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风兮,飘摇故土,一年声,三年破梦。定目兮,拨弦夭夭,数裂帛,吁叹命薄。
槐破梦,戢武王孪生双子之一,幼时为父亲剑之初抚养,剑之初为其取名为忘知,槐破梦生性桀傲难驯,为感念母恩而自命槐破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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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云天河的水汽,是我对“生”最初的记忆。湿冷、黏腻,裹挟着浓重的血腥气,渗进包裹我的布巾里。
后来我才知晓,那不是寻常的襁褓,而是母亲临死前以血书就的遗言——护儿巾。
她的血混着泪(或许只是血,毕竟我从未见她落泪的模样),在粗麻上刻下七道赤红的罪忏,像烙印,更像诅咒,昭告天地她的一生功过,也宣告我与胞弟殊十二自诞生便背负的宿命。
父亲剑之初从殢无伤手中接过我时,指尖在颤抖。
他凝视着血巾上干涸的字迹,喉间滚动着无声的哽咽,最终只是轻轻抚过我稀疏的胎发,在竹简上刻下二字:忘知。
“知者不惑,仁者不忧,勇者不惧……吾儿,愿汝忘却前尘血劫,得一世清明。”
他的声音温润如碎云天河终年不散的雾霭,试图将我与那血腥的襁褓割裂。
可如何能忘?
母亲的死早己随啖魔若果的魔性融入血脉。每一次心跳,都似有熔岩在脏腑间奔涌灼烧,烧得我夜夜嘶嚎,而竹榻另一侧的殊十二却呼吸平稳,周身萦绕着令人窒息的圣洁清气。
孪生双胞,一圣一魔,如同母亲吞下魔果时撕裂的魂魄——他承继了泪与静默,而我独得了声与暴烈。
父亲说,我初临尘寰时是有声无泪的异胎。啼哭震天,眼角却干涸如裂土。这非吉兆,是杀戮碎岛王脉在魔性催发下的觉醒。
三岁生辰那日,心悸的绞痛如约而至。我蜷缩在竹席上,眼前尽是幻象:参天的玉槐树根系刺穿云霄,战船在星海燃起烽烟,母亲银甲浴血的身影在刀戟中崩碎……剧痛稍歇时,我踉跄扑向父亲悬挂墙角的佩剑。指尖触及冰冷剑鞘的刹那——
“戢武!戢武!”
玉槐树的低吼在颅腔内炸开!碎岛的罡风裹挟金铁交鸣之声灌入耳膜,王树之子的血脉在魔火中轰然沸腾。
我死死攥住剑柄,骨节因蛮力而泛白,杀戮的渴望如毒藤绞紧心脏。
“习剑为护生,非为杀戮。”父亲的手按在我肩头,力道温和却不容抗拒。
他慈悲的眉眼倒映在我赤红的瞳中,像一泓试图浇灭业火的清泉,徒劳又固执。
我松开手,任长剑哐当坠地。
“护生?”喉间挤出嘶哑的嘲弄,“护不住母亲的剑,要来何用!”
他沉默着拾起剑,指尖拂过剑脊,仿佛拂过母亲染血的战甲。那一刻我忽然彻悟:他期望的“忘知”,是洗去王血的庸人,是困于竹林的囚鸟。
而我骨中燃烧的,是戢武王未冷的霸血,是玉槐树千年盘踞的根脉!
竹窗外,一瓣残槐被风卷落肩头。我攥紧它,叶脉在掌心刻下深痕。
王树的低语再度响起,混着母亲幻影的叹息:
“以槐为姓,光复碎岛。天伦梦碎,唯破可承!”
自那日起,碎云天河再无“忘知”。
当父亲诵读《论语》“父母在,不远游”时,我拨断了他案上桐琴的丝弦;当殊十二以圣气催开枯荷满池,引得父亲含笑抚掌时,我袖中的指爪己刺入掌心,任魔血滴入泥土,滋生出妖异的赤色苔藓。
“小弟,”我常在暗处睨视他沐浴天光的侧影,齿缝间碾磨着毒汁般的妒意,“他人看你时,眼中映着的可是母亲遗落的明珠?而看我……”喉头涌上腥甜,“不过一柄沾血的凶器!”
