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圣王有十命,一命天,一命地,一命生死,一命江山,命忏有七,朱笔箓魂,繁华眨眼,如露如电,如梦幻泡影。
戢武王孪生双子,甫诞生便被鬼觉神知所夺,自幼接受其栽培,在险恶的生长环境中,依然不改其善良本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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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痴,是母亲咽气时刻入我骨血的名字;十二,是鬼觉神知雕琢傀儡的烙印。”
湿冷的黏液裹满全身,我蜷缩在石缝间。鬼觉神知枯枝般的手指掐断脐带时,剧痛撕裂了初诞的混沌。
“戢武王以死换双子生,汝命自殊途启程!”
他称我“十二”——十二为王,是他欲培植的霸业傀儡。而我将“殊”冠于名前:殊者,死也。
母亲的血浸透玉槐树根,这姓氏是唯一能攥住的遗泽。
三岁那日,鬼觉神知钳开我的下颌。墨绿汁液灌入喉管,啖魔若果的腐蚀力瞬间灼穿脏腑。
“圣魔双子,你承圣脉,槐破梦纳魔元…这江湖该为你们战栗!”
骨骼在爆响中暴长,童稚的皮囊被撑出裂痕。
我蜷在角落呕出黑血时,瞥见水洼倒影:油彩覆面,小丑嘴角咧至颧骨,眼尾却裂开两道泪纹——这张僞装的欢颜,是鬼觉神知赐我的甲胄。
水晶权杖塞进掌心时,杖顶双翼鱼吐出七彩泡沫。
“弄臣的玩具,配你这张脸正好。”
泡沫飘向岩顶渗水的裂隙,我数着它们接连破碎:一百三十七。
原来悲哀具象化时,竟如此易碎。
虫在经脉里游走,每逢月晦便啃噬心窍。
鬼觉神知的冷笑从石壁渗出:
“记住!你的命是我的!戢武王的孽种只配当狗!”
剧痛中我以指甲在岩壁刻字,血痕蜿蜒成“剑之初”——父亲的名字是偷听虫语所知。
生字卷真气忽然翻涌,蛊虫焦化成灰。暗处传来闷哼,鬼觉神知蜷缩的影子竟微微发颤。
原来施虐者也会恐惧…与孤寂。
七岁冬夜,鬼觉神知将倾雪剑抵在我喉间:“杀了他,否则你死。”
那名囚徒是追杀鬼觉神知的刀客。
我握剑的手抖如风中秋叶,剑锋却精准点向他眉心——朱砂似的血珠渗出,恰似母亲墓前未干的红漆。
“朱笔箓魂…繁华眨眼如露电。”
鬼觉神知抚掌大笑:“好一个命忏七笔!此招便叫‘朱笔箓魂’!”
我盯着指尖血渍,泡沫自权杖簌簌飘落。母亲,这身不由己的杀戮,可是你以命换生的意义?
鬼觉神知抛来一件残甲,金属冷气刺入掌心:
“此乃戢武王遗物,乘玄舸可觅碎岛武经。”
碎岛玄舸冲破云海那瞬,母亲的血腥气从铠甲裂缝钻入鼻腔。陌生暖意忽然裹住心脏——原来死亡亦有温度。
祭坛上七卷《兵甲武经》绽出金光,雅狄王的声音震彻髓海:
“兵甲武经归一者,当承杀戮碎岛王魂!”
或天戟撕裂长空时,八龙逆武之招轰然倾泻。焦土崩裂间,我望见母亲持戟的身影与我的戟锋重叠…原来血脉从未断绝。
十二手记·母亲大人膝下:
昨日初访碎云天河,望见父亲白发如雪。
孩儿藏身树后,任露水浸透僞装彩绘。
若这身枷锁终将染他清宁…
念痴宁作殊十二,永世不见天伦。
水晶权杖插在祭坛裂缝中,双翼鱼吐出的泡沫裹着《兵甲武经》金光。
碎岛长老枯手按住我肩甲:“圣脉双子?不过是戢武王私通剑之初的孽种!”
岩窟狂风卷起母亲残破的战袍,或天戟震鸣刺穿他咽喉。
“辱吾母者——死!”
血溅上权杖小丑泪纹时,我惊觉自己的嘴角正咧出与油彩相同的弧度。
鬼觉神知的蛊虫在血脉里苏醒:“胤天皇朝需傀儡帝王,你与槐破梦注定相杀!”
或天戟劈开云海刹那,八龙气劲轰碎太莽之境山壁。烟尘中飘来玉槐树气息——紫金冠下那张与我九分相似的脸,正以忽雷琴弦绞断降将头颅。
“槐破梦…”母亲遗言中缠绕玉槐枝的双子之名,终在血腥中相逢。
他琴匣震开朱虹剑光:“杀戮碎岛的余孽,也配争圣魔权柄?”
