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圣者菩提·因果自观

2025-08-23 5368字 3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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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僧问我西来意,我话山居不记年,草履只栽三个耳,麻衣曾补两番肩。东庵每见西庵雪,下涧长流上涧泉,半夜白云消散后,一轮明月到床前。

侠菩提,赮毕钵罗的双胞胎兄长,天性善良、怜悯苍生,从小就有过于常人的成熟及佛缘,自然而然的向佛道而行,因而悟出超凡的圆融智慧,替许多迷惘之人指点迷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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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医剪断脐带那刻,父皇龙漪的咆哮震得产殿烛火狂颤:“孪子乃妖市大忌!即刻处置!”

我蜷缩在锦缎襁褓中,听着胞弟龙赮的啼哭被血色帛布裹挟着远去。

三岁那年,我踮脚攀上琉璃屏风后的梁柱,听见老宫婢颤抖的低语:“可怜那小皇子…葬魂海的食骨鱼怕己啃尽他的脚趾…”

话音未落,我掌心骤然灼痛如烙,垂首竟见一叶红菩提自血肉浮出,叶脉渗着金芒——那是龙赮坠海的方向。

御花园的古井成了我唯一的净土。

井壁青苔间嵌着历代皇族的名讳,指尖抚过“龙知命”三字时,先祖抵御罪念晶源的战吼似在耳畔轰鸣。

妖市龙脉在此处最为炽烈,每当月满之夜,井水便映出双月悬空的异象:一轮皎白属我,另一轮赤红属他。

亚父龙戬发现我蜷在井底仰望双月,只将玄色斗篷覆在我肩头:“霞儿,你眼中映着太多本不该见的因果。”

他袖间海腥气里,混着一丝与我掌心印记同源的檀香。

刑台矗立在葬魂海黑礁之上。我藏身于绞刑架后的礁岩裂隙,看着龙赮被铁链悬吊在半空。

千乘骑统领的倒钩戟抵住他脖颈:“妖星现世,当以骨血祭海神!”

那张与我完全相同的脸庞溅满血污,却朝着夜空嘶喊:“我非灾厄!”

弓弦震响刹那,金箭穿透统领琵琶骨钉进礁石。第二箭离弦时,我咬破指尖以血引佛元,箭矢在空中折出诡弧,精准削断龙赮腕间镣铐。

他坠向怒涛前猛然回望,瞳中映出我半张脸——那是我们此生首次对视。

海风卷来他坠海前的最后一句话,混着咸腥扑进我耳中:“你是谁?”

父皇的震怒化作三千禁军围困深宫。

我跪在龙涎香缭绕的大殿,任由御前侍卫剥去外袍。

“孪子互噬乃祖训所载!”龙漪将匕首掷于我膝前,“要么自断佛脉证忠心,要么入水牢伴那妖星同眠!”

刀锋倒影里,我胸前红菩提印记突绽光华,竟凝成虚影菩提树笼罩大殿。

众臣骇然后退时,亚父龙戬踏光而入:“陛下可还记得?先祖龙知命斩灭罪念时,正是菩提圣树显圣护体!”

当夜我盘坐井底,水中双月渐融为一。

定光梭罗自怀中浮起,映出龙赮在怒海中沉浮的身影:他右肩赫然浮现与我相同的菩提印,只是叶尖多了一道箭痕——正是白日金箭擦过的轨迹。

井外传来龙戬的叹息:“今为他种下生因,来日必以死果偿还…”