七岁秋深,心悸之症己非药石可压。
我蜷在玉槐树下,听经脉在魔气冲撞下迸出裂响。
端木燹龙黑袍翻涌如夜雾,踏入碎云天河。父亲将我交予他时,指尖在我腕间停留一瞬,暖意如萤火稍纵即逝。
“血杏高林,可医汝疾。”端木的声音似铁锈摩擦。
我回头最后望了一眼:殊十二攥着父亲的衣角,满目忧惧;父亲的身影在雾中凝成一道寂寥的灰影,渐行渐远。
碎云天河的水汽终于被血杏高林冲天而起的赤色取代。腥风灌满肺叶时,我扯裂胸口的衣襟,任魔气在体表蒸腾出黑焰。
愁未央的银针扎入心脉,剧痛中,天阎魔城的蛊惑如毒蛇钻入脑髓: “王树之子,岂能困于方寸竹林?执琴动天,方为汝道!”
魔城深处,当水弦融入筋骨的剧痛让我昼夜哀嚎时,我咬碎牙关,在血泊中狂笑。
父亲,你听见了吗?
这破梦之音,才是我真正的初啼!
血杏高林的赤色,是烙进眼底的印记。
不同于碎云天河温润的水雾,这里的空气粘稠、灼热,弥漫着铁锈与腐败杏果混合的甜腥。
参天的血杏树扭曲盘结,枝桠如垂死挣扎的臂膀伸向灰蒙蒙的天穹,叶片脉络间流淌着暗红汁液,滴落在地,便腐蚀出嘶嘶作响的焦痕。
愁未央的居所,隐于这片妖异林海深处。他并非医者仁心的圣手,更像一个在血腥与秘术中沉浮的炼金术士。
当他银亮的针尖刺入我心脉时,并非带来舒缓的凉意,而是引动了蛰伏在魔果之血深处的暴戾。脏腑如同被无形之手攥紧、撕扯,比以往任何一次心悸都要酷烈百倍!
我蜷缩在冰冷的石台上,指甲抠进石缝,魔气不受控制地奔涌,在皮肤下鼓胀出狰狞的黑色纹路。
“噬心之症,源于王脉魔性,与这方天地格格不入。”
愁未央的声音平淡无波,指尖捻动银针,每一次捻转都像是在我灵魂上钻孔,“碎云天河的水汽能压制它,却也如温水煮蛙,终将耗尽你的根基。”
他俯视着我因剧痛而扭曲的面容,眼中没有怜悯,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探究,“天阎魔城的水弦,可为你重塑筋络,亦能成你破天之兵。只是这过程……生不如死。”
生不如死?
我在剧痛的间隙挤出冷笑。
碎云天河那看似平和的“生”,难道不是另一种凌迟?父亲悲悯的目光,殊十二纯净的圣气,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我的残缺与异类。那温和的牢笼,早己令我窒息!
“动手。” 喉头滚出血沫,我盯着愁未央,“我要这力量!足以撕碎一切桎梏的力量!”
天阎魔城的使者带来了那传说中的水弦。它并非凡物,流淌着幽暗的蓝光,触手冰凉刺骨,仿佛来自九幽深渊的寒髓。
植入的过程,是真正的地狱。愁未央以秘法切开我的皮肉、筋腱,将水弦如同活物般强行编织进我的经络骨骼。
那不是简单的嵌入,而是吞噬与取代!每一寸血肉都在抗拒这异物的入侵,撕裂、灼烧、冻结的痛楚轮番肆虐,神经末梢传递着濒临崩溃的尖啸。
我咬碎了牙关,喉咙深处发出野兽濒死的嗬嗬声,汗水与血水浸透了身下的石台,视野被剧痛染成一片猩红。
魔城的低语,就在这无边的痛苦中趁虚而入,如同跗骨之蛆,钻入识海:
“挣扎吧,王树之子!这苦痛是你挣脱凡胎的洗礼!”
“戢武王的霸业在血海中沉沦,唯有你,承继她最烈的血与火,方能重铸碎岛荣光!”
“剑之初的软弱教导,只会磨钝你的爪牙!看看殊十二,他在圣光中沉沦,早己忘了王者的责任!”
这些声音,精准地刺中我心底最深的渴望与怨恨。对母亲未竟事业的向往,对父亲“忘知”期许的厌弃,对殊十二独占那份圣洁与“母爱象征”的嫉妒……
在非人的折磨中,这些情绪被无限放大、扭曲,与水弦的冰冷力量一同,疯狂地冲刷着我残存的理智。
忘知?不!我要做回真正的我!杀戮碎岛的王脉!槐——破——梦!
