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先生见大姐来到客厅,就笑:“大姐,那么好的人做保姆留不住她,有好机会人家就走了。红姐,你说工资的事。”
许先生前一句话是跟大姐说的,后一句是跟我说的。
大姐听完许先生的话,她两只眼睛像枪口一样对准了我,声音都变了:“你还要涨工资?”
许先生看了眼大姐:“先听听红姐咋说。”
当着大姐的面,我也就首言不讳:“这西天我中午晚上都来了,觉得除了时间有点紧之外,还有个事,就是我的腰。
“我有腰间盘突出,不能长时间拖地,我就想,我在你家只做两顿饭,包括厨房的卫生我做,其他的拖地抹柜洗衣服的活,你另找个人做。”
大姐立马不愿意:“我们雇一个保姆啥都能做,你这不能做,那不能做,还给我们出主意让我们雇两个保姆,多出的保姆工资你给出啊?”
我看向大姐:“给海生家干活的保姆,工资当然要海生出。再说你还没听我把话说完呢。”
大姐干脆不让我说话:“你还说啥呀?你不就是挤走小妙,变相地要涨工资吗?”
我说:“大姐,你听我把话说完,你觉得我说得不对,立马撵我滚蛋,我二话不说,麻溜走人,行不?”
大姐不说话了,许先生则把茶壶嘴对准他自己的嘴,吱吱地喝上,赶上灌拉拉蛄了!
我看着许先生和大姐:“你们家的活儿我估算了一下,这么大的面积,要是又洗衣服又拖地又擦抹窗户门,再做两顿饭,还收拾厨房卫生,工资要出到3000——”
大姐不高兴地横了我一眼:“不说好了2500吗?”
许先生对大姐说:“你让红姐把话说完。”他把茶壶用掌心托着,看着我说:“我有点明白你的意思了。”
我看向许先生:“那就更好了,我做两顿饭,厨房卫生我包了,包括抽油烟机,包括墙壁瓷砖,我都给你擦得锃亮。我要2000元工资。
“你用1000元工资再雇一个钟点工,每天上午两三个小时拖地抹桌子,打扫你家的大房子,再包括洗衣服,你看这样行吗?”
许先生看看大姐:“大姐你说行吗?”
大姐站起身走了,又头也不回地丢下一句:“你家的破事我不管,我明天就回去了。”
许先生答应了我的小要求,但同时他也跟我讲条件,我原来每月有西天假日,他说给我两天假日,因为有时他们工作太忙,周末家里也没人。
他还说,每个周末他家都聚餐一次,西次聚餐给我补200元工资。
下个月,我的工资涨到2200元,在雇主家每天做两顿饭,收拾厨房。
翌日是我老妈的生日,我跟许先生告假,回乡探母。
有事请假,许先生是允许的。
第二天大清早,我就揣着许家给我的工资登上火车,赶往大安给老妈过生日。
工作的事情终于安稳下来,我的心情也很放松。
没想到在火车站竟然碰到许家大姐,她是跟我一趟火车回大连。
更让我惊掉下巴的是,给大姐提着行李箱,背包罗伞的女人我竟然是小妙。她去大连给大姐做保姆!
看来,人生的每一次工作都是机遇,只要肯努力,总会有人欣赏。
大姐提前订购的卧铺,小妙买卧铺的时候没卧铺票了,就买了一张硬座。
小妙把大姐送到卧铺,哈腰把皮箱提起来,要往上铺放。大姐买的是上面的卧铺。大姐要求把皮箱放到上铺。
大姐的皮箱实在是太沉了,我看小妙抬起来颤颤巍巍的,很吃力,就搭了一把手。
我以为小妙可以跟我去硬座了,但小妙却打开皮箱,拿出一块床单,把上铺的铺盖罩在床单里面,又从皮箱里拿出一块枕巾,盖在枕头上。
她又从皮箱里掏出一双拖鞋,放到上铺的一角,又拿出一本书,放到枕头旁边,还拿出一副眼镜,放到书上。
这干嘛呀?给大姐铺床捂被?大姐把家都搬来了。
小妙又拿出保温杯,去两个车厢连接处的水房,给大姐打了一杯热水,放到枕头旁边。
她这才对大姐说:“大姐,看看行吗?我还需要做啥?”
小妙照顾大姐是真细致!
大姐己经躺在自己的被单上,拿起眼镜架到鼻梁,拿起书准备阅读。
大姐看了小妙一眼:“去吧,我有事儿给你发短信。”
小妙说:“我去坐一会儿,就回来。”
我们去了硬座车厢,找了两个没人的座位坐下。
小妙打开了话匣子,说昨晚她从许家离开后,还没到家,就接到大姐的电话。
大姐找了附近一家咖啡屋,两个人在咖啡屋里聊了很久。
小妙说:“大姐说她欣赏我,认为我是高端的保姆,值得开出高工资聘请我去大连,给她做保姆。”
小妙说到大姐,说到去大连,两眼灼灼发光,脸上都带着抑制不住的喜气。
小妙问我:“你相不相信缘分?”
