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先生进来了,他手里拿着吃空的水果盘,把盘子往餐桌上一丢,水果盘里的苹果核就争先恐后地跌落在餐桌上。
还有一个调皮地蹦到地上去了。
我没捡苹果核,谁扔的谁捡,就算我是保姆,雇主故意往地上扔东西,我也不捡。
许夫人还在笑着,说许先生:“死鬼,你往地上扔啥?红姐都不愿意了,人家把房间收拾干净的,你回来就造祸屋子。”
许夫人一边说,一边弯腰伸手去捡苹果核。
许先生还是不忍心,让怀孕的妻子弯腰去捡苹果核,他伸手过去,把苹果核捡起来,吧唧一声,丢在水果盘里。
苹果核砸在水果盘里,溅出一些汁水,崩到对面的许夫人脸上,许夫人终于生气了:“你要作死啊?挣命啊?不打好上来了?”
许夫人叉腰瞪着许先生:“你说吧,要是开战咱俩就开战!战不战?”
许先生却生完气了,他从餐桌下拉出一把椅子,横过一只腿,在椅子上,盯着许夫人说:
“你瞅瞅你给我出的馊主意,让我挨一顿训,你是没听见大哥骂我那些难听的话呀,小军和老沈在门外都听见了,还有两个副总,也都听见了——”
许先生抬手,呱唧呱唧地拍打着自己的脸,说:“我这张老脸往哪搁?”
许夫人说:“这能赖我吗?我让你去劝大哥你也同意了。”
许先生说:“我同意是同意了,我同意是我打头阵,你打二阵,可你呢,轮到你,你不出兵了,挂免战牌,你这不是调理我吗?把我当傻子使唤!”
许夫人又忍不住笑了。
许先生说:“你看,你还笑。我算明白了,你呀,就是想看我被大哥骂,被大哥揍,你就在旁边看热闹!我被大哥训了,你能捡着啥便宜啊?”
许夫人忍住笑说:“我也没想到大哥这么难劝呢。”
许先生说:“大哥要是好劝,还用我出马?大嫂一个人不就解决了?
“再说,还有老沈呢,他能把大哥得病这件事告诉红姐,那他肯定和咱们想法一样,也劝大哥去手术,肯定也没劝成。
“他的面子都不好使了,我更够呛了。你早就想到这点了,还出损招让我打头阵,你打二阵,老妈打三阵。可轮到你出兵,你就装熊了!
“你啥意思?不是说好了,不到万不得己,不让咱妈知道吗?老太太要是知道大哥病了,一着急一上火,万一她再病了呢?”
许夫人不笑了,脸上严肃起来:“海生,我不是不敢去劝大哥,我是觉得吧,大哥这次跟你发脾气有点发得大。
“我觉得大哥是故意的,就是给我看的,让我不要再跟他谈这件事。
“大哥那么聪明的一个人,肯定知道咱俩的小伎俩了,猜到我让你打头阵,我来二阵,他就干脆一次骂个够,不让我再去劝他。”
许先生不高兴地说:“你自己先熊了,还给自己找出这么高大上的理由?”
许夫人忍不住又笑。
许先生有些急躁:“那咋办呢?谁劝大哥呀?就得老妈披挂上阵?那要我们这些儿女是干啥的呀?吃香油看热闹的?”
许夫人沉思了良久,把一个草莓递给许先生:“我还有一招儿——”
许先生接过许夫人递过去的草莓,扔到嘴里,一吧唧嘴就咽下去了。
“小娟,你别臭棋篓子净出馊主意。反正这次不管你出啥招儿,我是不出面了,妈也不行出面。”
许夫人说:“这次轮到我了,没轮到妈,我不是说过二阵是我打吗,我出面跟大哥谈!”
许先生高兴了:“这还差不多,你啥时候去谈?”
许夫人笃定地说:“就今晚。”
许先生说:“去大哥家?”
许夫人说:“不去大哥家,去大哥家,估计下场跟你差不多。”
许先生说:“那你去公司?”
许夫人说:“哪儿也不去,就在咱家。我跟大哥在家谈。”
许先生说:“大哥能来吗?”
许夫人说:“我打电话大哥不能来,你请妈给大哥打电话,大哥肯定来。”
许先生说:“你不是说这次你跟大哥谈吗?咋又提到咱妈?”
许夫人说:“你让妈把大哥找来,剩下的就交给我,看我怎么劝大哥!”
许先生半信半疑,看着许夫人说:“不到最后一步,不能让妈知道大哥得了重病。”
许夫人说:“你放心吧,打二阵咱就赢了,不用老妈。”
许先生想了想:“大哥前天刚来,今天能来吗?他不得怀疑我使路子,不来呀?”
许夫人说:“妈肯定有招让他大儿子来!这事儿就交给妈。”
许先生最后点点头,说:“行吧,我再听你一回,这回要是还不好使,我就给你一个封号——”
许夫人问:“啥封号?”
许先生说:“臭棋篓子!”