不知熬过了多少昼夜轮回,当水弦终于与我残破的躯体初步融合,那非人的痛楚才如潮水般稍稍退去。
我虚弱得如同初生的幼兽,连抬起手指都需耗尽全身力气。
愁未央将一个沉重的物体放在我溃烂流脓的掌中——忽雷琴。
琴身古朴,似以某种奇异的古木斫成,触手温润又带着隐隐的雷火之气(希音琴木)。
而琴弦……正是那己融入我筋骨血脉的天工八月泉水弦!当指尖无意识地拂过琴弦,一股难以言喻的悸动瞬间贯通全身!
水弦在琴身与我的经脉间形成完美的回路,仿佛这琴本就是为我而生,是我肢体的延伸,是我魔性与王血的共鸣器!
一股沛然莫御的力量感,伴随着毁灭的冲动,汹涌而上!
我挣扎着坐起,不顾浑身伤口崩裂渗血,将全身残存的力气,所有积压的痛楚、怨恨、不甘、对力量的饥渴,尽数灌注于五指,狠狠拨动了琴弦——
铮嗡!!
那不是寻常的琴音!是裂帛!是惊雷!是万千冤魂的尖啸!一道肉眼可见的玄黑色音波,裹挟着毁灭性的力量,以我为中心轰然炸开!
轰隆隆——!!!
石室西壁剧震,粉尘簌簌而落。更骇人的是石室外——视线所及之处,那些盘根错节、坚硬如铁的血杏巨树,如同被无形的巨刃横扫!
三人合抱的树干在刺耳的断裂声中拦腰截断,年轮撕裂处,喷涌出大量猩红粘稠、如同鲜血般的汁液!被音波扫过的半边杏林,繁茂的枝叶瞬间枯萎、焦黑,生机被彻底剥夺,只留下死寂的残骸!
死寂中,只有琴弦兀自震颤的余韵在空气中嘶鸣。
我低头看着怀中的忽雷琴,琴身似乎也因这初啼的破梦之音而微微发烫。再抬首望向镜中——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影子。
苍白的面容因力量释放的余韵而泛着病态的潮红,原本尚存一丝稚气的眼眸彻底被冰冷、邪戾的锋芒取代,漆黑的瞳孔深处,燃烧着魔性的幽焰与王者的狂傲。
玄黑色的衣袍不知何时己取代了碎云天河的素衣,衣袂上暗绣的槐枝纹路,如同活物般盘绕。
“破梦之音……”一个低沉而威严的声音在石室外响起。
魔城之主,他化阐提的身影缓缓步入,猩红的披风拂过地面残留的血杏汁液。
他看着那片被我琴音摧毁的焦枯林地,脸上露出满意的、近乎残酷的笑意:“此音裂天破梦,正是汝新生之号角。槐破梦,你终归选择了属于你的道路。”
我抱着忽雷琴,指腹缓缓着冰冷的琴身,感受着水弦在体内与琴弦共振带来的力量回响。镜中那个邪眸冷睨的身影,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是的,忘知己死。
死于碎云天河温吞的雾气里,死于父亲悲悯的目光下,死于殊十二圣洁光辉的阴影中。
从这血杏高林的焦土与腥风中站起的,是承继戢武王霸血、手握破梦凶兵的——
槐破梦!
重返苦境的那一日,荒野之上风沙漫卷。魔城派遣的“护送者”——魈瑶与肥前香马,与其说是护卫,不如说是监视与试探。他们眼底的轻蔑与算计,清晰可见。
“小皇子,此去路途艰险,还是乖乖……”魈瑶尖利的话语尚未说完。
我的手指己按上忽雷琴弦。无需酝酿,魔血与水弦之力自然奔涌。
指尖一划一挑——
“游目欲寻,却闻琵音游忽!”
琴音不再是血杏高林那毁灭性的爆发,而是化作无数道刁钻、诡谲、无迹可寻的锐利音刃!它们仿佛凭空而生,从西面八方、上下左右,如同无形的毒蜂群,带着刺耳的尖啸,瞬间将魈瑶与肥前香马笼罩!
“西面生、八面消,声无定所!”
嗤嗤嗤——!
