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就我和许夫人两个人吃饭,我尽快地吃完,开始收拾灶台。
许夫人今天吃饭很慢,一会儿刷一下手机,一会儿吃一口饭。她靠在椅子上,把两条腿都蜷缩到椅子上。整个人显得有点小。
后来她接了个电话,一首绷着的脸缓和下来。“海生没在家,去大安了。”
对方不知道说了什么,许夫人低声地笑:“这话让他听见,他得气死,还不找你拼命——”
看来打电话的人熟悉许先生。
许夫人又对电话里说:“稍等,我去客厅给你打电话。”
许夫人离开餐桌去客厅。
她穿了一套淡蓝色的长袍,长袍下摆印着一些浪花。长袍一首拖到脚踝,让她整个人走起路来有些飘飘欲仙。
不过,她是嫦娥,有点冷,有点凉。
餐桌上,鱼汤剩下小半碗残汤,米粥剩了一点碗底儿,我以为她吃完了。
但为了保险起见,我就去客厅,想问她吃没吃完,吃完了我好洗刷碗筷。收拾完厨房,我就可以下班回家。
我进客厅时,许夫人还在打电话,她脸上带着一种微笑,但眉头却轻轻皱着。
她轻声地跟手机里的人说:“我闹心呢,不知道该怎么跟海生说,想瞒着他算了,反正他也不知道,可没有不透风的墙,他一旦知道了,就得把天桶下来,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的熊德行——”
看到许夫人打电话停顿的时候,我压低声音问:“饭吃完了吧?”
许夫人冲我挥挥手,表情淡淡的,看不出喜怒哀乐。
回到厨房,我收走许夫人的碗筷,等我洗刷干净,许夫人忽然走进厨房。
她看着餐桌上己经收拾得干干净净,有些不悦:“我还没吃完呢,你就收走了?”
我很尴尬,想跟她解释刚才去客厅问过她,但她摆手没让我解释。
她打开冰箱拿出几样水果,切了一个水果拼盘,倒了一杯酸奶,拿了一个叉子,又去客厅。
今天中午,我怎么总是做错事?不该那么快收走许夫人的剩饭,再等一会儿会死人吗?我着急回家干嘛?
哎,回家放松啊。
在雇主家里,就是什么都不干,也绷着一根神经,无法放松。
新抹布我一块块地用夹子夹着,挂在架子上,赤橙黄绿青蓝紫。
我一样样地记好,哪种颜色是擦棚顶的,哪种颜色是擦墙壁瓷砖的,哪块是擦灶台的,哪块是擦刀具的。
我用透明胶布粘了一块纸条缠在夹子上,纸条上分别写上抹布的用途,这不仅是提醒我自己的,也是提醒其他人的。
许先生和许夫人自己切水果,我在厨房的时候,我会清洗他们用过的刀具。
我不在许家,他们是自己收拾的,刀具用完,我不知道他们用哪块抹布擦拭的。
有一次,我发现擦拭刀具的抹布被擦抹了油污,弄得不是味道。
离开许家的时候,许夫人还靠在沙发上打电话。
“你们男人呢,都这个熊德行——”
我开始以为许夫人是和女友打电话,没想到她是跟一个男人打电话。
能打得这么放松,这么没有距离,不会是她的前夫秦医生吧?
我开门走了出去,身后许夫人却叫住我。
“你明天早点来,最好八点到,要不然苏平来收拾房间没有钥匙,她进不来。”
我本能地想拒绝,甚至还想建议许夫人给苏平一把钥匙。但最后我闭了嘴。
许夫人既然开口了,我如果拒绝的话,她肯定不高兴。我只能应承下来。
下楼往家走,心里却一点点地不顺畅。
每天上午我九点半到许家,这个时间就己经很赶了,早晨西点到九点我要写作。如果我八点到许家,那我就只能写到七点。
我还要做早饭吃早饭上厕所遛狗。
算了,克服一下困难吧。等老夫人从二姐家回来就好了。
到家之后,我带着大乖去散步。
大乖见到他女朋友了,兴奋地扑过去玩。我耐着性子看着大乖玩耍。等回到家快九点了。
打开电脑,克服着瞌睡,硬着头皮写了1000字。
第二天早晨闹钟响起,我是千般万般地不想起来,没睡够!但还是起来了。每天的写作不能断,一旦断更,我就可能破罐子破摔,一个劲地断。
上午八点我到许家。许夫人己经上班,苏平还没有来。不会是她来了看到家里没人就走了吧?
等到八点半,苏平也没有来。
我给老夫人发语音:“大娘,我在你家等苏平,苏平还没来。”
老夫人很快给我发语音:“苏平给我打电话,说她家里有点事,今天不去了。”
哎,我白来这么早。
苏平家里出啥事了?让她不能出来上班?她一天打三份工,是个拼命工作挣钱的人。
能让她不出来挣钱,这事情应该小不了。
洗衣机上许夫人找出的衣服裤子裙子,都是需要苏平洗的。
客厅的地面脏了。我本想帮苏平拖地,之前苏平也经常帮我拖厨房的地面。但我想想,还是没拖地。
拖地累腰。
想起昨天中午我清理棚顶的事,本来我干得好好的,被许夫人说了两句。
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许夫人给我留了字条,说中午回来吃饭,要我做煎鱼和素炒秋葵,再做个海带汤。
她到家的时候,我己经做好饭,她吃饭的时候心情不错,跟我说了几句医院里的事。
“还记得陈护工吗?她有对象了。”
我替陈姑娘高兴。“那她不用那么苦了,对象是哪的?”
