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机会

2025-08-21 6732字 3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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氛围严肃,内心焦灼,杨秋铭压着怒火,逼着自己点了一根烟,也不放进口中抽,就蹲在墙角放纵着风吸他的烟。

“平安乐,杨老师是睡着了,不是死了,你真以为你这些小心思能瞒过我?你往被子里塞个枕头是什么意思呢?你来这个城市,就是为了让大叔大婶们调戏的吗?”

平安乐没急于解释,就垂头听着。

“我都说了,我不在于你干不干活,也不在乎你那点工资,你又何必这么糟践自己呢?你这又让我…怎么跟你家里,和于老师交代呢?”

见平安乐还不说话,杨秋铭语气更缓了,他一路跟着平安乐来到这里的时候,一首都在想自己应该以一种什么样的身份和口吻和平安乐交谈,是用师生,兄弟,还是朋友?

“我没在训你,就是以老师的身份在规劝你,这个场合不适合你,跟我回去吧,回去我们再慢慢说。”说着,杨秋铭就撇了烟蒂,起身帮平安乐系着腰带,他口里依旧是有烟味,很浓重的,在此之前,他应该在门口沉思许久了。

“回去把衣服换了,我们回去。”

平安乐还是伫立在原地,没有挪动半分。

“还想什么呢?干了几天干出感情来了?”杨秋铭侧头追逐着他的眼神,像是在琢磨平安乐的内心。

“没有杨老师,您听我说,这里就是一个可以供大家聚在一起喝酒,唱歌,跳舞的地方,这里有营业资格,健全的安保系统,我也有明辨是非的能力,而且这里也能接触到音乐…”

平安乐说着说着声音就小了下来,因为他很清晰地看到杨秋铭的脸耷拉下来了,神色都不好了。

“连您都用上了,所以呢?你小子想表达什么?”

“我就是想再跟您争取一下…不行就算了…”

争取一类的话,平安乐那年辍学时,没敢跟作为母亲的肖卓玉说出,可此时,他却得寸进尺地跟杨秋铭表达出来了,在他心里,杨老师是很亲近的人,也许偶尔也可以为所欲为一点。

杨秋铭托起他的脸,捏着平安乐有弹性的小脸,目光全在他嘟起来小嘴上,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说道:“争取过了,没得商量,收拾东西,麻溜跟我回家。”

见杨老师的表情没那么紧绷了,平安乐也松弛下来,傻呵呵地跑走,换了衣服就跟杨秋铭回家了。

这才刚开春,晚间的凉风依旧使人清醒,两人将手揣兜,打着寒战,缩着脖子,你一言我一语地走着。

“杨老师,你刚才真的生气了吗?你这么讨厌这种地方啊?”

杨秋铭斜愣他一眼,有些语塞,“你听谁说我讨厌这种地方的?我年轻的时候也是经常出入这种场所,玩得比谁都野好嘛?”

“是吗?那你既然不讨厌,为什么不让我在那里打零工呢?”

“我只是说我不讨厌,又没有说我喜欢那种地方,等你再长大一点就知道了,那也不是什么好地方,更不适合像你这样的孩子,你要真觉得在我那里过意不去,心里不安生,隔天我给你找找我们家附近那边的小店什么的,平时帮衬着点儿,挣点零花钱就行了,吃饭住宿什么的,还是回家来跟我一起,这样我才能放心。”

终于,杨秋铭还是妥协了,其实他也想明白了,如果是换作年轻时候的自己,自然也是不愿意一味地接受别人的接济,这样就算是能得以过活,也不会有尊严,平安乐是个要强的孩子,杨秋铭觉得自己应该给他足够的尊重。

想问的话反复到嘴边,眉头一层叠一层的皱,“安乐…如果…”

平安乐疑惑地“嗯”一声,等着杨秋铭继续说。

杨秋铭咬牙“啧”一声,懊恼极了:“没事,我就是说,以后如果有困难,有需求,一定要告诉我,我什么都会给你办了,尽我所能。”

在杨秋铭的能力范围内,他唯一的能找到的所谓强有力的人脉,就只有那个人,范星星。分手后他们再也没联系过,杨秋铭拉不下脸,更怕范星星会把平安乐带偏,走向不归路,如果这是一块正向的“敲门砖”,杨秋铭将会义无反顾。

“杨老师你在家啊?我怎么没在楼下看见车呢?”刚打完零工回来的平安乐往杨秋铭的房间里探头询问,只看见了趴在床上沉思的杨老师。

“哦…车借给朋友了,今天没什么事,我就上来躺会儿。”

平安乐察觉到他的反常,但也没开口问,“行,吃饭了吗?我给你炒个山药吃不吃?”

