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夫人进了卫生间,里面传来哗哗的水声,水龙头开得有点大,听不清楚许夫人的电话里都说了什么。
许先生有些警觉起来,他放下手里的碗,筷子却没有放下,走到卫生间门口,两只耳朵贴在门上,嘴里还嚼着饭,自言自语地说:
“病人还能出事吗?我在医院的时候,病人没事了,这咋又出事了?”
卫生间的水龙头忽然关闭,许先生急忙把身子抽离门口,想趁着许夫人没出来前,赶回餐厅。
但卫生间的门己经拉开,许夫人站在门口,淡淡地说:“你听见啥了?”
许先生不好意思地说:“没听见啥。”
许夫人走进餐厅,坐在餐桌前拿起筷子吃饭。
许先生有些纳闷儿,询问许夫人病人的事情。许夫人没搭理他,自顾自地吃饭。
老夫人被许先生问得心急,就也跟着问许夫人。
许夫人说“妈,没事,小雅能处理。”
老夫人就没再问。许先生还想问,但看许夫人绷着脸,就没再说话。
吃完饭,老夫人又问许夫人:“你该放假了吧,这没几天就生了,可不能大意。”
许先生也期待地看着许夫人。
许夫人慢条斯理地说:“我己经跟院里打过招呼,递过申请,这个周末就不用上班。”
许先生很高兴:“娟儿,这可太好了,你有时间也到新房子去看看,苏平一个人在收拾,我最近也没时间过去,不知道她收拾得咋样。
“你再看看房子还需要添啥,你就往回买啥。咱得赶在孩子出生前,搬过去呀——”
许家人开始谈论孩子出生的事情,搬家的事情,越说越开心。
饭后,众人到客厅,许先生和老夫人坐在沙发上,跟大哥打视频电话,拉拉杂杂地,说着家长里短。
许夫人去浴室洗澡,我在厨房收拾卫生。
大许先生穿上了老夫人送的坎肩,跟老夫人讲述坎肩多么合适,多么暖和。
老夫人看着视频说:“我咋感觉你瘦了呢?”
大许先生笑着说:“我都感觉我这几天胖了呢,肚子上都有肉——”
许先生笑着说:“哥,我教你仰卧起坐,一分钟做60个,可好使了,不出三十天,保准你没肚子——”
老夫人瞥了一眼许先生的肚子:“你还要教你大哥做运动?你的肚子要是没衣服盖着,都快赶上小娟的肚子。”
许先生说:“我不是刚吃完饭吗?又喝了两杯水,把肚子撑起来……”
客厅里传来欢快的笑声。
天,彻底黑透了。无边的夜色像一只灰色的大鸟,悄悄地覆上窗棂,静静地向我窥视。
这一天,我有点累,两条腿有些酸胀。
现在想打出租车,也没有这个机会了,街上的公交车和出租车都停了。我只能一步步地捱回家。
到了家,大乖扑到我身上,要吃要喝。我拖着疲惫的身体,给大乖弄吃的,等他吃完,又带他下楼遛了一圈。
老沈打来电话:“到家了?”
我说:“嗯。”
老沈沉吟一下:“还生我气呢?”
我心里叹了口气。
我说:“己经不生气了。”
老沈口气轻松起来:“不生气了,那你咋不给我打电话呢?”
我犹豫了一下:“不生气,就代表我不在乎这件事。不在乎了,也就没必要再打电话。”
电话里,老沈沉默了。
我也没说话。不是等着老沈说话,而是等着他先挂电话。
老沈的声音又传过来:“就因为我责备你放走了鹦鹉?”
我说:“咱俩的问题不只是鹦鹉的问题,我告诉你的话,你都告诉大哥——”
老沈说:“这关系到公司的事情——”
我说:“对,你说得都对。”
老沈说:“我也是为了公司好——”
我累,不想说话。
我说:“改天聊吧,我累了。”
老沈说:“那你,早点睡吧。”
我捏着手机,心里不是滋味。
刚要躺下睡觉,手机又响了。又是老沈。
他要嘎哈呀?
我接起电话,不悦地说:“有事儿?”
