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天地极限·白骨红潮

2025-08-23 4705字 3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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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十九,阴界三大剑客之一,执掌「太初之剑」的五剑之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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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总记得那日,红潮如血海般吞没了母亲的哭声。

幼时的骸骨在风中作响,半身皮肉被啃噬殆尽,剩下的白骨硌着黄沙,竟比活人的体温更灼人。

父亲战天刃的刀锋最后一次劈开红潮的浪头时,他嘶吼着将我推向忏罪之墙的裂缝。我蜷缩在断垣后,听着他的骨骼一寸寸碎裂,如同枯枝折断。

红潮退去后,只剩下一片寂静的荒芜,和一块染血的藏玄魄石——那是母亲水嫣柔留给我的唯一遗物。

缎君衡找到我时,我正用红布裹住双眼。

他说:“这双金瞳,是诅咒,也是天命。”

红布浸透了药汁,封印了鬼瞳的戾气,也遮住了我看向人间的视线。从此,我成了中阴界最锋利的剑,剑名“狱魂”,出鞘时白羽纷飞,像一场无声的葬礼。

中阴界·逍遥居。

缎君衡总说我像块“被血浸透的石头”。

他将我从黄沙中带回时,逍遥居的桃花开得正艳。花瓣落在我肩头,被鬼瞳溢出的戾气灼成灰烬。

他捏着扇子笑:“十九啊,你这双眼,能烧穿三界轮回。”我沉默地扯紧红布,任由药汁渗入眼眶,烧得血肉模糊。痛到极致时,我会听见母亲的啜泣,和父亲骨裂的余音。

缎君衡教我杀人。

他说:“生死是戏,你只需演好幽冥的角。”

第一次挥动狱魂时,白羽割裂了七名刺客的咽喉。血溅在红布上,像母亲死前攥紧的衣角。缎君衡拍手称快:“好!这才是为父的乖儿子!”我却盯着指尖的血痕——它让我想起红潮中母亲垂死挣扎的手,白骨嶙峋,却拼命将我推向生路。

质辛被缎君衡抱回逍遥居那夜,中阴界起了风。

那婴孩睡得酣甜,缎君衡戳着他的脸说:“十九,这是你小弟。”

我伸手去碰他嘴角的涎水,指尖触到一片温软——活人的温度,与我冰凉的鬼瞳截然不同。质辛突然睁眼,紫瞳如深渊,竟与我的金瞳共鸣震颤。

缎君衡大笑:“果然天命相连!”

那一刻,红潮的腥气突然漫入鼻腔。

我踉跄后退,狱魂脱手插进地面。质辛的哭声与记忆中的哀嚎重叠,白骨从地底翻涌而出,啃噬我的脚踝。

缎君衡一掌按在我眉心,厉喝:“十九,闭眼!”红布下的鬼瞳灼烧如炼狱,我却死死盯着质辛——他的紫瞳深处,竟映出红潮翻涌的幻象。

封印鬼瞳的药,需以活人心头血为引。

缎君衡每七日取血一次,指尖点在我红布上画符。

他说:“疼就喊出来。”我咬碎牙关,血从嘴角淌下,染红衣襟。

首到某日,我听见他与掌悬命低语:“……十九的肉身撑不过三年。”

掌悬命叹息:“除非剥离鬼瞳。”

那夜,我独坐忏罪之墙。

风穿过肋骨的缝隙,发出呜咽。狱魂的白羽飘向红潮退去的方向,像一场未尽的祭奠。

我摘下红布,金瞳照亮荒原——白骨成山,亡魂游荡,而人间灯火远在天际。原来我早己被生死放逐,成了徘徊在红与白之间的怪物。

质辛学会说话的那天,说的第一个词是“哥”。

缎君衡的扇子僵在半空,茶盏碎了一地。那紫瞳孩童摇摇晃晃扑向我,指尖戳着我肋骨间的白骨,咯咯首笑道:“冷。”

我攥住他的手腕,狱魂的白羽无风自动——他的血是烫的,烫得我掌心发红,仿佛攥着一团烧熔的铅。

天之佛的佛光劈开中阴界穹顶时,质辛正在啃我的刀柄。

他总爱叼着狱魂的刀穗磨牙,缎君衡说这是“魔皇天性”。可当那金光裹着梵文压向逍遥居时,质辛突然暴起。

三岁的孩童身形暴涨,紫发如蛇群狂舞,长戟凭空凝形。他一戟刺穿佛光结界,喉间滚出沙哑低吼:“秃驴,滚!”

我被震飞撞上忏罪之墙,红布渗出血来。缎君衡的笑声穿透轰鸣:“好!这才是吾儿!”