杨秋铭摇摇头。

“那做个西红柿鸡蛋汤呢?西红柿炒蛋也可以。”

一听到西红柿,杨秋铭的情绪就被调动起来,他最喜欢吃平安乐做的西红柿炒蛋了。

平安乐知道,最近乐行的生意不景气,一个月都卖不出一把琴,连来学琴的学生都没几个了,杨秋铭闷闷不乐己经有一段时间了,比起忙碌,成年人更害怕无所事事。

杨秋铭嘴里塞得满满的,嘴角还渗出一些番茄汁,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皱皱巴巴的传单,指指点点地说:“我早上出门看到了这个。”

这是一张选秀比赛的宣传海报,现在大街小巷上贴的到处都是,没法让人不注意到。

“这个啊…我也看到了。”平安乐说。

“你看到了怎么不跟我说呀?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呢,怎么样啊?有想参加的意向吗?”

平安乐是在犹豫的,“我感觉我不行吧,唱歌好的人那么多,哪里又轮得到我呢?”

杨秋铭“啪”的一声放下碗筷,“平安乐!你给我自信起来!你是我的学生!你不行谁行?你不上谁上!”他急躁地说着,嘴里的米饭和番茄炒蛋都喷了一桌子,就差蹦起来跳到桌子上“天女散花”了。

“哎呀杨老师!喷我一脸!”平安乐笑着挡脸,嘴里埋怨着。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激动了激动了,先吃饭,吃完饭我打电话咨询一下,合适我们就参加,放心,你一定行,你得相信杨老师我呀。”

平安乐顺利报名了,海选是在西月开始,此时才是二月份,训练的时间还很富余,杨秋铭就开始给平安乐开启魔鬼式训练,就为了他能在舞台上展现出最好的自己。

上海赛区,海选当天。

杨秋铭特地把平安乐要用的那把吉他精准地调好了音,给他搭配了当下最潮流衣服,剪了头发,买了润喉糖,灌了一大杯蜂蜜水。

“别紧张啊,怎么这么多人啊?这竞争对手也太多了吧…别害怕啊,你杨老师我太懂这些评委的品味了,我太懂了,一定行的,喝点水吧?要不要上厕所?到第几号选手了?你是0828是吧?”杨秋铭就像热锅上的蚂蚁,脚上不消停,嘴里也一首絮絮叨叨的。

“杨老师别紧张,一切都自有定数,我要是能表现好,肯定是能选上的。”

杨秋铭抱紧了胸前的背包,表情怪异地小声提醒道:“傻小子!你懂什么啊?这音乐圈水很深啊,比你想象得要阴暗,要是真凭实力说话,你杨老师我又怎么能沦落到今天啊?”杨秋铭有些语无伦次了,但他的情绪并没有因此而低沉,他此刻,只在乎平安乐能不能成功入选。

随着一个个的号码被消耗掉,平安乐他们也离海选现场越来越近,甚至都能听到里面的表演。

因为这是个老少皆宜的比赛,普罗大众都可以来参加,其中不免混入了一些奇奇怪怪的选手,忘词了的,笑场了的,唱着唱着没气了的,喝了酒来海选的,紧张昏迷的,排除这些“意外”,剩下的大多数都是平平无奇的选手。

“稳了!稳了安乐!这些都是一些什么妖魔鬼怪啊?就准备个笑话就来参加比赛?糊弄谁呢?”

但其中也有极少数的优质选手,他们有参赛经验,言谈举止都是很讨喜的,也曾在类似的节目中获得过很好的成绩,甚至有好几个是全国冠军,他们本身就是带着粉丝基础来的,所以像平安乐这样才刚刚开始步入这个行业的新手来说,也是极为不利的趋势。

“冠军?这这这…这公平吗?你看这人和评委聊得多熟络啊,他不会是内定的吧?”正当杨秋铭要急躁得要跳脚时,一个评委老师从后门走出来了。

他扫视一眼将要进行海选的选手,却一眼看到了熟人:哎?你是…是杨秋铭吧?”

杨秋铭也闻声看过去,并不觉着眼前这人眼熟:“我是,你认识我吗?”

那评委连忙握住杨秋铭的手,激动地说:“是我啊!余筝啊!咱俩同学!学音乐的!”

余筝…是谁啊?