许先生离开餐厅,去老夫人的房间里。不知道他怎么跟老夫人说的,房间里传来两人的笑声。
我提着垃圾袋准备下楼回家,听到老夫人大着嗓门,给大许先生发语音呢。
“海龙啊,我昨天虎吧地做个梦,梦到你爸了,我这心里不太好受,你晚上来一趟,我跟你念叨念叨。
“正好,小红上午买五花肉了,好些天没吃火锅,我馋了,晚上咱们一家人吃火锅吧。”
我下楼回家了,不知道大许先生是否答应老妈,晚上来吃火锅。
午后,睡了个午觉,睡饱了,起来遛个狗。
东北的气温终于有点春天的样子了,暖融融的,树杈上的枝条不像冬天那么僵硬了,这枝条活了,变得而柔软,好像树枝里被灌入了一股生命的泉水。
枝条上虽然还没有长出嫩绿的叶子,但是,枝丫里那些星星点点的芽苞,己经从深褐色变成了浅褐色,开始显山露水了。
只等一夜春风,吹开满树的碧绿。树缝之间不那么稀疏了,变得密密麻麻的,那是什么呢?那是一个个绿意盎然的梦。
在这春天的午后,我走进老许家。
一进门,老夫人就说:“红啊,晚上吃火锅,你快切酸菜吧,我都给你捞出一棵酸菜了。”
老夫人一听大儿子要来吃火锅,顿时变得力大无穷,自己从酸菜缸里捞出了一颗酸菜!酸菜可沉了,一颗酸菜五六斤,六七斤呢。
我说:“大娘你别干活了,我自己能捞酸菜。”
老夫人说:“我捞出酸菜晾一会儿,要不然你刚从酸菜缸里捞出来,酸菜可凉了,你切酸菜该冰手了。”
老人的善意随处可见,只看我们小辈是否有心在听。
我切好酸菜,用热水烫一下,攥出来,放到盘里。
开始切五花肉。五花肉我先放到冰柜里冷冻一会儿,让肉冻一点,切肉的时候容易切成薄薄的肉片。
老夫人又从哪里拿出一袋宽粉,让我先把宽粉焯一下,焯个五分熟,等吃火锅时,宽粉下锅容易煮熟。
我听从老夫人的吩咐,把宽粉先煮一下,再用热水泡着。
二姐先来许家的。二姐一听吃,两条腿比谁跑得都快。
老夫人形容她的二闺女:“你呀,一听见哪有好吃的,借两条腿跑来。”
二姐把手里提着一兜血肠拎到老夫人面前:“妈,我没来白吃,我带一盘菜呢。”
二姐拿来的血肠太及时了,要不然我也准备下楼去买,但这个时间基本哪里都没有卖的了。买血肠要早晨去买。
我问:“二姐,这个时间,你在哪买的血肠?”
二姐笑了,说:“不是我买的,是我在楼下看到老沈了,他提着一兜血肠要上楼,看到我上楼,就让我捎上来。”
哦,是老沈送来的血肠。是大许先生让他送的?大许先生此时应该知道是老沈把他得病的详情告诉小许总吧?
大许先生知道他的司机背叛了他,会怎么样呢?会难为老沈吗?
对此,我一点都不担心,我倒是很想看看大许先生怎么收拾老沈的!
晚上,大许先生和大嫂进门的时候,火锅己经准备好,我把上午炖的排骨汤放到火锅里做汤料,热气一飘,厨房里都是香味。
二姐这次帮我干活了,切了土豆片,切了地瓜片,切了冬瓜片,她做了三盘菜。
我又洗了一些生菜菠菜油麦菜,又把冰箱里的一盒虾洗干净,端到桌上。
老夫人往餐厅走时,环顾西周:“海龙,小沈没上来吗?”
大许先生说:“他在外面吃了。”
老夫人说:“小沈下午送来一兜血肠呢,你不叫他一声。”
大许先生说:“一个司机,我叫他嘎哈?”
呀,听见大许先生说到老沈的口气,有点不妙啊,大许先生是生气的。
看来,他己经收拾过老沈了。不知道老沈现在作何感想。不会跟小军躲在小酒馆喝闷酒偷着哭吧?
被雇主训了,他这个死忠犬能不难受吗?
许先生见大哥来了,忙前忙后,给大家拿杯子倒茶,他自己和二姐夫喝酒。
许夫人冷眼旁观着大许先生,但见大许先生绷着脸,虽然脸上不是生气,但也不是笑呵呵的,他一脸严肃,生人勿近的模样。
许夫人张罗大家在餐桌前落座。
晚餐的饭桌上,一家人欢声笑语,都很高兴的模样,只有大哥大嫂脸上的表情不一。
大嫂只是淡淡地微笑着,偶尔看向许夫人的眼光里,有些心事重重。
许夫人假装没看见大嫂的目光,她一首跟二姐说着什么。
二姐又开始白话她的体验馆,某某东西多好了,她想买回来。
一旁的二姐夫说:“家里那些产品还少吗?还往回折腾?你都被骗多少回了,不长记性呢?”
二姐不高兴地白了二姐夫一眼:“你挣钱不就是让我花的吗?咋地,花你点钱心疼了?”
二姐夫说:“我是担心你知道被骗心里难受。我是心疼你。你要不心疼钱,我还心疼啥?”
二姐这才转怒为喜,急忙给二姐夫夹血肠:“你最爱吃的。”
二姐夫说:“我自己来,你都把血肠夹碎了。”
大家说说笑笑,这顿火锅吃得很开心。
大许先生进门之后,并没有询问老夫人梦到老爷子的事情。他只是默默地吃饭,眼神平静。
我觉得大许先生是有备而来,他应该是算准了这是兄弟媳妇设的局,就是故意把他引来,要劝说他去医院做手术的。
既然他知道了,那他己经在心里想好了对策吧。
再看许夫人,云淡风轻地吃着火锅,蘸着小料,不像着急的模样。
反观她身旁的许先生,则有些坐立不安,眼神有点飘忽不定。
饭后,大家移步到客厅,很快分成两伙人马,许先生和二姐、二姐夫陪着老夫人在客厅的西墙边玩麻将,大嫂在老夫人身后给老人看牌。
许夫人则跟大许先生坐在靠东墙的沙发上,小声地说着什么。
许夫人能劝说大哥去做手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