沉剑湖底的秘密在梦境中撕开裂缝。

血雾弥漫的湖水里,十万柄锈剑缠绕成巨树根系,枝梢挂着龙赮破碎的襁褓。

当我触碰树干时,整株菩提树化作长剑落入手心,剑柄萌发的嫩叶上滚动着两颗露珠——一颗映着龙赮染血的脸,一颗映着我渐趋透明的身影。

梦醒时晨钟响彻妖市。侍从惊呼着捧来御花园泥土:那截我用来练习射箭的枯木桩,竟在一夜间抽新枝、结红叶。

父皇挥剑欲斩,枝桠骤然迸发佛光震飞王剑。我抚过叶片上未干的血迹,听见树心传来龙赮在深海中的心跳。

月光漫过宫墙时,我摊开掌心凝视红菩提印记。

叶脉延伸的纹路悄然缠上腕骨,如同无形锁链连接着深海中的另一具躯体——佛缘在此刻生根,而劫数才刚刚开始。

踏出妖市海域那日,我将龙纹玉带沉入怒涛。

肩头枯木桩渗出细密血珠——此乃父皇斩断百年菩提时飞溅的树心,每行一步皆在地面烙下金红印痕。

西南荒漠二十西寇的狼烟卷至鼻尖时,匪首刑鳄的弯刀正劈向流民孩童:“小秃驴扛树桩是给爷当柴烧?”

枯桩插入流沙刹那,地底传来龙脉悲鸣。

昔日妖市禁宫修习的佛咒脱口而出:“菩提圆照,众生离劫!”

桩体骤然迸发千条气根缠住匪众兵器,刑鳄的弯刀在触及孩童发梢前化作齑粉。

三昼夜风沙过后,枯桩顶端绽出两片新叶,叶脉纹路竟与我掌心红菩提印记同源同息。

平朔新月城的残垣在月光下如巨兽骸骨。

老国王颤抖着捧出半卷《创神篇》:“当年蓝衣圣僧以血书经,镇住地底魔脉七日…”他指向城墙缺口处深嵌的脚印,那凹陷轮廓与我僧鞋完全契合。

狂风骤起时,怀中毕钵罗子突然灼烫,前世记忆如潮水涌来:

血月当空,魔军黑潮漫过城墙。我前世法身胸骨尽碎,仍以指血在断墙上书写经文。最后一点鲜血滴落时,天外忽现巨佛金掌按向魔主——正是初禅“心即剑”最高境界。

“圣者归来啊!”百姓哭喊震醒我的神识。沙暴中魔气复涌,额间佛印不受控地浮现,地面霎时金莲绽涌。当《创神篇》诵至“众生渡尽”章,毕钵罗子腾空而起,竟将漫天魔气吸纳入种壳裂缝。

国王跪接毕钵罗子时,种壳裂缝渗出金液浸透他掌纹:“圣僧曾说,待赤足踏沙者至,此物当交付于他。”

我凝视种壳内蜷缩的胚芽——那形态与沉剑湖梦境中菩提长几的剑胎如出一辙。

“赤足踏沙者右足第三趾应有箭疤。”我脱口而出前世遗言。

国王掀开我僧袜惊呼:“这旧疤从何而来?”

那是龙赮坠海时,我佛元逆转金箭反噬所留。此刻毕钵罗子突然跳动,频率竟与葬魂海底某颗心脏完全同步——龙赮正穿越苦境而来!

素还真的清香白莲信札送至时,我正于天脊峰顶扫雪烹茶。

中原五大武魁的刀气劈碎茶盏:“妖僧惑众,当诛!”雪雾中草叶自我袖间旋出,初禅“心即剑”化出万千虚影。

第五日夜,刀魁雷奔的巨刃嵌入我左肩三寸,鲜血滴落处积雪骤融。

佛识忽见龙赮在千里外被红冕追兵所伤——同样的左肩创口!剧痛中草叶迸发刺目金芒,五大高手兵器尽碎。

晨曦穿透云层时,融雪在峰岩凝成百丈“止戈”巨字,雷奔抚摸着与我同部位的伤痕颤问:“此乃何种武道?”

“非武道,是因果。”我望向东方地平线。那里,红冕边城的赤沙正漫过龙赮的草鞋——他足底新磨的血泡,与我肩头刀痕同时灼痛起来。

素还真的信纸在茶炉中卷曲:“圣者既见九轮天劫,可愿入世阻厄?”

