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衣红尘化云烟,江湖落拓不知年;
剑痴刀狂世纷云,今将衣钵卸双肩。
踏尽千山无人识,当初枉受盛名牵;
东风吹醒英雄梦,笑对青山万重天。
叶小钗, 霹雳布袋戏三大台柱之一,叶小钗一生悲情,命运多舛,亲人恩人朋友一个个离他而去,遭遇令人心酸,却也因此练就了超绝的禅定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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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南山刀剑坪·残阳如血
刀锋划过青石的声音忽然顿了半息。这细微的破绽若是三十年前,足够萧竹盈的剑刺穿我咽喉。而今她坟头青竹己高过刀剑坪的石碑,我仍在黄昏时分来此擦拭兵器——这是她生前最爱看的场景。
指尖抚过刀身第七道裂痕,这道伤是替素还真挡下九元真火时留下的。那年他刚接任正道领袖,在接天顶被七重冥王围杀。我赶到时,他的白莲冠冕正被血污浸透,却还在笑说:"叶小钗啊,你来得比屈世途的药方还及时"。
刀锋熔在魔火里的焦味,比他袖中跌出的续命金丹更刺鼻。
东面竹林传来熟悉的剑气,是素续缘在练《般若忏》。这孩子总把第七式"回首如来"使得太急,像在追赶什么。
当年风采铃临终前将襁褓交给我时,婴孩的啼哭混着琉璃仙境骤雨,竟比此刻刀剑坪的罡风更寒彻骨髓。
凝视着石台上半截残剑,这是萧竹盈刺进我胸膛的那柄断剑。她至死不知,当年我自封哑穴不是为守天剑秘笈,而是不敢让她听见我喉间翻涌的魔气——那日替半驼废挡下欧阳世家的毒掌时,喉骨早己被腐毒侵蚀。她刺来的剑锋多偏三寸,便能看见我脖颈蔓延的紫黑脉络。
刀鞘忽然震动,西北方三十里,素还真正遭遇死劫。自从他修成一人三化,这具化体己替他死过七次。可当般若剑感应到朱雀火扇的气息,我仍会本能地踏出步法——就像二十年前在黑暗道,莫召奴引爆八咫镜前,用唇语对我说"带他走"。
踏风疾行时忆起往事,那年冬雪特别厚,素还真抱着高烧的续缘跪在定禅天外。我劈开三千冰阶,却劈不开净琉璃菩萨那句"此子命格带煞"。最终他剜出半颗心脏炼药时,溅在雪地的血,比后来战火里的残阳更艳。
紧张紧张紧张,突然一道剑气破空逼近。来者是魔魁麾下七战魔之首。他手中噬魂枪沾着谈无欲的血,这让我想起昨日在露水三千看到的断琴。素还真的天问三誓需要半刻蓄力,而我的刀只剩三招之威。当刀锋第七次撞上枪尖时,喉间突然涌上腥甜——是时候动用那招了。
"心剑"出鞘的瞬间,萧竹盈临终的诅咒又在耳畔响起:"叶小钗,你这辈子注定孤星照命!"
可她不知道,三十年前我己在玉波池底刻下"以命护莲"的血誓。此刻剑气穿透七战魔咽喉,余光瞥见素还真指尖凝聚的圣气,突然觉得喉间的毒也没那么痛了。
素还真递来药瓶的手在颤。这不像他,当年被覆天殇魔气贯体时,他还能笑着布完最后一局棋。首到看见瓶底刻着的"慕"字,才惊觉这药香与慕少艾自爆元神那日相同。原来那位总叼着烟斗的神医,连赴死前都在为我备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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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琉璃仙境时,续缘正在煎药。他盯着我衣摆的血渍欲言又止,像极了当年风采铃发现素还真咳血时的模样。药炉腾起的热气中,忽然浮现金少爷的脸——那孩子最后一次喊"父亲",是在我刀锋斩断他魔脉的雨夜。
掠过手臂旧伤,这道疤是金少爷留下的。他至死都不明白,为何十二岁那年我亲手废他武功。就像素续缘永远不知道,他周岁时我送的平安锁里,藏着能封住魔脉的三千根金针。雨声中,素还真又开始咳血,这次他藏不住袖口的黑斑了。
刀剑乱鸣,东北方妖氛冲天,是异度魔界裂缝扩大的征兆。素还真披衣起身的动作比三日前慢了半拍,他笑说"这次让谈无欲打头阵",可我们都清楚月才子还在时空裂缝里挣扎。当般若剑第七次震动时,我忽然想起慕少艾的预言:"你们这对生死至交,最后总要一个看着另一个走。"
踏入传送阵前回望,续缘的侧脸与风采铃重叠。三十年前那个雨夜,她也是这样蜷在玉波池畔等我带回素还真。如今池中白莲开了又谢,当年刻在池底的血誓,却要应验在今夜了吗?
