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我拿来纸笔,写下了房间里五个人各自负责的工作。
许夫人没让老夫人干活,她说擦窗台洗衣服她站着能干,也算是做做运动。
老夫人就负责监督大家伙干活。
二姐一看兄弟媳妇大着肚子怀着身孕还干活,她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我把工作表又抄写了三份,一份贴在老夫人房间的墙上,两份贴在许先生和许夫人的房间。
我的那份工作表,贴在厨房的墙上。
许先生在各个房间转悠了一圈,后来拿过大笔,在每张工作表的下面写下了一行字:
“工作完成得好,每人奖励现金1000元,解开封印后,我请客吃大餐。”
二姐嫌弃1000元太少,老夫人说:“梅子,妈的1000元给你。”
许先生说:“老妈,你也不干活,奖金没有你的。”
老夫人说:“你不是说美人奖励1000元,我也是‘美人儿’,年轻个时候,我可俊了,要不然你老爸眼皮那么高,能看上我吗?曹大爷后来能追我吗?”
许先生被老夫人逗笑了,他伸手搂着老夫人的脖子,说:
“行,行,你是美人,我奖励你两千,你给我二姐一千,还剩一千,你的小金库快搁不下钱了吧?你是不是得雇我给你晾晾?”
工作分派下去了,许先生今天很勤快,饭后,他就扎上围裙,到卫生间清洗马桶,叮叮咣咣的.
知道的他是在清洗马桶,不知道的,以为他在拆马桶。
许夫人饭后有些疲惫,但看见许先生在清洗马桶,她就戴上手套,拿着抹布去擦玻璃。
苏平每天都擦玻璃,今天没来得及擦,就回家买菜去。
许家玻璃不脏,就是有点浮灰,抹布一擦,就干净了。柜子也一样,用湿抹布擦完,用干抹布一擦,没有水痕,很容易。
我收拾完厨房,就到健身房休息。
健身房不大,靠墙还放着跑步机,拉力器,哑铃杠铃,上面还有个吊环,可以做引体向上。
我想做引体向上,但是我伸手翘脚也摸不到吊环,那是许先生的高度,他比我高一头呢。
二姐在拖客厅的地板,把拖布占上了,我就拿了块抹布,跪在地上,把健身房的地板擦了一遍,十分钟搞定。
客厅里也安静下来,二姐估计干完活了,卫生间里也消停了,许先生清洗好马桶了。整个房间都静了下来。
我的手机忽然响了,是社区干部张姐打来的电话,问我是否在家里居住。
我把我的情况告诉她, 说我无法回家。
张姐说:“你那个单元要重新安排单元长。”
我说:“咱们小区也封闭了?”张姐被我的话逗笑了,她说:“在封印中。”
撂下电话,我想起老沈,想起他带走的大乖。
我又想起不知道几天能回到我的家里,我担心家里的电。以往我出门,就是回父母家一天,我都会拉下电闸,以防万一啊。
这次我回不去家的,家里的电不会有啥事吧?
心里乱糟糟的,无法安静。
我给老沈发去一句话:“沈哥,忙吗?”
老沈没有回复我。但过了一会儿,他打来视频电话。
我担心电话声音影响到雇主的休息,就把手机音量调小,又把健身房的房门关紧,这才接起手机。
只见屏幕里出现的是我的狗,他乖乖地仰头望着老沈。
我对着屏幕上的大乖喊:“大乖,大乖——”
大乖听见我的叫声了,他左右晃着脑袋,着急地在老沈房间里寻找我,寻找我的声音,但他看不到我在手机里。
看见他焦急的样子,我不忍心再叫他。
大乖听不见我的叫声,他可怜巴巴地抬眼看着老沈,意思是求老沈帮他把我找回去。
老沈对我说:“放心吧,你的狗在我这里,肯定不会飞到窗外。”
像配合他说话似的,老沈家的鹦鹉扑棱棱地飞出了窗外,但在窗外绕了一圈,又抖着翅膀,飞回来了。
我说:“沈哥,你们小区封闭了吗?”
老沈说:“正封闭呢,不过,没有许家那么严,居民暂时还可以在小区散步,但离开小区不行。”
我说:“大乖的事,太感谢你了,要不然我回不了家,都要急死了。”
老沈说:“没事,举手之劳,何况我在省城,你不是也帮我在家照顾鹦鹉吗。”
我想起鹦鹉被我放走的事情,说:
“那件事很对不起,不过,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气你一下,谁知道门被风呼打开了,小鹦鹉就飞出去了。”
老沈说:“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我忍不住笑了,说:“你不是听许家大娘说的?”
老沈说:“我不用听谁说,我知道你是啥样的人。”
我半天没说话,感动老沈把我看成一个善良的人。
忽然,我想起家里电的事情,我说:“沈哥,我家的电你断了没有?”
老沈说:“我把电闸拉下来了。”
妈呀,太好了。我说:“你咋知道我家闸门儿在哪?”
老沈说:“不是在客厅就是在饭厅,就这两地方,肯定不会在卧室。”
我忽然又想起冰箱.“电闸拉了,那冰箱呢,冰箱的食物就完了——”
老沈说:“我把你冰箱掏空了,都拿我家里,正好我啥都没买,你的食物够我吃几天的。等疫情过去,我再给你买东西,把冰箱填满。”
哦,老沈咋这么聪明呢!首到把冰箱里的食物都拿走。
好像说完大乖,说完冰箱,就没有什么说的了。电话里一时安静下来。
老沈拿着手机,走到沙发前,大乖亦步亦趋地跟在老沈脚边,老沈走到哪里,他就走到哪儿。
老沈坐在沙发上,大乖也要上沙发。老沈把沙发垫拿到沙发下面,大乖不太情愿地坐在垫子上,还是抬头望着老沈.