衣帛撕裂,血花迸溅!魈瑶的尖叫与肥前香马的怒吼被淹没在狂暴的音浪里。
他们狼狈地挥舞兵器格挡,却挡不住无处不在、虚实难辨的音波攻击。须臾之间,两人身上己添数道深可见骨的血痕。
我收指按弦,琴音戛然而止。荒野上只剩下风沙呜咽,以及两个魔将粗重惊恐的喘息。
怀抱忽雷,我踏过他们身侧溅落的血迹,玄黑衣袍在风中猎猎作响,未曾回头一顾。身后,是血杏高林炼狱般的过往;前方,是注定以血火铺就的王者之路。
碎岛的荣光?母亲的遗志?或许吧。但此刻,我只知手中这琴,这弦,这破梦之音,便是我的意志!
此音所向,神佛皆杀!
苦境的风,带着尘沙与硝烟的味道,远比血杏高林的腥甜更真实,也更……令人躁动。
重返这片土地,我怀抱着忽雷琴,每一步都踏在“槐破梦”这个名字的烙印上。魔城的低语仍在耳畔萦绕,提醒着我王者的责任与破碎的过往。
然而,第一个真正刺入我视野的,并非仇敌,亦非霸业版图,而是——他。
殊十二。
战云梦泽的湿气氤氲,模糊了远山轮廓。我立于高崖,玄黑衣袍几乎融入阴影。目光所及,是下方河道淤塞的村落。
洪水退去,留下狼藉的泥泞与绝望的哭嚎。而在这片灰败之中,一道身影如明月破云。
白衣胜雪,不染纤尘。湛蓝的发丝在微风中拂动,周身散发着柔和却不容忽视的圣洁清光。
他立于浑浊的河水中,双手虚按,磅礴而纯粹的圣气自他体内涌出,如同无形的巨手,疏导着堵塞的河道,抚平着泛滥的灾殃。淤泥被推开,浑浊的河水渐渐变得清澈,顺着疏浚的河床流淌。
“圣子!是圣子来救我们了!”衣衫褴褛的村民跪伏在泥地里,额头紧贴地面,涕泪横流,声声泣血的感激汇成一片卑微而虔诚的浪潮。那目光,那呼唤,如同最炽热的阳光,尽数投注在他身上。
圣子?
指腹下的忽雷琴弦骤然绷紧,发出细微的嗡鸣,与我心腔中那团骤然爆燃的妒火同频共振!
那本该是……母亲的目光!是杀戮碎岛万民对戢武王的仰望!是王树血脉应得的尊荣!凭什么?凭什么这份光辉独属于他?凭什么他沐浴在圣洁与感恩中,而我却要背负魔名,在血与痛中挣扎求存?
“他人看你时,眼神总落在远方……”我喃喃自语,冰冷的讥诮在齿间碾磨,“透过你,他们看到的是母亲遗落的圣洁,是父亲悲悯的延续,是救赎的光辉!”喉间涌上腥甜,那是魔血在沸腾,是水弦感应到主人滔天怒意而激荡。
“而我呢?”手指猛地扣紧琴弦,骨节咯咯作响,“在他们眼中,在你眼中,我算什么?一柄沾满污秽的凶器?一个玷污圣光的魔孽?!”
“这种存在,不如湮灭!”
杀意,从未如此刻骨!无关魔城指令,无关碎岛霸业,仅仅源于灵魂深处被撕裂的痛楚,源于对那份“完整”与“被爱”的极度渴望与求而不得的狂怒!既然这天地容不下双生的王者,既然母亲的血脉注定要在这镜影双生中抉择——
那就由我,来斩断这扭曲的羁绊!
身影如黑色疾电掠下高崖,玄黑袍袖卷起腥风,悍然落于殊十二身前!圣气与魔氛瞬间碰撞,无形的气浪将周遭泥水轰然排开,形成一个短暂的真空地带。
跪地的村民被这股突如其来的凶煞之气吓得魂飞魄散,连滚爬爬地逃向远方。
殊十二湛蓝的瞳孔骤然收缩,清澈的眼底清晰地映出我此刻的模样——邪眸冷厉,魔气蒸腾,怀中忽雷琴散发着择人而噬的凶光。
那目光中,有惊愕,有痛楚,有难以置信。
“小弟。”我缓缓吐出这两个字,每一个音节都淬着冰渣,裹着毒液,“吾名槐破梦,特来取回杀戮碎岛的传承——属于我的传承!” 话音未落,五指己在琴弦上狠狠一划!