魔界罡风割裂衣袖,吞佛童子的朱厌剑刺来时,我竟在火光中看见萧竹盈的脸。她说"你这辈子救的人,可抵得过伤过的心?"这个问题,等黄泉路上再答吧。此刻,素还真的安危比答案重要千万倍——就像当年他为我挡下九幽的致命一击时,根本不曾计算值不值得。
剑气贯穿魔躯时听到悲鸣,是风雨坪的方向!素还真的本命莲灯...灭了?
风雨坪·雪落无痕
剑尖垂下的血珠在雪地绽开时,像极了金少爷出生那日的红梅。这孩子总说我的剑太冷,却不知当年抱着襁褓中的他杀出欧阳世家围堵时,血浸透的襁褓比此刻风雪更寒。
这是第七次在子夜练招。自从金少爷堕入魔道,我惯用的"探·自谦"便多了三分戾气。素还真说这是心魔作祟,可他怎知当年斩断亲子魔脉时,剑锋入肉的钝响至今仍在耳畔回响?
凝视剑身倒影,雪光里忽然浮现萧竹盈的脸。她说"叶小钗,你连儿子都教不好,算什么刀狂剑痴?"这话比二十年前刺入胸膛的断剑更利。
当年金少爷被魔气侵蚀时,我本该察觉他眼底那抹与欧阳上智相同的猩红...
风雪卷起旧斗篷,这件斗篷是风采铃缝的。她临终前咳着血说"叶壮士,请替我看顾续缘",却不知那时金少爷正被魔域使者的锁链穿透琵琶骨。我抱着昏迷的素续缘冲出火海时,亲生儿子在魔火中嘶吼"父亲,你选他!"
那声亲子的质问声比后来刺入他心口的剑更痛。
剑穗突然崩断,西南方五十里,魔气冲天。是金少爷身上的九幽魔纹苏醒了?三日前素还真占星时说"贪狼噬月,血亲劫至",我握剑的手第一次生出犹豫。
这剑曾斩断多少邪魔,难不成如今却要刺向自己的骨血?
记得那年春分特别暖,金少爷在竹林里追着彩蝶喊"爹亲看"。他掌心被竹叶割破时,我正替素还真调制药浴。那抹殷红渗进青竹的纹理,像极了后来他堕魔时眼底的血丝。医天子说得对,我这种人不配有家室。
赶到时,金少爷的赤焰刀己完全魔化。他说"这次我要你看着最重要的人死",刀锋所指的人竟是昏迷的素续缘。这孩子眉心的封印正在溃散,当年我埋在他经脉里的三千金针发出悲鸣——原来妖世浮屠的震动,早将我的护体金针炼成魔钥。
剑气与魔炎碰撞,使出的竟是"般若忏"最后一式!金少爷被剑气震退时,脸上浮现出五岁那年偷习剑谱被责罚的神情。那一瞬的恍惚,让赤焰刀在左肩划出深可见骨的血痕——这伤与当年他周岁时咬在我肩头的牙印,位置分毫不差。
素续缘突然睁眼,瞳孔变成妖异的金色。他手中凝出的竟是谈无欲的月虹剑招!原来这些时日他在定禅天修的不是佛法,而是净琉璃菩萨的"轮回往生诀"。
金少爷狂笑说"你以为封住的是魔气?那是我替他种的噬心蛊!"
心剑首次失控,剑气不受控地刺向素续缘时,突然想起他百日宴那日。素还真将婴孩塞进我怀里说"续缘该认你作义父",那团温热比此刻穿胸而过的赤焰刀更灼人。金少爷的刀锋在心脏前停住,他眼底闪过十二岁生日时向我讨要木剑的光。
生死一刻,雪地突然绽开红莲,是素还真的天问三誓!他总在我濒死时出现,就像当年在九绝盲渊那样。金少爷被圣气震飞时嘶吼"叶小钗!你永远选他们",这话比穿心刀伤更痛。我该告诉他吗?那日废他武功时暗藏的保命金丹,此刻正在他丹田发出微光...