哦,他是望着老沈的头顶,因为小鹦鹉站在老沈的头顶呢。
人间最难受的不是生死,是离别。
生死是一瞬间,离别却是漫长的告白。
午后,我在健身房睡了一觉,醒来时,听到旁边的房间里,传来二姐的声音。
旁边的房间,就是智博的房间,二姐在智博的房间里打电话。二姐说:“你还有钱吗?”
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二姐又说:“我给你转点吧,好给你妈——咱妈,买点好吃的。”
又隔了一会儿,听见二姐撒娇的声音,说:“我知道现在买不到吃的,等能买的时候买呗,说我孝敬她的呀。”
二姐应该是跟二姐夫聊天呢。她打了很长时间的电话。
我看了看我的手机,发现电量不多了,我的充电器呀,没带在包里。白天我在许家用手机的时间不多,我的包里就没带着充电器。
许夫人脚步轻轻地去了厨房,洗水果去了。
我走出健身房,问:“小娟,你有充电器吗,我的手机快没电了。”
许夫人说:“我有充电器,一会儿给你找。”
许夫人要洗水果,我帮她洗水果,她走回房间,不一会儿,她手里拿着一个充电器出来.
我一阵喜悦,赶紧去找墙上的插座,把充电器插上了,可是充电器这头插手机时,却插不进去。
型号不对。我傻眼了。
许夫人说:“家里好几个充电器呢,总有一个你能用上的。”
许夫人把老夫人的充电器拿来,也不好使。
二姐的充电器给我拿来,也不好使。最后,许先生的充电器好使,总算是让我的手机愉快地充上电了。
可随即又发现一件大事,我需要蜂蜜。
我有干燥的毛病,尤其在别人家里,那就更完蛋了。
因为这个毛病,每次回家看望父母,基本上不会在父母家过夜,都是连夜赶回来,因为在父母家不上厕所。
天呢,这件事咋办呢?
我只好对许夫人实话实说。
许夫人说:“放心吧,有我这个医生在,会让你下水道畅通的。”
许夫人从药箱里找到一盒药,让我中午晚上各吃一粒。
但我不想吃药,我觉得身体会对药物产生依赖作用,一旦停药,身体还是不行。
许夫人说:“非得蜂蜜吗,家里的火龙果都归你吃。”
我吃食物也一样,时间一长,身体就对这种食物有免疫力了。
一开始我吃火锅龙好使,后来,吃火龙果也不怎么当事。
许先生午觉没有睡,一首趴在沙发上扒拉手机,时而他这个单元长就向全家汇报一下他的工作进程。
此时,他对我们说:“单元长群己经建立了,社区干部让我下发通知呢,可以订购蔬菜包了。”
他自我解嘲地笑着说:“早知道上面给发蔬菜包,我不用那么着急地抢购了。”
二姐说:“你订的蔬菜包都是固定的蔬菜,咱们自己买的蔬菜是想买啥买啥。
“今天晚上吃点啥呢?吃萝卜馅的饺子吧,烙萝卜丝饼也行,我在饭店吃过萝卜丝饼,贼好吃。”
中午饭还没消化呢,二姐己经开始惦记晚饭吃什么了。
许先生开始在单元群里发布订购蔬菜包的消息了,手机里叮叮当当,都是发来的信息。
他忙碌起来,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本子,把圆珠笔夹在耳朵后面,坐在餐桌前开始办公了。
我发现他手里还拿个不锈钢的格尺.
他的本子是白纸本,他用格尺和笔在本子上打出横格,又打出竖格,最上面一行的横格里,分别写上门牌号、蔬菜包、电话号、付款金额等等。
许先生对着手机里的信息,一样样地填写到他绘制的表格里,把现金都标上之后,他又拨拉出手机里的计算器.
把现金拢了两遍,郑重地在表格下面写上“共计多少钱”。
没想到许先生这么认真。
二姐从旁边走过,去找零食吃,看到许先生认真地填写表格,她打趣地说:“老弟,你这么个干法,快提干了。”
许先生用手机拍下他绘制的表格,发给了社区干部。
不一会儿,他笑着,举着手里的手机,对二姐和一旁吃水果的许夫人说:
“看看,领导表扬我了,说我绘制的表格,比他们自己做的表格都好。”
二姐冲许先生竖个大拇指。
许夫人则把一瓣桔子塞进许先生嘴里。
许先生被桔子酸得浑身一哆嗦,生气地对许夫人说:“你给我桔子嘎哈呀?你把香蕉给我。”
许夫人笑了,说:“香蕉留着给红姐呢,红姐没有蜂蜜,上不了厕所——”
哎呀,我这点情况许家人都知道了。
许先生说:“我问问群里,看看他们谁家有蜂蜜,匀给咱们一罐。”
许先生把消息发到了好几个群里,回响不小,但都跟蜂蜜无关,都是询问蔬菜包什么时候能到家。
许先生询问了上面的领导,得出的结论是,明天才能到。
有人等不及了,说现在家里就没吃没喝。
二姐在一旁听许先生念叨,不禁乐了:“他们这是过啥日子啊?家里没吃没喝,谁信呢?”
许先生也不信,就发语音去问,结果,对方来了语音,许先生点开了语音,只听对方说:
“我和妹妹租房子住,平常不开火,早晨不吃饭,中午在公司吃,晚上点外卖,现在隔离在家,早晨还好,可中午晚上没有饭了,咋办呢?”
我也听见了,心里说,现在这孩子都这样了?家里都不开火了?这是外星人呢?
老夫人撑着助步器,也来到餐厅吃水果,她听到许先生电话里的求助了.
她说:“海生啊,把咱家的大米白面给他们拿去点,再给她拿点菜,咋也得让他们混过今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