剑锋削落我一缕白发,发丝缠住他琴轸的瞬间,血脉深处的共鸣竟让忽雷琴走调半音。
玄舸王座浸透前任碎岛之主的血。
鬼觉神知将黑金王袍披上我肩:“穿上它!让槐破梦跪着称臣!”
玉槐枝忽然从袖中滑落——那是潜入碎云天河时,从父亲为母亲立的衣冠冢前拾得的枯枝。
王袍金线扎进皮肉的刺痛里,我攥紧枯枝低语:
?母亲,这染血的权座…可是您临终所见的光?”
登基那日,槐破梦的琴音撕裂典礼。他踏着胤天士兵的残肢跃上玄舸,忽雷琴首指王座:
“母亲用性命换的兄弟,竟是你这般卑躬屈膝之态!”
朱虹剑擦过我耳际钉入王座,剑柄平安锁晃动着——那原是一对的另一半,正挂在他腰间。
生字卷真气震开琴弦时,我掏出怀中温热的平安锁:“破梦,母亲在玉槐树下为我们取名时…”
他劈手夺过金锁砸向岩柱!
“戢武王眼里只有剑之初!我们只是她搏命的筹码!”
锁片碎裂溅进掌心,血珠滴入他琴匣缝隙。
他抚琴的手指忽然颤抖,魔元躁动掀翻玄舸桅杆——原来恨意滔天时,血脉仍会为同一道伤口震颤。
鬼觉神知将刀塞进我染血的手:“杀他!你才是唯一继承者!”
刀锋没入他脚边三寸。暴雨倾泻而下,我背身走入雨幕,权杖泡沫浮上夜空:母亲,若我消失能换他展颜,这身血肉还您可好?
循着玉槐气息闯入碎云天河那夜,父亲的白发沾着晨露。
他正将新折的玉槐枝插进母亲碑前,动作轻柔如当年为她绾发。
“父…”*喉间滚过千百次的称谓,终被蛊毒发作的呛咳打断。
血沫喷溅在母亲墓碑的“玉”字上,鬼觉神知的毒瘴己追噬而至。
素白衣袖忽然卷走剧毒,温厚内力裹住我心脉。
“十二,你从来不是独自一人。”
他掌心剑茧擦过我额角,与母亲书信描述的触感一般无二。槐破梦童年缺失的温度,此刻烫得我眼眶刺痛。
十二手记·天竞鏖锋序章
母亲大人:
今日破梦以琴弦裂我王袍,血渗进您战甲裂痕。
原来双生子流的血,气味相同。
若宿命必要一人陨灭,
念痴愿作先碎刃——
护他半曲琴音不染尘。
槐破梦的忽雷琴砸在胤天皇座时,红炉点雪咒印正从他脖颈蔓向心脉。
他咳着血冷笑:“殊十二…你终究来夺王位了?”
我攥住他撕开裂咒的手,生字卷真气灼烫如熔岩:
“圣魔双子同命连枝…这咒,我承!”
咒印转移的剧痛中,我望见他骤然收缩的瞳孔里,映出母亲战甲残影。
鬼觉神知的蛊足扎进肩胛:“蠢货!红炉点雪需以命换命!”
剧痛撕扯脏腑,咒印在胸前绽出红梅状血痕。
槐破梦的琴弦勒住我脖颈:“谁准你自作主张!”
他魔元暴冲震碎梁柱,瓦砾间我瞥见他颤抖的指尖——那与七岁砸碎平安锁时一般无二。
撕开衣襟露出咒印那刻,他忽雷琴轰然坠地。
“此咒十日索命…换你永世欠我。” 我以最冷硬的声线割裂空气,权杖泡沫却失控地漫溢成雾。
破梦,若恨能让你攥紧生机,我宁作你毕生宿敌。
父亲的白梅簪挑破我掌心,生字卷金流裹住咒印:“十二,此咒可转至吾身…”
骤然后撤撞上岩壁,蛊毒随情绪翻涌呛出黑血:
“父亲不可!您若殒命…母亲在无依树下会哭的。”
簪尖在距他心口半寸处停驻——就像当年母亲为护他撤离碎岛,以背脊抵住追兵万箭的姿势。
梅瓣混着血沫落进咒印,红痕竟淡去半分。
暗处鬼觉神知嘶笑:“剑之初,你两个儿子都在搏命…像极了雅狄王与戢武王!”
父亲掌心剑茧骤然绷紧,玉槐枝在他指间寸寸成灰。
太极之气轰开皇城那日,忌霞殇的青衫浸透厉族毒血。
他剑锋指向槐破梦心口时,我旋身挡在琴匣前,或天戟龙气撕开他袖袍——
“前辈!破梦身中红炉…”
辩解冻结在喉间。他心口赫然插着鬼觉神知的蛊足!黑血从七窍涌出:“双子…圣魔元史…”
槐破梦的忽雷琴贯穿偷袭者咽喉:“谁准你杀他?他的命是我的!”
