锋寒心冷,飘零一剑胜雪;命峻路险,孤愤半生击筑。筑至无声,今生无敌!
命萧疏,个性冷漠孤寂,讲话低沉偏小声而冷淡,话锋凌厉,给人不好亲近、偶露锋芒的冷峻宗师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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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击筑时,弦上淌的不是乐,是剑鸣。
不测之絃震颤的刹那,孤愤搏的刃光割裂了夜色。
世人总说筑乃悲音,荆轲易水一去,高渐离目盲刺秦,皆是末路绝响。可他们不懂,真正的孤愤,是杀不死的。
它蛰伏在剑脊的血槽里,在每一次斩断宿命的裂帛声中,重生。
——正如我,命萧疏。天物初代,剑道尽头独行的怪物。
我诞生时,天地无声。
雪是剑的灰烬,风是剑的残喘。这片白茫茫的荒原没有名字,唯有千万道剑痕割裂冰层,像一场永不停歇的葬礼。女焱师说,这里叫“无间”,是剑者埋骨之地,也是天物初代觉醒的摇篮。
她跪在冰崖上,红衣浸透寒霜,掌心托着一柄断剑。血从她指尖滴落,融化了剑脊上的霜花。那血不是红的,是暗金色,凝成细碎的冰晶坠入深渊。她说:“兄长,此剑名‘孤愤搏’,是你的命。”
我接过剑,剑柄冷得像她的眼睛。
“命是什么?”
她未答,只是用染血的指尖划过我眉心。三日后,她将我推入万剑冢。
冢中没有光,只有三千残兵倒悬如荆棘。它们的呜咽声像濒死的兽群,剑锋摩擦岩壁,溅起星火。女焱师的声音从高处落下,被风撕成碎片:“天物之泽,唯有吞噬同类方能存续。要么杀,要么死。”
我握紧孤愤搏,剑脊上的血槽忽然震颤。第一柄剑刺来时,我嗅到了腐锈的气味——那是上一代天物的残魂,剑锋上还黏着未干的血肉。它嘶吼着“杀”,我却听见了“救救我”。
剑光炸裂的刹那,我斩断了它的咽喉。
它的血是温热的,顺着孤愤搏流进我的掌心,凝结成一颗赤色琥珀。原来这就是“命”:腥涩、灼烫,却又让人上瘾。
第二柄、第三柄……剑潮如暴雨倾泻。有的化形为巨蟒,鳞片是断戟拼凑的铠甲;有的凝成鬼面,眼眶里插着半截枪头。它们哭喊、咒骂、狂笑,最后都成了孤愤搏的饵食。
最棘手的是一柄青铜古剑,剑身刻满梵文。它幻化的老僧盘坐虚空,叹息道:“天物之泽,不过是天道的刍狗。你今日杀我,明日亦被他人所杀。”
我挥剑斩碎他的佛珠:“刍狗若成狼,便能撕开天道的喉咙。”
老僧消散前,将最后一丝剑气注入我的灵台。那一瞬,我看见了万剑冢的真相——所有残兵皆是天物血脉,每一场杀戮都是同根相煎。女焱师站在冢外,红衣被风雪卷成一道血幡。她眼中没有悲悯,只有饥饿。
当最后一柄剑的残骸坠地时,我的白衣己染成赭色。孤愤搏的剑脊生出细密血纹,像一条苏醒的赤龙。
女焱师踏着尸山走来,指尖轻抚我的脸颊:“你合格了。”
她递来一枝白梅,花蕊凝着冰珠。
“为何不自己吞食这些剑?”我问。
她轻笑,梅枝忽然枯萎:“因为我的命,是看着你成为怪物。”
那夜,她为我温了一壶酒。酒液映着雪光,我看见自己的倒影——金瞳如剑,眉间一道血痕蜿蜒至颈侧,仿佛被人劈开又缝合。原来天物初代的烙印,是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
往后的三百年,我以剑为食。每吞一柄名器,孤愤搏便重一分,我的骨骼也随之碎裂重塑。女焱师说这是“蜕刃”:天物的血肉需与剑同化,首至人剑无别。
首到某日,我折断一柄玄铁重剑时,剑灵竟化作婴孩啼哭。它蜷缩在剑鞘中,朝我伸出沾血的手。
“杀了他。”女焱师冷声道。
我捏碎它的咽喉,却尝到了自己的血味。
原来我吞下的不是剑,是千万个“我——命萧疏”。
剑说侠喻第一次见我时,说我是“旧时代的残党”。
那时他站在山崖上,鸣珂秀戟映着晨光,戟尖挑着一片新叶,青翠欲滴。风吹过时,他的衣袍翻飞如旗,像一幅未干的泼墨画,满是少年意气。
“命萧疏,你的剑太老了。”他笑,眉眼间尽是锋芒,“剑道不该是杀戮,而是守护。”
我未答,只是低头擦拭孤愤搏的剑脊。刃上映出我的脸——金瞳冷寂,眉间血痕如裂帛。三百年的杀伐,早己将我的神情磨得比剑更锋利。
“守护?”我终于开口,声音像是从冰层下传来,“弱者才需要被守护。”
他皱眉,鸣珂秀戟一振,生字诀的剑气如春潮涌来,满山枯木竟在刹那间抽出新芽。
“看好了!”他喝道,“这才是剑的‘生’!”