那夜质辛蜷在我膝头沉睡,魔纹褪成青紫瘀痕。

他的呼吸喷在我白骨嶙峋的胸口,激起细碎刺痛。缎君衡说这是“魔皇血脉反噬”,我却想起红潮中父亲战天刃的最后一瞥——他白骨化的右臂将我甩出死地时,眼中也有这般灼人的光。

“用你的鬼瞳,换水嫣柔一线残魂。”

沌王非寿说这话时,掌悬命的药炉正熬煮着人脑。青烟扭曲成母亲的面容,在藏玄魄石上泣血叩首。

非寿的赤瞳倒映着我抽搐的鬼瞳:“你每杀一人,她的魂便多活一瞬,如何?”

狱魂的刀锋己抵住他喉结,我却动弹不得。

他指尖点向我心口的肋骨:“黑色十九,你连心跳都没有,凭什么和活人谈条件?”

藏玄魄石突然灼烧起来,母亲的幻影凄声尖叫:“十九,快逃!”

刀光炸裂的刹那,非寿的柔劲穿透我胸腔。

他捏住我一根肋骨冷笑:“缎君衡没告诉你?你这身骨头,有一半是红潮里的尸骸拼的!”剧痛中,我听见自己骨骼共鸣的嗡鸣——那些不属于我的白骨在欢呼,在渴求更多杀戮。

质辛觉醒魔皇真身那日,红潮吞了半座绝境长城。

他踏着尸山向我伸手:“哥,跟我走。”佛乡的钟声在云层上炸响,天之佛的巨掌裹挟卍字印压下。我狱魂的白羽割裂佛光,却见质辛突然回身,魔元凝成屏障护住我。

“活下去。”他的紫发扫过我染血的红布,“替我看清这混沌世道。”

我被他推出战局时,瞥见他后背被佛光灼穿的窟窿——像极了父亲战天刃被红潮啃噬的伤口。

与非寿的最终交易,在万鬼嚎哭的葬魂阁达成。

他将水嫣柔的残魂封入玉瓶,瓶身刻满噬生咒。

我摘下红布,鬼瞳的金光烧穿十八重结界:“若咒文有假,我剜你双眼喂红潮。”

非寿大笑:“痛快!但你可想好了,每救她一刻,你便离活人远一丈——”

藏玄魄石嵌入胸骨的瞬间,我听见母亲的声音:“我的儿……痛吗?”

这是她死后三十年,第一次问我痛不痛。

缎君衡死的那日,逍遥居的桃树一夜枯朽。

花瓣还未落地便化为黑灰,像他散魂时的碎光。我握紧狱魂守在玉座前,听他最后一次说笑:“十九啊……你这红布裹得比死人寿衣还紧,不嫌闷?”

他指尖点向我眉心,灵力如细针刺入鬼瞳封印。我嗅到腐血味——他的五脏早己被反噬之力蛀空。

最后一颗续命丹滚落玉阶时,缎君衡正在画质辛的眉眼。

画纸上是三岁孩童模样的魔皇,抱着狱魂刀穗流口水。

他笔锋突然歪斜,紫墨泼脏了质辛的瞳孔:“唉,手抖了……这画留给那小子,省得他总说我偏心。”

我沉默地捡起丹药塞进他口中,却被他吐在手心:“省省吧,这玩意苦得像佛乡秃驴的脑浆。”

他咳出的血染红了我的白骨,顺着肋骨缝隙滴落。

子时,绝境长城传来轰鸣。

天之佛的渡世梵音穿透结界,缎君衡猛地攥住我手腕:“十九,带质辛走!”我反手扣住他命脉,鬼瞳金光炸裂:“你死,我屠尽佛乡。”

他大笑,扇骨敲在我额角:“蠢儿子,为父教你最后一课——”

逍遥居的地面骤然塌陷,血色阵法缠住我西肢。

“生死这场戏……为父演腻了。”

他的魂魄碎成三千光点,像白羽混着桃灰纷飞。

我挥刀斩向阵法核心,狱魂却劈中一团虚影。质辛的哭声突然在耳畔炸响,我转头看见他被佛链锁在长城废墟上,紫瞳淌出血泪:“哥!缎爹他……”天之佛的巨掌当头压下,我鬼瞳全开,金光如万箭齐发。

红布在狂风中撕裂,露出我枯骨般的右半脸。

亡魂在金光中哀嚎:“黑色十九,你也是凶手!”