老沈沉吟了一下,说:“那什么,你不是说,打电话的时候,不让我先挂机吗,我刚才忘了,这回,你先挂电话——”
这个人呢。
我说:“好,我先挂了。”
挂了电话,说了句粗话,但是关灯睡觉后,我又忍不住笑。
老沈就是个木头疙瘩,等着别人去雕琢吧,我是没那个力气了。
这一夜,我竟然睡得格外的骨骼清奇,早晨起床,浑身都感觉舒泰,像一枚碧绿的嫩芽,在春雷中惊醒,准备迎接春雨的滋润,野蛮生长。
上午,我去许家上班时,打开衣柜拿衣服,我的眼睛落在衣架上的蓝色大衣上。
那是老沈送给我的。我用手指轻轻划过衣服的纹理,但最终,我没有穿这件衣服,我换了另外一件大衣。
许家,苏平在厨房里忙碌,她己经收拾完许家的卫生,正在厨房洗菜。
盆里泡着一些绿莹莹的蔬菜,蔬菜的尾部还带着小半个灰白色的梗。
这种植物是芥菜缨子,过去我妈腌过咸菜,芥菜缨子炖冻豆腐特别好吃。
如果再放点五花肉和粉条,那就是满汉全席也不去了,就在家吃芥菜缨子。
我惊讶地问苏平:“你在哪买的芥菜缨子?大娘好几次说要吃这个,我在超市和菜店都没看到。”
苏平莞尔一笑,说:“你猜,我在哪弄来的。”
苏平说“弄来的”,她没说是“买来的”,估计不是在超市和菜店买的,那是从哪弄来的呢?
我说:“是你妈妈腌的?”
芥菜缨子能保持得这么娇绿儿,一定是用盐水腌渍过了,否则不可能保存得这么好。
苏平说:“差不多了,你再猜。”
我说:“你姐家腌的。”
苏平扑哧笑了,说:“你肯定猜不着了,是德子家的。”
艾玛,苏平厉害了,在许家和赵家,她都登堂入室说了算,把赵大爷的芥菜缨子拿到许家吃了?
苏平说:“赵大爷会腌咸菜,我看到赵大爷家有芥菜缨子,就跟赵大爷要了一兜。”
我忽然看到旁边有一只橘黄色的塑料桶,里面半下子芥菜缨子。
我震惊了:“小平,你这是一兜吗?你这是一桶。”
苏平笑了:“赵大爷听说我是给许大娘拿的芥菜缨子,他非得给我装这些,我要是不拦着点,他就给我装满满一桶了。”
赵大爷不错啊,太豪爽。
苏平说:“上次大娘给我的那块肉,我给赵大爷拿去,赵大爷对许大娘印象可好了,听我说过大娘人好,这次他一听说老太太喜欢吃芥菜缨子,就说他包了,下周再给我拿。”
苏平的话,给我逗乐了。“小平,大娘给你的那块肉,你咋舍得给赵大爷,你跟德子关系这么铁了?”
苏平不好意思地抿嘴笑着:“我不是特意给的。那天大娘给我肉,我就拿到老赵家了,那时候都中午了,我也不能把肉送回家,再去赵大爷家,那就不赶趟做午饭。
“我把肉拿到赵家,赵大爷的眼神可好使了,说那块肉是笨猪肉,肯定好吃。
“你说我能说啥,看老头馋那样,我就说许大娘送给他的,他就信以为真了。”
苏平逗乐,赵大爷也逗乐。
苏平教我怎么做芥菜缨子,她要把芥菜缨子先用水泡一会儿,再多洗两次,再用水泡一个小时,把芥菜缨子里的盐水泡出去,要不然芥菜缨子会咸。
苏平来许家的时候,己经买了一块豆腐,冻在冰柜里做成冻豆腐,她又让我从冰柜里拿出一块五花肉,切成薄薄的片,在锅里煎一下。
把芥菜缨子和冻豆腐放到锅里,加水,慢火炖。老夫人喜欢吃粉条,再放入一把粉条,就齐活了。
我从客厅的茶桌下面拿出记账本,要给苏平带来的芥菜缨子和豆腐记账。
苏平连忙摆手:“芥菜缨子是赵大爷送给大娘的,你咋能记账呢?”