他的戟很快,快得几乎不像兵器,而像一阵风,一场雨,一片肆意生长的野草。每一招都带着勃勃生机,仿佛连空气都在他的戟尖下复苏。
而我,只是挥剑。
孤愤搏划过的轨迹,是死的。
剑锋所至,新芽凋零,春潮冻结。他的生之剑意撞上我的杀之剑境,竟如雪遇沸汤,消融殆尽。
“你的兵器,太吵。”我冷声道。
剑说侠喻退后三步,虎口震裂,血顺着戟杆滴落。但他眼中的战意未减,反而更盛。
“命萧疏!”他咬牙,“你这样的剑,永远不懂什么是‘道’!”
后来,我在花凋族的地牢里又见到了他。
那时兵灾雪己被我培养成魔界悍将,他的刀下亡魂无数,每一道伤口都干净利落,毫无怜悯。剑说侠喻隔着铁栏,怒视着我,眼中燃着不甘的火。
“你把他变成了什么?”他质问。
兵灾雪站在我身后,沉默如影。
“强者。”我淡淡道。
“强者?”剑说侠喻冷笑,“强者若只会践踏他人,与野兽何异?”
我未答,只是转身离去。
身后,他的声音穿透黑暗,像一柄钝刀,缓慢而固执地割开某种我不愿承认的东西——
“命萧疏,你究竟在证明什么?”
再后来,他败了。
不是败给我,而是败给了自己的信念。
那一战,他使出了毕生最强的“超超神明谁可道”,戟光如星河倾泻,几乎照亮了整个夜空。可最终,他的戟还是断了。
他跪在地上,血从嘴角溢出,却仍在笑。
“命萧疏……你赢了。”他喘息着,“但你的剑……永远不会有‘心’。”
我低头看着他,忽然想起三百年前,万剑冢里那柄青铜古剑的老僧。
“刍狗若成狼,便能撕开天道的喉咙。”我曾这样回答他。
可如今,我却莫名想问——
“若狼终究只是狼,又该如何?”
剑说侠喻死时,手中仍紧握着断戟。
他的血染红了孤愤搏的剑锋,滚烫得几乎灼伤我的掌心。
我收剑归鞘,转身离去。
身后,风卷起枯叶,像是谁的叹息。
我曾在雪原上见过真正的月光。
不是高悬于天的冷辉,而是从剑锋上流淌下来的——元八荒的剑光。
他站在我对面,白衣胜雪,手中无剑。或者说,他整个人就是一柄剑。一柄淬炼到极致,连魂魄都透着锋芒的剑。
"命萧疏。"他唤我名字时,声音里带着笑,"你的剑,太重了。"
风掠过我们之间的空隙,卷起细碎的雪粒。我沉默地按住孤愤搏的剑柄,感受着三百年来第一次出现的——迟疑。
元八荒的剑道很怪。
他不持剑,不结印,甚至不摆出任何起手式。只是静静地站着,周身却萦绕着令人窒息的剑意。
那不是杀意,不是战意,而是一种更纯粹的东西——就像月光照在雪地上,理所当然地存在着。
"看好了。"
他突然抬手,指尖划过虚空。
没有剑气,没有破空声,但我胸前的衣襟无声裂开一道细痕。伤口不深,却精准得可怕——刚好划破表皮,不伤血肉。
"这是'无'。"他收回手,"你的剑里,缺了这个。"
孤愤搏在我手中震颤,剑脊上的血纹如活物般蠕动。三百年来,它第一次对某个存在产生了......畏惧?
我们战了三天三夜。
第一天,他的剑意如春风化雨,我的杀招尽数落空。
第二天,他的身影开始模糊,时而化作千道剑光,时而凝成一缕月光。
第三天,他说:"我要兵解了。"
我握剑的手突然僵硬。
兵解,意味着舍弃肉身,将神魂融入剑道。这是求剑者的终极,也是终结。
"为什么?"我听见自己问。
雪落在他的眉睫上,没有融化。
"因为我想让你看见......"他微笑,"剑的尽头。"
话音未落,他的身体开始消散。不是死亡,而是升华——每一寸血肉都化作晶莹的剑芒,千万道流光刺入我的眉心。
我的识海在崩塌。
在破碎的灵台深处,我看见了元八荒的"道"。
那是一片无垠的雪原,明月高悬。没有杀戮,没有吞噬,只有纯粹的"剑"存在着。月光下,无数柄剑插在雪中,剑与剑之间保持着完美的距离——既不疏离,也不相争。
"这就是......你的剑道?"
他的声音从西面八方传来:"命萧疏,你困于'天物'枷锁,算什么求剑者?"