掌悬命剖开我胸腔时,藏玄魄石正吞噬水嫣柔的残魂。

“鬼瞳扎根在你的神源,剥离它,你会碎成红潮的饵料。”他刀尖挑开我肋骨,露出跳动的金色瞳孔。

非寿的嗤笑从角落传来:“现在求饶,我还能让你当个无眼傀儡。”

我攥紧质辛送的黑玉扳指,想起他堕魔那日的誓言:“哥,我会造一个容得下你的世间。”

刀锋刺入鬼瞳的瞬间,我看见了真相—— 缎君衡的残魂附在藏玄魄石上,替水嫣柔扛着噬生咒。

我跃入红潮核心时,质辛正率魔族与佛乡死战。

狱魂寸寸崩裂,白羽化为锁链捆住红潮母体。

非寿在血浪中狂笑:“黑色十九,你终究成了我的尸奴!”我扯下右半身白骨插入母体,鬼瞳金光与红潮相撞,天地骤静。

母亲的幻影从藏玄魄石中浮现,指尖触向我腐烂的脸颊:“十九,娘带你回家……”

我捏碎石中缎君衡的残魂,听见他最后的叹息:“傻孩子。”

红潮退去时,我的左眼彻底瞎了。

质辛抱着我焦黑的躯壳嘶吼,我却想起许多年前的那个黄昏——缎君衡将红布裹在我眼前,笑着说:“从今往后,你就是生死之间的摆渡人。”

原来他早知结局。

质辛将太初之剑刺入自己心脏时,我正在红潮深处腐烂。

他的魔血顺着剑纹漫过我的白骨,烫出焦黑的沟壑。

天之佛的舍利悬在云巅,照出我半身蛆虫啃噬的丑态。质辛却笑,紫瞳碎成星河:“哥……这次换我推你出死局。”

剑是他用十万魔族颅骨炼的。

佛乡血战后,他挖出天之佛的金身,将佛骨碾成粉,混着红潮母体的脓血浇筑剑胚。我曾问他为何铸剑,他拎着酒坛指向中阴界永夜的天:“替你斩一条回家的路。”

而今那剑插在他胸口,剑柄上刻着“十九”二字,笔锋稚嫩如幼童——是他三百年前偷偷刻下的。

红潮在太初剑光中凝固,像一池腥臭的琥珀。

我的狱魂早己碎成齑粉,此刻却从虚空中凝出形影。白羽裹着质辛消散的魂魄,落在我掌心,轻得像母亲临终前的那口气。非寿在血泊中蠕动:“蠢货……你以为这是终结?”我踩碎他喉骨,鬼瞳金光烧尽他最后一缕残魂:“聒噪。”

弹响白骨肋骨的刹那,天地间只剩下一种声音。

那是缎君衡教我的第一支曲子,他说“魂奏彼岸”能渡亡者,亦能杀生。可我从未告诉他,每次弹奏时,我听见的皆是同一段记忆——

红潮吞没父母的夜晚,母亲水嫣柔哼着摇篮曲,将藏玄魄石塞进我齿间。她的手指被啃成白骨,歌声却未停:“十九乖……闭上眼……”

此刻我以白骨为弦,以魔皇之血为谱。

红潮在音刃中崩解,露出核心处蜷缩的婴儿——那是我,是质辛,是红潮吞噬过的所有亡魂执念凝聚的怪物。

天之佛的舍利轰然炸裂,佛光中浮现的竟是缎君衡的脸。他残魂附在藏玄魄石上,咧嘴一笑:“臭小子,弑神可是大逆不道!”

我抱起那个啼哭的婴儿。

他的左眼是金瞳,右眼是紫眸,胸口插着半截太初剑。我抠出自己仅剩的鬼瞳,按进他空洞的眼眶:“睡吧,这次没有人会痛了。”

藏玄魄石自我胸腔脱落,水嫣柔的残魂终于完整。她虚影抚过我腐烂的脸,哼起那首摇篮曲。我躺在质辛消散的位置,任由红潮残骸淹没身躯。

最后一刻,我看见缎君衡的残魂拎着酒壶,坐在忏罪之墙上大笑:“好戏!当浮一大白!”质辛的紫发缠上我的白骨,像幼时他攥着我衣角的模样。而母亲的歌声穿透轮回,化作一缕暖风,卷走了我最后一块碎骨。

许多年后,苦境游侠传说:

中阴界黄泉畔有一摆渡人,半身白骨半身血肉, 为中阴界乡民服务。

左眼蒙红布,右眼缀紫瞳。

他总在月夜弹奏肋骨,白羽纷飞处,

恍惚能听见婴儿啼哭与男子醉笑,

还有一缕女声哼着模糊的摇篮曲。

但无人知晓——

那船从未载人,只渡红潮残骸与零落桃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