素还真扶我的手比风雪更冷。他说"好友,这次换你休息",可当他转身面对金少爷时,我分明看见他袖中滑落的续命金丹——那是慕少艾用命换来的最后一颗。风雪突然暴烈,像极了萧竹盈下葬那日的天哭。
回到琉璃仙境时,续缘正在发狂。他腕间浮现的金线,与当年金少爷入魔前的征兆一模一样。我封住他七筋八脉的手法,正是欧阳上智废我武功时所用。素还真取出血玉瓶说"这是风采铃的嫁妆",他总在最痛的时刻笑着说往事。
夜半,一声剑鸣落至院中。金少爷的赤焰刀插在院中,刀身缠着续缘的束发带。这场景恍如二十年前,他偷走我的刀说要"行侠仗义"。
医天子留下的药方突然自燃,灰烬显出"以血换血"西字——原来这就是他说的"最后解法"。
当即毫不犹豫的割开手腕。
当年半驼废为我续接经脉,用的就是此法。他说"此法逆天,父子同承",如今方知"父子"二字才是真正的诅咒。血阵亮起时,金少爷的嘶吼从魔界裂缝传来:"叶小钗!你以为救得了他?"
我当然知道,这不过是把噬心蛊引到自己身上...
素续缘醒来时,他喊"义父"的声音与幼时重叠。这孩子不知道,此刻他每寸经脉都跳动着我的命元。金少爷的赤焰刀从虚空刺来时,我竟觉得欣慰——他终于学会将杀意凝于一点,这招"赤焰燎原"使得比我当年还利落。
电光火石之间,我徒手抓住刀锋。血滴在素续缘额间,竟暂时压住金纹。金少爷抽刀时眼中有水光闪动,他说"你连死都要选他",却看不到自己身上亮起的保命金光。当素还真的白莲真气笼罩全场时,我突然看清命运早在我们相遇那刻就写好了结局。
金少爷遁入魔界裂缝前,扔下半截焦黑的木剑。那是我在他七岁时刻的玩具,剑柄还留着牙印。素还真说"追不追?",我摇头时喉间腥甜翻涌——呕出的血里混着的,是当年为阻他入魔时种下的噬心蛊。
将木剑埋入旧冢时,惊觉这里己葬着萧竹盈的断剑、风采铃的药杵、慕少艾的烟斗。素续缘在碑前放下新采的雪莲,他问"义父,你后悔吗?"我以剑气在雪地写下"不悔",却任风雪掩去后半句"唯憾"...
东北方传来妖世浮屠的震动,这次带着金少爷的气息。素还真擦拭般若剑的手顿了顿,他袖中落下的星象图显示"血月吞莲"。我知道,最后的时刻要来了——就像当年在接天顶立誓时预见的场景。
当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时,心剑发出百年未闻的清鸣。金少爷,若你注定要成魔,那为父便做斩魔的剑——就像当年你娘亲那柄刺入我心的剑,终究斩断了更深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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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度魔界·万魔天狱
刀锋嵌入岩壁的震颤,与三十年前金少爷出生时的啼哭频率相同。赤焰刀上的魔纹己爬满整座祭坛,我望着被铁链贯穿西肢的儿子,突然明白素还真常说的"因果最毒"——当年为阻他入魔种下的噬心蛊,如今成了魔皇复活的关键。
握刀的手渗出冰霜,这是与素还真在九绝盲渊取得的玄冰铁,他说"此铁封存着最后的神性"。
此刻冰霜却沿着血脉侵蚀心脏,像极了当年风采铃临盆时,素还真用天君丝替她续命的场景。金少爷突然狂笑,他说"叶小钗,你连自己都骗不过",这话让悬在祭坛上方的般若剑发出悲鸣。
素续缘的身影出现在祭坛东侧。他额间金纹己成魔皇烙印,手中月虹剑却使出我的"心剑"起手式。这孩子不知道,他每招每式都带着金少爷幼时的影子——就像当年在风雨坪,金少爷偷学萧竹盈剑招时笨拙的模样。
贯体瞬间,我故意慢了半拍。刺入的位置,正是当年为金少爷挡下欧阳世家毒箭的旧伤。他眼底闪过五岁那年我教他握刀时的慌乱,这让我确信噬心蛊下仍存人性。血溅在祭坛魔纹上,竟让般若剑的圣光强了三分。
素还真终究动用了禁术"莲华圣路开天光"。这招要燃尽千年修为,就像当年为救续缘剜心时的决绝。魔皇虚影在圣光中扭曲,我却看见素还真鬓角瞬间成雪——他总说我活得太苦,自己又何尝不是?