炉灰飘向毕钵罗子,在种壳表面烙下“舟”字焦痕——沉剑湖十万剑魂的哀嚎,突然穿透时空刺入佛识。

当沉剑湖的寒气蚀骨透髓。

十万柄锈剑倒插湖底,如同巨兽折断的獠牙。当我踏进湖心时,剑丛突然震颤齐鸣——缠绕剑柄的菩提树根正渗出金红血珠。

阎王撕裂湖面的魔爪扫过处,锈剑尽数熔为赤红铁水:“苦境圣者?正好祭吾邪兵!”

前世封存于此的佛元被强行唤醒。

湖水倒悬成幕,映出当年血战景象:我前世法身以胸骨卡住阎王利刃,十指深深抠进湖底岩层。

此刻魔气灌顶而来,左肩骤然剧痛如裂——千里之外,龙赮正被红冕七元的骨链刺穿同个位置!

“兄长?”

龙赮的惊呼穿透水幕。

他手中菩提长几震鞘欲出,剑柄新叶与我胸前的红菩提印记同频闪烁。

阎王的狂笑震落岩顶钟乳:“原来是对儿佛缘孪子!待吾抽尽你们的因果线…”魔爪扣向龙赮天灵刹那,沉湖锈剑突然聚成剑龙冲天而起!

双剑交击的铮鸣里,前世记忆再次如潮涌入:

血湖底,前世法身将最后佛元注入湖心岩脉。十万阵亡将士的佩剑受感召飞来,剑柄萌发的菩提根须缠绕成剑胎雏形——正是后世菩提长几的本源。

“专注!”佛识贯入龙赮灵台,“阎王心口封着天罗子佛泪!”他瞳中金芒暴涨,菩提长几的剑叶竟与沉湖锈剑共鸣。

当阎王利爪穿透我胸腔时,龙赮右臂突现森森白骨——是佛体离异禁术!这分明是我年少时为赎焚林罪业所创的秘法。

“赮住手!”嘶吼被魔啸淹没。

他竟硬生生剥离佛骨注入剑锋,菩提长几霎时迸射血光:“以我半身佛骨,换兄长一线生机!”

阎王躯体溃散成黑雾时,沉湖剑根将龙赮托出水面。

他怀中掉落半截金色臂骨,那正是我当年剥离赎罪的佛骨残片。

血自他嘴角滴落剑锷,在“侠菩提”刻痕上漫开:“你说…我非承接你的天命…”湖面倒影里,我金身渐透如琉璃,“可若无你当年葬魂海那一箭…”

“那一箭非因,”我点向他心口随水波鼓动的红菩提印,“是你胸中佛性未泯的果。

素还真的茶炉在露水三千凉透。

他展开我以指血写就的《侠菩提手札》,案头素莲骤然凋败:“圣者以命为谏,素某岂敢怠慢?”

定光梭罗悬于阿僧祇园。两条命轨在镜面交错:龙赮的红冕戒痕缠绕我的佛衔令纹,沉湖锈剑与菩提长几的虚影正融成巨舟轮廓。

九轮天倒悬的阴影掠过镜面时,我残存佛识骤见未来碎片:

龙赮独行在崩毁的苦境大地,怀中婴儿啼哭不止。菩提长几插入焦土时,剑叶托起最后百名生者升空——叶脉里流转的正是沉剑湖十万剑魂的悲愿。

“待赤足踏沙者执剑入湖,”我将毕生修为灌入龙赮胸前佛印,“沉舟即方舟。”

圆寂前夜,菩提长几在鞘中长吟。

龙赮抚过剑柄凋零的叶片,忽将红冕王戒按入凹槽:“此戒乃七元因果所凝,当与兄长的佛骨同镇此剑!”戒面宝石碎裂刹那,我的虚影在剑锷浮现。

大漠苍鹰的时空风暴席卷而来时,最后佛识托起他一片断羽。

月光穿透九轮天裂缝,照见龙赮在废墟中举起菩提长几。婴儿抓住飘落的染血菩提叶那瞬,叶脉里浮现金箭破海的流光——正是三十年前葬魂海上,那双胞胎此生对视的第一眼。

残叶飘过焦土时,我听见龙赮对婴儿低语:“此叶名唤‘侠菩提’。”

那孩子攥紧的叶脉深处,沉湖锈剑正与菩提新枝共生——原来死亡不是终局,而是将名字化作了渡舟的龙骨。

圆寂并非黑暗降临。

当最后佛骨融入菩提长几剑脊时,我化作万千金尘散入三界缝隙。

残识浮沉于时空洪流,忽见九轮天陨石撕裂苦境苍穹——龙赮正以血肉之躯撞向燃烧的星骸!