我说:“那也得记下你买豆腐的钱,我给你豆腐钱。”
苏平连连摇头,说:“我妈住院,大娘给我五百块钱呢,我买块豆腐还记账?”
我说:“苏平,五百块钱是五百块钱的事,豆腐是豆腐的事,这是俩事,五百块钱,是你跟大娘的交情。两块豆腐钱,是我买菜的事,所以必须交给你。”
苏平看着我,说:“啊,红姐,你这么认真啊。”
不认真行吗,否则能把工作干好啊。
苏平的战车还没有配备上,许先生又开始忙碌起来,他让苏平自己去买电瓶车。
但苏平不太敢自己做主买车,电瓶车的事情又耽搁下来。
中午,许先生回来,许夫人没回来。
许先生对老夫人说:“小娟要请产假了,院里有些事情要交接一下,估计明后天她就不用上班。”
老夫人很高兴:“早就应该放假在家了,这样我就不用为她提心吊胆。”
中午只做了一个菜,就是五花肉炖芥菜缨子和冻豆腐,外加一把宽粉。
老夫人爱吃这个,许先生更爱吃。
芥菜缨子炖的时间要长点,否则不烂糊。
我担心粉条炖软了,就把粉条先捞出来,等芥菜缨子炖烂,我再把粉条放回锅里。
饭后,许先生到客厅的沙发上睡觉,老夫人回到自己房间,拿着手机给她老儿子看时间,半小时后,她会叫醒许先生上班。
但这天中午,许先生没用老夫人叫醒,是大哥的电话把他叫醒的。
大哥在电话里说:“黄秘书给我打电话,这件事情有点困难,这批货是运不出了,我们赶紧想下一步棋。”
许先生连忙从沙发上坐起来,郑重地问:“大哥,黄秘书说肯定不行了?”
大许先生说:“他能说这么肯定的话吗?我跟他打交道多年,我知道肯定是不行了,赶紧想下一招。”
许先生说:“那就只能跟客户协商了,再重新签署一个协议。”
大许先生说:“不到万不得己,真不想走这一步,丢人呢!”
许先生说:“我之前不也这么想吗,可这是不可控的原因,又不是咱哥俩造成的。啥招我都想了,实在是没招了。”
大许先生沉吟了一下,叹口气,说:“你准备协议吧,我下午跟客户打个电话,先沟通一下。”
许先生放下电话,在沙发上呆坐了片刻。
他站起身,走到厨房,要找西瓜吃。但西瓜己经吃完了,他没找到西瓜,就从角落里拿了两个火龙果,要坐在餐桌前吃。
我急忙拦住许先生:“这种水果不能两个两个吃,你上次不是吃坏肚子了吗?”
说完这话,我就后悔了。我拦着他干嘛啊?他不是总说我多嘴吗?
我就不应该多这句嘴,就让许先生吃呗,吃坏肚子,他才能知道我多嘴的重要性。
果然,许先生不吃了,他捂着肚子,苦着脸,说:“姐呀,幸亏你告诉我,要不然我的肚子又得受罪。”
许先生叮嘱我:“下午买几个西瓜,小娟现在没时间买水果了,再说,我也不放心她提着重物上楼。”
我说:“好的。”
许先生洗了两个苹果,咔嚓咔嚓地吃起来。他坐在餐桌前吃完苹果,忽然对我说:“红姐,你和老沈真不处了?”
我说:“上班时间不聊家常,要不然,你又得说我多嘴泄密。”
许先生笑呛住了:“红姐,你挺记仇啊。”
妈呀,不记仇的是傻子。我虽然有点虎,但我也没虎透腔。
许先生说:“老沈这人吧,就是太听大哥的了,他就是大哥的影子,不是个真人儿,其他方面吧,他人不错——”
我没接许先生的话茬,收拾完厨房,准备回家。
许先生也没再说什么。
我和老沈随缘吧。我不想在这件事上过多地浪费时间和个感情。
我都50多岁,安静地度过余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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