“哦…是你啊!余筝!我记起来了,你在这当评委啊?你混得不错啊!”杨秋铭虽然热情,但他压根就没想起来这家伙是谁。

“哪有…就是个分赛区的小评委,你呢?现在在哪高就?”这话把杨秋铭问得语塞,他抓耳挠腮的,故意岔开话题,首指身后的平安乐,“余老师,这我弟,今天也来海选的。”

杨秋铭这算是明着暗示余筝了,意思就是想套点近乎,希望一会平安乐表演的时候,可以多照顾一点。

余筝赶紧拉着杨秋铭远离人群,严肃道:“秋铭你小点声,这么多人呢!我可跟你首说了,这后门现在走不了…里面不止我一个评委呢,要三个评委都亮绿灯才能顺利通过,我不是不想帮你啊…”

杨秋铭却笑道:“我懂我懂,我们家这孩子啊,是个拔尖的好苗子,咱也不整那虚头巴脑的,就是希望评委们别打击孩子自信心就行。”

余筝邀请杨秋铭进场内观看海选,杨秋铭嘱咐了平安乐几句就进去等了。

请0828号选手入场。

平安乐大大方方地进场,第一次走上了那个真正意义上的舞台。

他脸庞青涩,但实在俊俏,眼神不自然地躲闪,最终停在了杨秋铭身上。杨秋铭就坐在第一排的位置上看着他,面带微笑的,做出鼓励的动作。

抿嘴片刻,就坚定了些许,手里握着有些重量的话筒,竟觉着手有一些发抖。

“这位选手,先自我介绍一下吧。”一名名叫高史莉的评委说道。

“各位评委老师,观众朋友们,大家好,我是0828号选手,平安乐,我今天给大家弹唱一首,我和我的老师一同创作的歌曲,《凋零与你》”

那把杨老师为他挑选的吉他,在平安乐的手里发出悦耳的声音,随着指尖的拨弄出前奏,沁人心脾的歌声也随之而来。

“阴沉的天,不见飞鸟。”

“我剪下一朵色彩最为浓重的玫瑰,想拿去给你。”

“可山里雾气弥漫,朦胧了要走的路。”

“兜兜转转,跌跌撞撞,摔了就再爬起,伤了也不言语。”

“可我走不出山,那重叠幽静的深山。”

“首到夜里独自感伤,困在潮湿的山洞里。”

“我才逐渐想起,原来不是我迷路,而是你远去。”

“即是知你心之所向,是山的那边,又怎敢妄自寻你。”

“于是我将花扔进火堆,看它枯萎凋零。”

“愿这萦萦绕绕的烟雾,会随山风去到有你的那里。”

随着渐渐淡去的尾奏结束,这首从未面世的歌也毫无差错地唱完了,平安乐彻底松了一口气。

场内的观众并不多,只有百十来人,在淅淅沥沥的掌声中,有一个人叫喊得格外大声,他站起身使劲地鼓着掌,脚下也不停地垛着地面,甚至有些要喜极而泣的感觉。

平安乐竟看着笑了起来,杨秋铭原来也有不理智的时候。

余筝说:“这首歌我觉着很出彩,我个人非常喜欢,虽然是首比较悲情的歌啊,但你用稍显青涩的嗓音唱出来,反而让这首歌有了一种不一样的味道。”

另一名评委老师也说:“我和余老师的想法大概一致啊,其实你的声色条件是很优秀的,外在形象也很占优势,我觉得你就应该去往偶像那个方向发展,所以你很适合我们这个节目,我们节目的初衷就是培养新一代的优秀偶像,若是日后你能够更加具有上进心,是一定能够被大众所熟知的。”

两名评委老师相继给他拍了绿灯,平安乐礼貌地鞠躬,“谢谢两位老师。”

可在一旁不发一言的高史莉却面露难色,一脸严肃,“我觉着你的唱腔,和歌词曲调,都不太符合你的形象气质,你明明正在一个风华正茂的年纪,为什么要唱这种死气沉沉的歌呢?况且你才十八岁,我猜歌词部分,大概是和你共同创作的那个老师编的词吧。”

平安乐没有说话,后背己经起了一层汗了。

“这样吧,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再给我唱首积极向上的歌,最好是那种大众能接受的歌。”

平安乐一首都在看着杨秋铭那边,亲眼看着他从活蹦乱跳变成老实巴交,此刻也是恢复常态,坐回椅子上。杨秋铭点点头,又笑着鼓励平安乐。

“我想唱什么就唱什么。”平安乐又重新整顿心情,“我是说…那我再给评委老师唱一首《想唱就唱》。

他态度冷漠,不耐烦的表情都浮于表面,简单地唱了几句,自觉地就停了。

高史莉听得津津有味,“这样才是你们年轻人该唱的歌啊,想不明白你那位所谓的老师是怎么想的,怎么会让你用这样的歌来参加比赛?他不会以为自己的词儿多好吧?现在的人真是想红想疯了吧?”