我点头:“相信——”
小妙笑:“我和大姐就很有缘,你说她在大连咋就知道我的身高胖瘦,送给我的一套衣服竟然这么合身。”
小妙站起来,在火车的过道上轻轻转了一圈,让我看看她身上的这套新衣服。
小妙今天穿了一件棉麻的素色衣裤,看着有点寡淡,但越看越耐看,反而显得小妙举手投足有了一点成人的味道。
小妙笑了:“这是大姐送我的,从大连给我带来的。”
的确很合身,长短就像是给小妙定制的,但腰身略微松了一些。我穿这套衣服应该正好——
我了然,这套衣服就是大姐从大连来的时候,带给我的礼物。但被我拒收。
没想到大姐挺大手笔的,这套衣服布料不错。
小妙伸手掐起腰间的衣服,略微有些遗憾地说:“就是腰部胯骨部分,有点肥。”
我说:“别老土了,现在谁穿衣服还穿紧身的呀?露骨露相的?都穿得宽绰一点,显得飘飘欲仙。”
小妙呲牙乐了,用手一拍我的肩膀:“你今天说话真好听!”
我笑了:“我哪天说话不好听?”
小妙说:“在二哥家做保姆时,你一会儿吩咐我给大娘做菜软点,一会儿这个菜要淡点,给大娘吃——我嫌你磨磨唧唧的,人还没老呢,让你给磨叽老了,贼烦你,今天吧,老得意你了!”
我笑了:“那是因为你今天心情好,才发现周围的美。”
小妙打量我:“ 发现你说话吧,有时候土得掉渣,有时候又一套一套的,说实话,你以前是干啥的?”
我转动一下眼珠:“还能干啥?家里蹲吧。你呢,你除了在家里做农活,出外打工一首做保姆?”
小妙忽然不说话了,望着车窗外飞驰而过的乡村。
乡村里有碧绿的田野,有成群的牛羊,有挥着杆子放鹅的孩子,还有嘚嘚的马蹄声。
天高地阔,背景是广大的蓝色苍穹,上面浮雕一样镶嵌着巨大的洁白的水洗过一样的云朵。
小妙似乎陷入了沉思,我猜想她可能想到家里的丈夫,还有念高中的孩子吧。
小妙忽然站了起来:“这么长时间了,我去卧铺看看大姐——”
小妙也不等我回话,匆匆往卧铺走去。
小妙工作是把好手,给大姐做保姆绝对够格,只是她太逼自己。
火车到站,上来几个背包罗伞的人,大家不分男女老幼都戴着口罩,看不到各自的脸,只能看到双方的一对眼睛
从对方的眼睛里,能看到有些人的艰辛,有些人的志得意满,有些人的不幸。
火车再次启动起来,穿过田野,穿过草原,奔向我的家乡——
曾几何时,我也是跟小妙一样的女人,整天穿梭在单位和家里,还有儿子的学校。
每天都是三点一线,没有娱乐和休息的时间,大脑也不允许自己有片刻的欢愉,只想挣钱挣钱挣钱,给孩子好的教育,给孩子稳定的房子,不用因为租房而经常搬家。
每天的积累和积怨都充塞在心里,无法发泄,无处发泄,也没想到要适当地去释放。
有那么一天,我在寻找房子的途中,接到老师的电话,说儿子跟同学打架了,要我去学校。
我匆匆往学校赶,途中又接到电话,说我家租的房子漏水,把邻居的房子泡了,我需要马上赶回去。
可我兜里一分钱都没有,我连打个三轮车的钱都没有——
那一刻,我正站在马路正中,只听西下里车笛声大作,原来我闯了红灯。
那一瞬间我闭上眼睛,希望老天就此收了我,我不想在人世受苦受难了……
那天老天没有收我,老天觉得我还有儿子要抚养,还有父母需要陪伴,就把我留在人间,让我继续修炼。
记得后来我赶到学校,在学校门口碰到那个熟悉的他。
那天晚上,儿子睡着了,我在地上来回徘徊,觉得我不能这样活着,我得出人头地。
我不想暗恋的那个他,在多年后不记得他的人生中曾经有过我这样的一个女人。
我不喜欢做生意,我又没有大学文凭,我想出人头地,只能靠写作。
何况,我想写作,我爱写作,我有太多话太多想法想倾诉。
那是2000年左右,我定下目标,一定写出一本书。后来我就真的写了一本书,在白城一家刊物上连载。
我也正因为这本连载的长篇,从小城来到白城的报社,到晚报应聘做记者,开始接触网络。
最终,网络帮助我实现了文学梦,我写的小说出版了,我也用稿费买了房子。
当经济充裕之后,精神上却日渐空虚。我重新开始看书。用阅读充实自己,用写作治愈自己。
我用文字记录生活,不求有相同的灵魂靠近,只求找到一个位置,安放我依然对世界充满好奇的一颗童心。
过了一会儿,小妙又从卧铺回来了。
我问小妙上高中的孩子咋办?孩子可是最后一年要高考了。小妙叹口气,有些沉重。
“能咋整?只能扔给他爸。要不然孩子就算考上大学,家里也没钱供呢。”
大姐让小妙到大连照顾她,做住家保姆,工资是白城的一倍。只是她不能每天跟孩子相处。
小妙倒想得开:“反正孩子考上大学,我也不能天天见着,就当孩子提前一年上大学了。”
她又说:“我那个混球老公也不算摆设,他照顾孩子挺精心,给孩子一天做三顿饭,不带重样的,玩麻将玩得钻头不顾腚,可一到点儿立马回家给孩子做饭,这点我倒是挺佩服他。”
我说:“那你就可以放心地在大姐家工作了。我给你一个建议行吗?”
小妙问:“你说吧,啥建议?”
我认真地说:“你觉得行,你就听。你觉得不行,就当我没说。”
小妙着急地催我:“啥建议啊?整得神神秘秘的,快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