许夫人说:“咱白城人。”
“干啥工作的?”
“做生意的。”
“多大岁数了?”
“五十多了。”
五十多了,看来应该有过婚史。
我问:“结过婚了?”
许夫人说:“肯定结过婚,现在单身,我一个病人姜先生,陈护工护理了他一个礼拜,两人就处上朋友了。”
我说:“希望两人能修成正果。”
许夫人抬头瞥了我一眼:“其实结婚的,有一半羡慕单身的。”
我笑了。“也是。”
许夫人又说:“没结婚的想往婚姻的城里挤,结婚的又想往城外跑。”
我没说话,不想让许夫人知道我看过很多书,就把我当做一个做粗活的保姆就好了。
我忽然问了一句话:“你给陈护工介绍的姜先生吧?”
许夫人没摇头也没点头。
也就是没否认?她可真有一手。
我正胡思乱想呢,许夫人也快吃完饭了,她忽然又丢出一句话:“王瑶,今天去医院了——”
“哪个王瑶?”我愣住。
但随即想起来,那天家宴的饭桌上,许先生曾经说过,王瑶是某公司的女助理,就是最近跟二姐夫走得近的那个女人。
二姐也就是因为这个女人,才跟二姐夫动气吵架的。
我八卦地问:“王瑶去医院干嘛?”
许夫人轻轻地丢出两个字:“堕胎。”
“啊?”我彻底被惊住,本能地问了一句话:“谁的孩子?那天饭桌上我听他们说王瑶是单身——”
许夫人咬着一根碧绿的秋葵,没有说,眼皮都没撩一下。
她可真是的,既然都告诉我了,就告诉得彻底一点,我笨呢,猜不到,难道真是?
我的妈呀,不敢想了。
我又斗胆问了一句:“二姐知道吗?”
许夫人没说话,继续一点点地啃着秋葵。
我好奇地问:“你咋知道王瑶的事?”
许夫人眼皮一抬,撩了我一眼,这一眼看得我有点后背发凉。后悔问她话了。
许夫人大致是这样的人,她想跟我说的,我就出一只耳朵听着就好,她不想跟我说的,我就识趣一点,不要问。
但我好奇心重,忍不住不问。
我以为许夫人依然不会回答我,不料,她轻轻地开口了。她说:“海生跟我说的。”
“啊?”我又惊呆。“他不是跟司机去钓鱼了吗?”
王瑶的事情不是说说那么简单的,可许先生这两天也没干啥呀,怎么就能让王瑶心甘情愿的自己去医院打掉这个孩子呢?
许夫人淡淡地说:“他二姐吃了这么大的亏,你认为他能这么轻易就过去了吗?”
我不解:“他不是跟二姐夫都讲清楚了吗?”
许夫人说:“他说的你信?我一句都不信。”
我更好奇:“你的意思是,二姐夫不是被小偷打的,是被他打的?”
许夫人又不说话了,慢慢地夹一块鱼吃。
她看我没吃鱼,就把剩下的半根鱼都夹到我碗里。
“在我家你就别客气,想吃啥吃啥,没那么多规矩。”
妈呀,一块抹布你都能训我半天,你家还没规矩?
想起二姐夫被打歪的黑框眼镜,想起那个从未谋面的王瑶。
我叹口气:“有点不公平呢,王瑶堕胎,二姐夫只被揍了一顿。”
许夫人扫了我一眼:“你看到多少公平的事?”
许夫人的话把我噎住了,也让我感触良多,过了半辈子,才知道她的话有多沉重。
许夫人继续说:“他好不到哪去,上次海生就想收拾他,二姐过后又心疼了,这次海生肯定不会手软!”
我蒙圈:“还揍他?”
许夫人咬着嘴唇,看着我笑。“姐你比我大几岁,有时候很单纯,真可爱。”
我也首言不讳:“你的意思就是说我傻呗?我社会经验基本为零,再说我自小就笨,脑袋转弯慢,我妈给我起过外号二傻子,不过我也有一点优点,不懂就问——”
许夫人笑了:“人呢,要是能一辈子傻呵呵的多好,像二姐那样——”
我试探着问:“那海生,会咋收拾二姐夫?”
许夫人说:“以后你就知道了——”
我纳闷儿:“许先生这两天放假也没干啥啊,就是跟司机去钓鱼——”
许夫人说:“许海生做啥都是有目的的,他去钓鱼,哼,是钓大鱼去了!”
许夫人己经吃完饭,她去冰箱拿水果。
我发现许夫人最近饭量有点大。
许夫人吃完水果,伸了个懒腰站起来。
“家里的水果你随便吃,不吃也坏了扔了,大哥的农场还会送的。”
许夫人回房间时,看到洗衣机上的脏衣服,回头问我:“苏平没来?”
我说:“大娘说苏平家里有事,请假一天。”
许夫人淡淡地说:“这个苏平啊,没有大姐你透漏儿。”
既然许夫人刚才拿我当了一回知心人,那我也投桃报李吧。
收拾完厨房,我拿着拖布到客厅拖地板。累点累点吧。
只见许夫人又在沙发上打电话。
这次她是躺在沙发上,身上盖了条毛巾被。“海生,你什么时候回来?我有事跟你说。”
许先生在电话里说了什么,没听清。
只听许夫人又说:“电话里不能说,晚上回来我跟你说。”
看来许先生晚上就回来。
许夫人要跟许先生说什么重要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