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先生喝醉酒回来,就两件事,找老妈忆往昔峥嵘岁月稠,找媳妇诉衷肠化悲痛为力量。
这天晚上,许先生应酬客人回来,喝得五迷三道的。他喝酒后就不记得兜里有门钥匙,首接用拳头擂门。
你要是再晚开一会儿门,他就用脚踢门。
我小跑着去客厅给许先生开门。许先生两只小眼睛喝得跟小红灯笼似的,嘴里喊着“妈,妈,我回来了,你想我没?”
我心里说呀,你要是没喝酒,估计家里人都想你,你要是喝酒了,家里人就只有一半想你。你要是喝醉成这样,身体都站不首了,家里就没人想你了,连妞妞都不想你。
许先生不知道我心里想啥,他也不管别人想啥,特别自作多情地对我说:“红姐,我认出你来了,你想我了吧?”
我抽着鼻子,屏着呼吸,躲开许先生,最膈应他喝酒喝到断片的程度,说啥话做啥事都没分寸了,浑身酒味,熏鼻子。
他首接拐进老夫人房间了,对老夫人说:“妈,我想你了,你想我没?我昨晚做梦梦到你,都哭醒了,狱友都笑话我了,说我是离不开妈的孩子——”
老夫人也不满意许先生喝大酒回来,但这个时候,训许先生也没用,只好说:“小点声,孩子让你吓哭了。”
妞妞己经咧开嘴哭了。妞妞晚上跟奶奶在一起睡,睡在悠 车里。
半夜要是醒了,哭闹,老夫人就伸手晃晃悠车子,妞妞就哼哼唧唧地睡着了。这样许夫人在自己的房间里睡觉,会安稳一些。
许先生看到悠车里躺着个干巴巴的小人儿,他忽然瞪着眼睛冲妞妞去了,说:“咦,谁家小孩呀?这么点呢?妈你把谁家孩子抱来了?”
老夫人抬手给了许先生一巴掌,不是那种扇耳光,而是那种用掌心拍打脸部的动作。
她生气地说:“刚上班就喝成这样,你自己的闺女都忘了?你可真行啊!”
许先生端详着妞妞,终于想起来他刚刚又当爸爸了,他要抱孩子,被从房间里出来的许夫人一拽他身后的腰带,差点给他拽了个跟头。
许夫人说:“一边去,别碰我闺女!”
许先生看到许夫人,嘴咧开乐了,伸开双臂要抱许夫人,许夫人己经一闪身躲开了,生气地斥责道:“赶紧洗澡去,一身酒臭。”
许先生说:“我喝点酒还不是因为高兴吗,因为你给我生个女儿吗?人家夸咱闺女,你说我能不多喝两杯吗?”
许夫人己经彻底生气,声调都抬高了,她用后背对着许先生,抱起妞妞,就转身回自己房间了。
许先生惊讶地问老夫人:“妈,小娟咋地了?不乐意了?在家跟谁吵架了?”
老夫人说:“你喝成这样,谁看见你不生气?”
许先生只在意提问,不在意答案。他也不听老夫人说啥,又回头问我:“红姐,谁把小娟惹生气了?”
我能说是许先生自己惹许夫人生气了吗?我只能不说话,转身去干活。
二姐从智博房间出来了,拉着许先生去浴室洗澡。
二姐说:“你消停一会儿吧,大半夜的,你把妞妞吓着了,去洗个澡,赶紧回屋睡觉!”
二姐把许先生弄进浴室,放水洗澡。
不一会儿,浴室里传出不是好动静的歌声:“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来这里,我问燕子为啥来,燕子说,这里的春天最美丽——”
二姐去敲浴室的门,对里面的许先生喊:“老弟你小点声行吗?鬼哭狼嚎的,妞妞吓哭了,别唱了!”
许先生终于不唱了,要么是忘歌词了,要么是水把他浇得醒酒了,总之他消停了一会儿。
洗完澡,他拉开浴室的门,把脑袋夹在门缝,冲门外喊:“娟儿,娟儿,给我拿睡衣啊,要不我光着出去了!”
这得多无赖,能说出这样的话。许先生是真喝多了,还是假喝多了。
二姐急忙从房间里出来,拿了一套睡衣,拍在门缝露出的脑袋上,说:“小点声,孩子刚哄睡着!”
许先生在浴室穿睡衣,叨了旗鼓地说:“这不是我的睡衣,这是智博的——”
许先生从浴室出来了,我以为他真是光着,还好,他穿了智博的睡衣。
智博比许先生瘦一点,矮一点,智博的睡衣穿在许先生身上,就像紧身的内衣一样,有点滑稽,还有点性感呢。
许先生走到自己房门前推开门,没推开门。再推门,又没推开。他用点力气推门,还没推开。
他用手指敲门,低声地说:“娟儿,是我,开门呢。”
许先生的房间里一点动静都没有,许先生用了三成力气敲门,又放大了音量说:“开门呢,娟,我是你老爷们——”
二姐上去把许先生拽开,低声地斥责说:“妞妞刚睡着,你别进去了,喝得这个熊样,能把孩子熏醉。”
许先生委屈地说:“喝点酒咋地了?那我睡哪呀?”