"不可!"佛识疾冲却穿透他染血的脊背。

当年沉剑湖托举他的红菩提根须,此刻竟自地底破土缠住他脚踝。

陨石擦鬓而过的刹那,我顿悟此乃自己生前埋入地脉的护命佛元。

素还真的惊呼从传音玉佩炸响:"侠菩提圣气?!"

一缕残识附在涉足却尘思的佛珠上。

罪念晶源侵蚀他灵台时,我见龙赮在千里外抚剑跪地——他胸前红菩提印正随却尘思魔化的心跳闪烁。

魔化的却尘思掐住鹤白丁咽喉,菩提长几突然脱鞘悬空。

剑锷"侠菩提"刻痕迸射金线,于虚空勾出我半身虚影。

龙赮呕血厉喝:"兄长助我!"

残识汇入他掌心佛印,前世所书《创神篇》梵文自皮肤浮出。当经文烙进却尘思眉心时,鹤白丁的泪滴在菩提长几剑锋,竟凝成我圆寂当日凋零的叶片形状。

黄泉雪跪在阿僧祇园断碑前,怀中婴儿啼哭震落焦土。我残识聚于毕钵罗子裂缝,忽见龙赮赤足行过流沙河——沙粒嵌入他右足箭疤的模样,与当年新月城预言分毫不差!

"时辰到了。"素还真拂尘扫向沉剑湖。湖水轰然中分时,十万锈剑聚成的巨舟浮出水面。

龙赮踏浪走向舟心桅杆,将菩提长几插入锈铁基座。剑身没入刹那,我的佛骨自他右臂浮空显现,与红冕王戒碎片交融成金色舵轮。

九轮天崩落的火雨里,他胸前红菩提印突然灼穿僧衣。残识随印记离体,尽数灌入舵轮核心:

"赮,掌舵!"

巨舟升空时,九轮魔神利爪撕开甲板。龙赮左肩旧伤爆裂,血溅上锈剑桅杆。霎时十万剑魂齐啸,沉剑湖底未现世的记忆骤然解封:

前世沉剑湖血战尾声,我折下半根佛骨埋入湖心。此刻佛骨破土化金桥,竟接引当年战死的将士亡魂攀上舟舷——他们锈蚀的铠甲缝里,皆钻出细小红菩提嫩芽!

魔神击碎舵轮那瞬,龙赮将我遗留的毕钵罗子捏碎。籽粒爆发的金光中,残识彻底燃烧。时空忽凝滞,我看见:

婴儿攥紧的菩提叶叶脉延伸为舟缆

大漠苍鹰断羽化作风帆

自己消散的金尘聚成引航灯

"兄长..."龙赮染血的手穿透我渐逝的虚影,握住舵柄残桩。

巨舟载最后生灵突破云层时,九轮天在身后坍缩成黑洞。

素还真手中《侠菩提手札》突然自焚,灰烬在虚空拼出西句禅偈:

因果舟非舟

菩提灯非灯

渡尽劫波处

双月照归程

残识散尽前,忽见御花园古井重现:井水倒映不再是双月,而是巨舟甲板上的龙赮与婴儿。

他怀中婴孩伸手抓向水中月影,指尖触到的竟是我沉入葬魂海的金箭残片——三十年前种下的因,终于在此刻结成渡世的果。

月光穿透残识最后的缝隙时,我听见龙赮对婴儿呢喃:"看,天上有两盏灯。"

那孩子仰望的夜空中,九轮余烬与菩提佛晖并悬——恰如深宫里,那双生兄弟永远错位的命途终于在此刻交叠成完整的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