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男雇主,她有点惧怕,很可能是男雇主打的她。
我只好继续问:“女雇主对你挺好吧?”
苏平激动了:“好啥呀,她更不是物!”
我肯定地说:“他们俩都动手打你了?”
苏平这次紧抿着嘴角,眼泪却又噼噼啪啪地砸在她的手背上,杯子上。
我真是受不了苏平肉肉的劲儿,非得我一点点地从她嘴里往出掏啊,就不能透露儿地跟我说?
真不想管她的破事,可看着她掉眼泪的委屈样,我只好压住急脾气。
“他们夫妻两个揍你?你能惹了多大的祸呀?你不会是把人家孩子揍了吧?”
苏平这回脱口而出:“不是我打的,是她诬陷我!”
我的妈呀,苏平这个噘嘴驴总算开口了。
我问:“谁诬陷你的?男雇主还是女雇主?”
苏平摇头:“都不是——”
她咽下一口唾沫,艰难地说。“我把孩子接回来,就到厨房做饭。宝妈提前回来,她看着孩子,我到厨房做饭。我炒好一盘菜放到一边,就去炒另一个菜,可这时那个孩子就进来,伸手去菜盘子里抓菜吃——”
苏平又不说了,眼睛首首地,似乎想到当时发生的一幕,随即眼睛里又涌上一层泪水。
我问:“孩子把菜盘子碰到地上摔碎了?”
苏平抬头看向我:“你咋知道?”
我瞎猜的呗,我又没看见,只能靠猜。
苏平说:“也赖我,回头就对孩子说了一句:没洗手呢,别抓菜——家里管孩子不都这样吗?那天我就多了一句嘴——
“孩子打碎了盘子,自己还哭上了,我也没说啥啊。他一哭,宝妈就一个高窜进来,孩子就说我把他打哭的,宝妈上来一巴掌,把我打了——”
我终于知道了事情的经过:
宝妈把苏平打了。苏平气不过,推了宝妈一个跟头。这时候宝爸回来,宝妈说苏平打了她和孩子,宝爸就把苏平打了。
这都啥年代了?还有打保姆的雇主,把保姆当什么了?当他们黄世仁家的使唤丫鬟,随便欺负?
但我还是冷静下来,再次问苏平:“你跟姐说的都是真的?”
苏平生气地看着我,眼里含满了委屈的泪水,讷讷地说:“我也不会撒谎啊——”
苏平的样子,让我相信她没有撒谎。
我拿了纸巾递给苏平:“老妹,你要是说的都是真的,那我就帮你要回工资。”
苏平一愣,马上抬起目光看着我,眼里满是希望:“姐,你有啥办法?”
我说:“知道劳动仲裁吗?我领你去劳动仲裁——”
苏平懵懂地问:“劳动,种啥菜?我不知道是啥呀?”
我说:“劳动仲裁,就是打工者,遇到拖欠工资不给工资的事,就到劳动仲裁,人家就管你的事了,你的工资就能要回来。”
苏平脸上显露出畏惧的模样:“打官司啊,我,我,没干过啊——”
我说:“你干过一次,以后就自信了,谁也别想不给你工资!”
苏平还是不信,也不敢。
我只好安慰她:“我以前当过记者,帮农民工讨要过工资,到了劳动仲裁,只要有证据,一告一个准儿!”
苏平吃惊地打量我:“你?姐?你做过记者?”
为了让苏平相信我的能力,我只好低声地说:“我做过三年记者,那都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苏平还问:“你当记者,好好的,咋出来做保姆?”
我说:“你不信呢?我有记者证,我明天给你拿来,不过,记者证过期了,是本省发的,现在也不好使了,但我有作家证,这个证件可以采访——”
苏平一双杏核眼狐疑地打量我:“你咋又作家了,你到底是记者还是作家?”
我前后左右看看,没人。许先生房门紧闭,智博的房间里没有人。
老夫人的房间里传来隐约的说话声。她最近经常跟大姐在网上聊天。
大姐每年冬天都去海南过冬,海南他们有房子,想让老妈一起去海南过冬。但老夫人没答应,说要在家里照顾小娟,小娟怀孕了。
我压低声音跟苏平解释:“我做记者是过去的事,十几年前了,但作家证是管一辈子的。你别那眼神看我,作家就是个证,跟厨师证一样,证明你会做饭,作家证就是证明我会写作。
“你别打听我了,还说给你要工资的事,你明天把证据拿齐,我领你去告你的雇主,他立马给你工资。”
苏平对我的话半信半疑,眼里流露出疑惑:“啥证据啊?”
我说:“劳动合同,还有雇主打伤你的证据——”
苏平说:“啥合同啊?你到老许家干活签了吗?”
我说:“我没签,我在网上自己找的,不是在家政公司——”
苏平垂下头,一绺刘海挡住了她的眼睛。刘海底下,听到她讷讷地说:“我也没签,我也不是在家政公司接的单,也是在网上看的招聘启事——”
苏平又抬起自己的手腕:“打伤我的地方都没印儿了——”
妈呀,她这个笨呢,早嘎哈了?早就应该到医院验伤拍照留下医生的诊断。
没了证据,事情有些难办,不能走官道,那就走平民解决的路线。
我说:“苏平,你告诉我,你还想不想要你的工资?”
苏平用手背擦干净脸上的泪水:“咋不想要呢,可,咋要啊,人家能给吗?”
我说:“你的工资,他们凭啥不给你?你推了女主人一下,那是因为女主人打了你一巴掌,可后来他们家男的打了你那么多下,不跟他们要医药费就不错了,工资必须要回来,那是你的劳动所得!”
苏平抬眼看着我,傻乎乎地,咧着嘴,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说:“你听我的,我就能帮你要回工资!”
苏平瞪大了眼睛,不相信地说:“你咋要啊?”
我说:“有招儿!你就去那个雇主家的门外,天天在门外等他们两口子,你也不吵,你也不骂,就在他家门外站着,没几个人能挺住的,最多十天,肯定给你!”
苏平为难:“万一要不回来工资,我这些天还耽误干活挣钱——”
哎呀我的妈呀,不要馒头也得争口气啊,要不然下半辈子自己都瞧不起自己!
我有些忿忿地说:“你咋这么熊呢?不是等着让人欺负吗?有些混蛋觉得不欺负老实人都有罪——咱必须跟这种混蛋死磕到底。把工资要出来,那是你应得的劳动报酬!”
我话音未落,忽听客厅里有动静,智博的房门开了,一个大光头踢踢踏踏地趿拉着拖鞋穿过客厅,走到厨房。
是许先生!
他怎么从智博房里走出来?他没上班?今天也不是周末啊!
我有点抓狂,苏平也愣怔着。
刚刚我俩一起合谋怎么对付雇主,现在我们的雇主就站在我俩面前,能不尴尬吗?
我还悄悄地捏了一把汗,我刚才跟苏平说的记者作家的话,许先生听到多少?他会不会认为我到他家另有所图,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