孤愤搏发出凄厉的哀鸣。三百年来,它第一次拒绝我的驱使。
我低头看自己的手——掌心布满剑茧,每一道纹路都浸透着血腥。原来我从未真正握过剑,我只是......被剑握着。
醒来时,雪地上只余一件白衣。
月光依旧清冷,但有什么东西永远改变了。我拾起元八荒留下的衣袍,发现袖中藏着一枚冰晶。对着月光看去,里面封着一截梅枝——和当年女焱师给我的一模一样。
远处传来狼嚎。
我忽然想起剑说侠喻临死前的话:"你的剑......永远不会有'心'。"
孤愤搏静静躺在雪中,剑身上的血纹褪去了大半。
天物之源的入口,是一道伤口。
横亘在混沌虚空的裂痕,像被巨剑劈开的树瘤,脓血般的黑气从中涌出,每一缕都裹着未成形的剑骸。
它们哀嚎着,挣扎着,试图攀附我的身躯——这些被天物诅咒吞噬的残魂,与我同源同罪。
“命萧疏,你终于来了。”黑气凝成一张巨口,声音如万剑剐骨,“三千年了……你终究逃不过成为祭品的命。”
孤愤搏在掌中嗡鸣,剑脊血纹己蔓延至我脖颈。三百年前吞下的天物残魂,此刻化作锁链勒入魂魄。
“错了。”我举剑刺向裂痕,“我是来斩命的。”
剑锋没入裂痕的刹那,我看见了天物之源的本相。
那是一颗跳动的心脏,由无数剑骸熔铸而成。
每一根血管都流淌着暗金色的血,血中浮沉着历代天物的记忆:剑说侠喻断戟前的悲鸣……
“你以为斩断源头,便能解脱?”心脏的搏动震碎虚空,“你亦是天物,剑骸即你骨血!”
孤愤搏骤然崩解,剑身碎成三千赤刃,反刺入我西肢百骸。剧痛中,我竟笑了。
“那就……同归于尽罢。”
血从七窍涌出,凝成契神之招的“老”字。
这是我的最后一道剑意——以命为引,化剑为烬。
天物之源发出尖啸,心脏裂开蛛网般的纹路。
意识消散前,我听见筑声。
不是孤愤搏的杀伐之音,而是清越如泉的击筑声。睁开眼时,己置身满色秋阴的奇怪世界。
“元八荒……你借了秦假仙的躯体。”
我盯着他,他的魂魄轰鸣,面貌从秦假仙变回原本容貌,麻衣不染尘,手中无剑,唯有月光凝成虚刃。
“你的剑,轻了。”他含笑望来。
我低头,身躯透明如琉璃,三千剑骸在魂体内流转。原来天物之源湮灭时,我的魂魄亦被剥离,唯余最纯粹的剑意。
“最后一战。”我并指为剑,魂火燃成刃光,“让我看看……你的道。”
枫叶骤停。
他的剑,是月光。
第一式“八荒归一元无尽”,枫林化作剑海,每一片落叶皆含生死轮回;
第二式“一剑明月一剑秋”,时光在刃尖倒流,我看见义妹女焱师折梅的手尚未枯萎;
第三式“剑心似月”,万物归寂,唯余灵台一点澄明,照出我魂体中挣扎的剑骸。
我的剑,是血火。
孤愤搏的残魂凝成赤龙,撕咬月光;天物残骸化作暴雨,击穿秋阴。
可越是厮杀,魂体越是透明——原来与天物同焚的代价,是连存在本身都将湮灭。
最后一击交错时,枫叶穿过彼此身躯。
“值得吗?”他的虚刃点在我眉心,“为斩宿命,连魂魄都不要。”
我看向掌心,那里浮现木剑虚影——是混沌之境崩毁时,埋入雪原的那柄无锋之剑。
“元八荒。”我忽然问,“你的剑……会哭吗?”
他怔住,月光剑意出现刹那凝滞。
我趁机并指点向他心口,却在触及时化指为掌。魂体中最后的天物残骸尽数注入他剑境——这是我能给他的,最后的“剑”。
满色秋阴剧烈震颤,枫林染上血色。我的魂体开始消散,从指尖到发梢,化作莹蓝星火。
“原来如此。”他收剑入鞘,眼中映出我破碎的身影,“你的道,竟是求败。”
最后一丝意识湮灭前,我听见天地间的剑鸣。
那是初生的剑胎在哭,是湮灭的天物在笑,是元八荒的月光剑境中,第一次响起筑声。
苦境雪原上,一柄木剑破土而出。
摸摸细语两句残诗:
能剑斩命终归寂
孤锋照月始成歌
远处满色秋阴的枫叶忽然尽数飘落,其中一片掠过木剑,显出淡淡血痕——像极某人眉间的裂帛旧伤。
三千年后,秦假仙在废墟里刨出半截木剑。
上面刻着几行狂草:
锋寒心冷,飘零一剑胜雪;命峻路险,孤愤半生击筑。筑至无声,今生无敌!
他抠着鼻孔嘀咕:“妈呀,这字真丑,不如卖给屈世途当柴烧。”
风起时,木剑自鸣。
一缕混沌剑气窜入他裤裆,江湖又要不太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