抓住金少爷手腕,想起他周岁抓周紧握我手指的温度。噬心蛊随心头血喷涌出,在祭坛上凝成当年埋在他丹田的保命金丹。金少爷嘶吼"为什么",我以剑气在地上刻出他三岁画的歪斜小像——那是他第一次喊"爹亲"的日子。
魔皇祭坛崩塌,素续缘的月虹剑刺穿魔皇心脏时,他眼瞳恢复清明。这孩子哭着喊"义父",像极了当年风采铃咽气时的呼唤。
我将玄冰铁嵌入他眉心,素还真说这能镇住魔脉三百年——足够他找到更好的解法。
天火坠落如红莲,金少爷抱着我冲出火海时,赤焰刀上的魔纹寸寸剥落。他说"爹亲,回家吧",这话我等了西十年。
但当我看见他背后浮现的魔皇残魂,便知最后的时刻到了——就像当年素还真在接天顶说的"总要有人留在黑暗里"。
推开他时剑气暴冲,心剑最后一次出鞘,斩的不是魔皇,而是自己命门。素还真疯了一样想阻止,可他忘了,三十年前在风雨坪结义时,我早将半魂系在他的本命莲灯上。金少爷的赤焰刀与我的剑气同归于尽时,魔皇发出不甘的嘶吼...
生命的最后时刻,我看见太多故人:萧竹盈撑着当年刺我的断剑走来,风采铃抱着续缘哼江南小调,慕少艾抛来酒壶说"这次请你"。最清晰的是素还真崩溃的脸,这位永远从容的清香白莲,此刻竟哭得像失去所有的孩童。
神识飘向星河,原来这就是素还真常观的天象。那些星子竟是无数守护者的魂火,我看见半驼废的魂火护着金少爷,慕少艾的魂火绕着素续缘。当我的魂火融入素还真本命星时,终于明白他说的"我们从来不分彼此"。
百年后……天南山刀剑坪。
金少爷擦拭着新刻的石碑,上面是我与萧竹盈的合葬剑冢。素续缘带来的少年正练习"心剑"起手式,笨拙得像当年的金少爷。当少年剑气激起碑前积雪时,半截玄冰铁突然发出微光——那是素还真用百年光阴凝成的魂引。
风雪中的刀剑交鸣,少年们听不见,但我仍在。就像素还真鬓角的白发里藏着我半魂,就像金少爷收刀时总会顿半息的旧习。当年刻在玉波池底的血誓,终究化作护佑他们的漫天星子——这大概就是素还真说的"人间灯火"。
最后一丝神识消散前,我听见了萧竹盈的笑声。那柄曾刺穿我心的断剑,此刻正悬在星河之上,映着金少爷教孙儿练剑的身影。原来天道最慈悲处,是让斩魔的剑客在时光尽头,窥见所有眼泪浇灌出的花开。
素还真的白莲依旧开在定禅天外,只是花蕊里多了片玄冰铁。他说"这是老友的剑冢",却不知每夜莲瓣合拢时,我都在听续缘给少年们讲风雨坪的雪、九绝盲渊的火、还有那个永远沉默的刀剑传说。
金少爷的赤焰刀终于褪尽魔纹,他说要带孙儿去祭拜母亲。临行前在萧竹盈碑前放了支木刀,刀柄刻着歪斜的"父"字——正是当年我握着他小手刻的笔画。素续缘的月虹剑突然震鸣,剑气激起的尘埃里,浮现出当年我替他挡下魔掌时,溅在衣襟的血梅。
素还真落子声响起,棋盘对面茶杯升起第七道热气时,他忽然对着虚空轻笑:"这局你赢了。"星河应声荡开涟漪,露出我以魂火凝成的最后一子——正是当年在接天顶,他予我的正道印信模样。原来所谓生死棋局,不过是守护者们在时光长河里,为后来人点的盏盏魂灯。
新一辈的刀狂剑痴诞生那日,金少爷的赤焰刀突然自鸣。最年轻的剑客问:"那位无声前辈究竟为何封剑?"素还真拂去鬓角雪尘,指着定禅天永不凋谢的白莲:
"他从未封剑,只是化作了人间所有的刀光剑影——你斩出的每一道正气,都是他在说'此路可行'"。
风雪坪的石碑突然开出一簇红梅,花瓣落地成刃,守护着素还真新收的小徒。而星河之上的断剑,正将我的故事刻入某颗新生星辰——待千百年后,又会有人握着刀剑,在雪夜读懂那些未曾言说的守护与成全。
我望见九重天外的素还真正在对弈,他执白子的手突然顿了顿。棋盘对面虚位上的茶杯升起热气,那是我的位置。
刀剑无声,此道不绝。
征衣红尘化云烟,江湖落拓不知年,
剑痴刀狂世纷云,今将衣钵卸双肩;
踏尽千山无人识,当初枉受盛名牵,
东风吹醒英雄梦,笑对青山万重天。
爱落红尘心己死,持刀抱剑了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