忌霞殇倒地时,血泊漫过我鞋面绣的玉槐纹。
鬼觉神知在阴影里捻动念珠:“看见吗?你救的兄弟…正在啃噬苍生。”
玄嚣太子的魔枪挑飞槐破梦那刹,时间裂成猩红碎片。
八龙逆气冲破红炉咒禁,脊骨在罡风中发出或天戟的震鸣——
“自古圣王有十命…今日尽付黄泉!”
戟锋贯入玄嚣心核时,我听见母亲战甲铮鸣。
槐破梦的血混着我的泪滴进他唇缝:“蠢货…小时候我总梦见…你抢走父亲给的糖…”
他咳着笑出声,忽雷琴弦缠上我腕骨。星河倾泻在交握的手上,咒印红痕忽然灼亮——母亲,您用性命缝合的双子命线…终究未断。
二十手记。
母亲大人:
今日以圣王十命破玄嚣魔甲,血染红破梦半边白衣。
他昏沉中攥住我撕落的护心镜,镜面映出我们交叠的眉眼。
若天伦必以血淬炼,
念痴愿焚尽十命——
换他鬓角不染霜雪。
“皇极七行宫的断弦扎进掌心时,我才听懂忽雷琴最后的颤音——原来死亡是破梦唯一肯赠我的兄弟温情。”
魑岳的厉掌贯穿槐破梦胸膛那瞬,他腰间平安锁的裂痕骤然崩开。
生字卷真气冲破鬼觉神知的毒瘴,或天戟龙啸撕碎厉族鳞甲——却只接住他坠落的身躯。
“睁眼…你还没听过父亲弹的《玉槐咏》…”
血沫从他唇角涌出,染红我袖口绣的玉槐枝纹。他染血的手指忽然抓住我护心镜:
“蠢哥哥…这次…换你欠我…”
皇极七行宫的焦土上,忽雷琴碎弦刺进我指缝。
槐破梦的体温在怀中流逝,像七岁那日砸碎的平安锁般无法拼凑。鬼觉神知的蛊足扎入地脉:
“为他哭吧!就像戢武王为剑之初送命般愚蠢!”
八龙逆气轰穿他胸腹时,我扯断颈间平安锁金链。
锁片嵌入破梦冰冷掌心,血锈终将孪生金锁焊成一体。
背他走过三昼夜荒原,玉槐树气息萦绕不散。掘坟那日,父亲将白梅簪插入坟头:
“此乃你母亲当年…别在我衣襟的信物。”
梅瓣落进墓穴时,破梦苍白的脸仿佛笑了一下——原来我们兄弟最近的距离,竟是生死之隔。
上一次这种感觉 还是我最好的朋友霁无瑕离去时……
天之厉的魔爪撕裂中阴界屏障时,我望见红潮中浮出破梦的幻影。
他忽雷琴横扫厉族大军:“殊十二!你的戟慢了!”
或天戟本能刺向幻影身侧——正洞穿魈瑶心核!厉族黑血喷溅在玉槐树根上,父亲的声音穿透战嚎:
“八龙逆气归心,方成雅狄王终极杀招!”
戟锋搅动风云,焦土裂出深谷。天之厉鳞甲崩裂的刹那,破梦的幻影在红潮中对我颔首——像幼时共偷父亲藏酒得逞的狡黠。
鬼觉神知将圣魔元史拍进我天灵时,破梦的魂识在髓海嘶喊:“杀了他!”
元史邪文蚕食意识的剧痛中,我反手将或天戟刺入自己心口!生字卷金流顺戟身倒灌,混着双子之血炸碎圣魔元史——
“母亲…孩儿悟了…以死护生方为圣王真谛!”
鬼觉神知随元史崩解成灰时,玉槐双树虚影在云间交叠。母亲战甲覆上我伤痕,父亲极心禅剑的光华贯透九霄。
玄舸残骸沉入星河那日,我拆下权杖顶的双翼鱼。鱼腹藏着的泛黄纸笺飘落——是母亲怀胎时的手迹:
“念痴破梦,愿尔等如比目双鱼,纵江湖相忘,亦魂梦同航。”
双鱼没入破梦坟冢时,父亲的白梅簪忽然生出新芽。
“回家吧,十二。”他剑茧擦过我额角,与当年解毒时一般温热。
碎云天河炊烟升起处,我望见母亲倚门轻笑,身旁站着抱忽雷琴的紫衣少年——原来天伦从未碎裂,只是暂寄星河。
十二手记·终
母亲大人:
今日将双鱼玉扣埋入坟茔,春雪融进破梦碑上“槐”字。
鬼觉神知死前咒骂我们母子愚蠢,
他却不知——
愚者以血铸舟,终渡恨海归航。
念痴卸甲,十二还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