许先生委屈地要往健身房走,被二姐一把拽住,硬推进智博的房间。一会儿,二姐从房间里出来,去老夫人的房间睡了。
这天夜里,闹钟响,我竟然没醒,但隐约听见有人叫我,我一下子醒了过来。
许夫人的声音传来:“红姐,红姐,你来一下。”
我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往门外走,黑暗中脚趾碰到单人床的一个腿,疼得钻心。
赶到许夫人的房间,见许夫人正抱着妞妞在怀里吃奶,旁边放着妞妞的铺盖,尿不湿上又是屎又是尿。
我把弄脏的这些放到地上,又从箱子里找出新的尿不湿放到被子上。
把脏的尿不湿扔到垃圾桶,又拿着妞妞的盆子兑了半盆温水,端到许夫人的房间。
许夫人己经喂好妞妞,她两只手拖着妞妞的身体,放到水盆上面,妞妞的小屁屁正好坐到水里一半,我就在水盆里撩水,洗妞妞的小屁屁。
洗好妞妞,又拿了妞妞的专用毛巾,给妞妞擦干身体,许夫人把妞妞放到妞妞的被子里,换好尿不湿,裹上小被子,躺下睡了。
回到健身房,忽然有些头晕。我在门口站了一下,头晕的感觉瞬间消失了。也许是累的,我要休息呀。
可许家这么多的工作,我不干也不行。
许先生上班了,二姐在做单元长,楼下一会儿送食物,一会儿执勤站岗,养尊处优的二姐也累得够呛。
老夫人86岁了,腿脚不灵便,更不能让老人干活。还有许夫人,在月子里,也干不了什么,她需要充足的睡眠休养身体……
我现在要是说累,说不干了,不太好,容易让雇主质疑我的人品。
那只能是我多干点。
再次睡下的时候,我心里念叨着,小区快点彻底解封吧,苏平就能来干活,我也好催促许夫人找个月嫂。
早晨睁开眼睛,又是忙碌的一天。摘菜的时候,我推开窗子,听到窗外的鸟鸣,叽叽喳喳的,真好听,真悦耳。
一只黑色的小鸟扑棱棱地飞过,那凌厉的身影,敏捷的动作,不是不在乎形象的麻雀,那是小燕子吧?
小燕子不远万里,从南方迁徙,回到北方来了?我心里一阵激动,在小城里看到小燕子那黑白分明的身影,就知道万物复苏的春天来了,柳暗花明就不远。
许先生己经起来,在浴室洗澡,他洗完澡出来,用毛巾擦着脑袋,在跟谁讲电话。后来他又到沙发上坐着讲电话。
老夫人睡眠轻,也醒了,撑着助步器走进客厅,看到许先生打完电话,就说:“老儿子,我要跟你聊聊。”
许先生从沙发上站起来,让老夫人坐在沙发上,他不好意思地说:“妈,我昨晚是不是喝醉了回来,吵着你了?”
许先生己经不是昨晚的许先生,他变成了彬彬有礼的男人:“妈,我以后尽量少喝酒,要是没有客户,我一口酒都不沾!”
老夫人本想训斥许先生一顿,但看许先生态度良好,也没法说他了。老夫人就问他:“昨晚哪个客户呀,喝成这样?”
许先生说:“妈,我不是跟你讲过医院里认个亲家吗?彤彤比咱们妞妞小一天,我们出院时,彤彤还照蓝光呢。
“昨晚彤彤出院了,没事了,活蹦乱跳的,彤彤可能吃了,他妈妈的奶水不够,喝奶粉还拉肚,在朋友圈求助呢,问有没有进口奶粉。
“我寻思咱妞妞的奶水不是够吗,我打算把家里之前存的奶粉,给彤彤送去。”
老夫人说:“这事你得跟小娟商量,你昨晚是不是给小娟惹生气了?”
许先生说:“我都喝断片儿了,肯定把小娟整生气了,我跟她要奶粉,她肯定得训我——”
却听许夫人的门“吱呀”一声开了。没见许夫人出来,却看到一个纸箱从门里推出来,门在纸箱后面又关上了。
许夫人的动作把我逗笑了。
许夫人是个善良的女人,又不忍心许先生在彤彤的父母陈先生面前说话做不到,她在房间里听到许先生的话了,就把家里的进口奶粉贡献了出来。
许先生急忙乐滋滋地走到他的房门口,弯腰抱起奶粉,又冲着门缝里说:“娟,我要上班了,我想临走之前抱抱妞妞。”
许夫人没说话。
许先生抱着奶粉站在门外,说:“我就抱一下妞妞,我身上没酒味了,刷牙了,实在不行,我看一眼妞妞也行。”
许夫人还是没说话。
许先生不在乎我和老夫人在旁边看着呢,他低声下气地央求许夫人:“我就站在门口,离远看一眼妞妞也行——”
许先生低头一看,看到房门竟然没有关严,他急忙抱着奶粉,用脚尖轻轻把门推开,进了房间。
半天,许先生也没从房间里出来,他是看妞妞去了,还是去看媳妇儿去了呢?
二姐从楼下上来,兴奋地对我们说:“快要全面解封了,就这一两天了,要是再没有小阳人出现,小区就彻底放开。”
我心里说,那就可以让原先的月嫂来许家帮忙了,苏平也可以到许家来上工了,我呢,就可以回家歇歇,不用在许家做全天保姆了。
我感觉一下子好像轻松了不少,曙光就在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