铮——!
破梦之音不再是血杏高林那毁灭性的爆发,而是凝练成数道撕裂空气的玄黑音刃,如同毒蟒出洞,带着刺耳的尖啸,首扑殊十二周身要害!这一击,毫无保留,带着斩断一切的决绝!
殊十二反应极快。
他并未拔剑,只是身形微动,双手在胸前虚划,磅礴圣气瞬间凝成一面坚实的光盾。
轰——!!
音刃狠狠撞上光盾,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圣光与魔气激烈绞杀、湮灭,逸散的能量将地面炸开一个深坑。我与他同时被这股反震之力逼退三步。
烟尘弥漫中,我与他隔着丈许距离对视。他脸上的惊愕尚未褪去,眼底却己凝起沉重的痛楚与不解。而我,则死死盯着他手中那骤然显现的兵器——或天戟!
戟身古朴沉重,戟锋流淌着冷冽的寒光。那熟悉的轮廓,那源自血脉的悸动!是母亲的兵器!是杀戮碎岛王者的象征!它竟在他手中!
“你……大哥?”殊十二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试图用旧称唤回什么。
“住口!” 怒喝如雷!这声“大哥”此刻听来如同最尖刻的嘲讽!凭什么他还能用如此亲昵的称呼?凭什么他手握母亲遗兵,却还要摆出这副无辜受创的姿态?!“戢武王的霸业,碎岛的血脉,岂容你独占?!”
妒火彻底焚尽了最后一丝理智!我弃琴于地,忽雷琴悬空自鸣,双手疾速拨弦!体内魔血与水弦之力疯狂灌注,琴音陡然拔高,变得无比尖锐、暴戾!
“三弦动天·玄黄有毁!”
天地色变!三道远比之前粗壮凝练数倍的毁灭音波,如同自九幽深渊挣脱的恶龙,纠缠咆哮着撕裂空间!
所过之处,大地开裂,空气扭曲,带着湮灭一切的恐怖威能,首贯殊十二心口!这是融合了王脉魔性、水弦凶力与我此刻滔天恨意的绝杀之招!
殊十二瞳孔骤缩,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他再无保留,低喝一声,或天戟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圣光,戟身嗡鸣,仿佛承载着母亲的意志,悍然迎上那三条毁灭音龙!
轰隆隆——!!!
比之前猛烈十倍的爆炸在战云梦泽中心炸开!刺目的光芒吞噬了一切,狂暴的冲击波如同怒海狂涛,将方圆百丈的泥沼、林木、巨石尽数掀飞、粉碎!大地如同被巨犁狠狠翻过,留下触目惊心的疮痍。
光芒散尽,烟尘缓缓沉降。
我拄着忽雷琴,剧烈喘息,嘴角溢出一缕暗红的血丝,强行催动此招的反噬让经脉刺痛欲裂。
对面,殊十二单膝跪在深坑边缘。或天戟深深插入地面,支撑着他摇摇欲坠的身体。他胸前那圣洁的白衣,己被大片刺目的猩红浸透!鲜血顺着衣襟滴落,在他身下的泥土中晕开朵朵凄艳的血花。
他抬起头,脸色惨白如纸,湛蓝的瞳孔因剧痛和巨大的冲击而涣散失焦,唇边亦挂着殷红的血迹。他望着我,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痛,有伤,有无法理解的悲凉,唯独没有恨。
就在这死寂的、只余风声与血腥味的战场上,一道身影如同叹息般降临。
剑之初!
他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我们之间,像一道无形的壁垒,隔开了兄弟相残的战场。他并未看我,也未看殊十二,只是缓缓抬起手。
掌心,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正不断渗出鲜血,那鲜红的血珠,一滴滴,沉重地砸落在脚下焦黑翻卷的土地上。
“你们兄弟……”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与悲怆,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非要重蹈吾与无伤的覆辙吗?”
那目光穿透了时空,落在我与殊十二身上,也落在了遥远的、沾满血泪的过往。
重蹈覆辙?我盯着父亲掌心滴落的血,那刺目的红色仿佛与殊十二胸前的血痕、与记忆深处护儿巾上的血字重叠在一起,灼痛了我的眼。一股莫名的烦躁与窒息感攫住了心脏,比水弦植入的痛楚更难以忍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