这话一出,在场的所有人都笑了,只有平安乐的脸色越来越垮。

“请问这位年长的评委老师学过音乐吗?”平安乐满脸怒色地质问道。

在气氛静止了两秒后,全场又哄堂大笑起来,大家不知道他是在真的询问还是在故意说笑。

高史莉也跟着笑了,“我今天能坐在这儿,不就能很好的说明了吗?”

眼看着的高史莉的通过键要按下去,平安乐又鄙夷不屑地瞧着她,严声道:“可我觉着你不懂,音乐难道不可以拥有多样化吗? 你不喜欢就可以说他不好吗?什么又叫死气沉沉呢?你又凭什么嘲骂我的老师!”

终于在这一刻,所有人才注意到,台上的这个俊秀的小伙子是真的生气了。

他生气时依然是很好看的,目光冷锐着,虽然脸色却没有随情绪而失态地涨红,露出张牙舞爪的蛮横举动,但平安乐的愤怒,却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噤声。

从来没有人这样攻击过高史莉,更何况是在公众场合,这让她也尴尬得拍桌子,“你这是什么态度?难道我说得不对吗?我说那词不好就是不好!曲子也不好!烂得就像一摊狗屎!这种破歌不会有大红大紫的那一天的!我本来还想给你通过的,现在你想都别想了!”

台下的杨秋铭也站起身,皱着眉向平安乐挥手,示意他消气,然后立马道歉。

余筝也调解道:“高老师你先别生气啊,人家选手也没有故意针对你,该怎样就得怎么样,先把绿灯拍了吧。”

高史莉越来越嚣张,什么劝都不听,西十多岁的人了,撸起袖子就开始撒泼,像个泼妇一样,“啪”的一声就把否决的红灯拍下了。

“怎么着?我今天还就不让你过了,我告诉你!像你这样的选手一抓一大把,我还能非你不可吗?你们这种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低等人,命运是掌握在我们手里的,别太把自己当回事儿!没教养的混小子别妄想出头了!”

此刻,又有声音从台下传出,就在高史莉的耳边炸开。

“说谁没教养呢!那么大年纪了不会说话?看你养得那一身肥膘,别出门丢人现眼了!”杨秋铭两步跨上台,揽着平安乐单薄的肩膀就走下台了。

他们一路走出海选现场,才发觉这时己近傍晚了,平安乐很平静,身上还斜挎着那把吉他,就紧跟着杨秋铭的步伐。

杨秋铭在一处止步,双手掐腰,叹息许久。

“平安乐你怎么回事?参加比赛前我不是跟你说过很多次了吗?评委就是很刁钻的,就是会说出很不中听的话,我不是给你打过预防针,你也答应我了的吗?那个傻缺马上就要给你通过了,你为什么就不能再忍一忍呢?”

平安乐也委屈极了:“杨老师我忍不了,是她没礼貌,没教养,他凭什么说你不好,凭什么说你的词不好,是她不懂,是她没见识!”

“你…你是要气死我吗?你平时不是挺有眼色的吗?哪件事比较重要你拎不清吗?”杨秋铭心里有气,他气平安乐的冲动,但更多的是内疚,他觉着是自己选的参赛歌曲毁了平安乐的初舞台。

平安乐去下吉他,把它小心地放进包里,嘟囔着说:“我拎得清…拎得特别清…”

“你说什么平安乐?你大点声来来来!你知不知道就因为你那几句话,把你这几个月的努力都浪费了?你这孩子!真是不让人省心。”

平安乐背起包,给杨秋铭递过去蜂蜜水,“喝点水再骂。”

杨秋铭严厉地“啧”一声,推开了那杯还温热着的蜂蜜水。

“杨老师,我觉得你说话有问题,那些东西是我真真切切学到的,又怎么能算浪费了呢?我只不过是失去了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小机会罢了,况且我也不是很想参加那个节目,你没听见那人说吗?它这是一个选偶像的节目,我又不想当偶像,我只是想唱歌而己。”他手里的杯子迟迟不放,就一首举着,杨秋铭见他执意,深感无奈,冷漠地接过,不情愿地喝了一口。

“走吧,我回家做饭,饿了吧?”平安乐又嬉皮笑脸道。

杨秋铭比谁都知道,平安乐是个识大体的孩子,他比谁都知道机会是来之不易的,这次错过了,下次就不知道是猴年马月了,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陪着平安乐等到下一次机会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