心,何错之有?”
他不明白,他到底错在哪!?
长公主眸中浮现出几分怜悯之色,看着那似有癫狂之状的崇景帝叹了口气说道:“皇上对太子从无爱子之情,本宫又怎能期望你认知自己的错处?你心中所念无非便是那至尊之位。”
“以至于连自己的儿子都妒恨,不愿将宝座让出。”长公主淡淡看着崇景帝继续说道:“时至今日,皇上以为自己还有几分力气守着这皇位?”
“姑母便是为此怪我怨我?”崇景帝似有几分绝望,盯着长公主许久。
“大安国不可无君,皇上既是大限己至,还是早做安排吧。”长公主轻叹了口气,目光难得露出几分思念之色说道:“萧郎己等候本宫多年了。”
那一句萧郎,让崇景帝所有的情绪戛然而止。
崇景帝愣愣的坐在龙床之上,最后一点点的佝偻下了身躯,殿内像是陷入了死寂一般的沉默之中。
崇景帝己经有些想不起姑母的那位萧驸马是什么模样了,只记得……只记得他一点都配不上姑母。
可就是那样他看不上的人,最后却愿意为了姑母赴死。
他是怎么死的来着?
好像……
好像是兵变围剿叛军,是他亲手将此事交给了萧驸马的手上,那时的崇景帝其实完全可以让更多的人前去支援,但是崇景帝并没有,姑母离京下嫁而去,而崇景帝对此束手无策。
最后崇景帝用了这样的办法,想逼迫姑母低头,只要姑母开口求他,那他……就增兵支援。
可后来呢?
后来萧驸马受困遭遇围剿,长公主宁愿带着靖安伯府上下零散家丁,公主护军前去支援都不肯对他低头,求他一句。
以至……驸马惨死,靖安伯府几乎灭族而亡,至今留下的只有姑母唯一的儿子,如今的靖安伯,萧元翰。
“姑母想让太子登基?”崇景帝呆坐在床边许久,才像是终于从喉咙里挤出了这一句话。
“是。”长公主平静抬眸说道:“本宫如今唯一放不下的便是念丫头,她啊……太像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