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我从许家回来,一个人遛狗,一个人收拾房间,一个人切点水果。
又把午后泡的豆子丢进料理机,榨杯豆浆。豆浆里放了两枚大枣,不用放糖,豆浆也变甜了。
喝着热乎乎甜滋滋的豆浆,看两页书,旁边有一只肥胖的小狗把下巴颏垫在我的膝盖上,这个春夜很是惬意悠然。
老沈来电话的时候,己经八点多了,我等了一会儿,才接起老沈的电话。
老沈在电话里说:“你在许家吗?没干完活呢?”
我说:“我回家了。”
老沈说:“我不是让你等我吗,你咋自己回家了?”
老沈这话有毛病,我们两天没通电话,两天前还是生气分开的,他什么时候让我等他了?
我说:“你太客气了,以后不用你送,我还像以前一样,自己回家。”
老沈沉吟了一下,说:“那我去接你——”接我,接我干嘛?
老沈说:“接你到我这儿啊。”
我说:“我有家,不去你那面了。”
老沈说:“咋不来了呢?”
我说:“不想去。”
老沈说:“以后也不来了?”
我说:“看情况,看心情。”
老沈说:“那你今天的心情呢?”
我说:“今天没心情。”
老沈不说话了,停顿了半晌。我听到话筒里传来他的呼吸声。
我说:“要是没什么事,我就挂了。”
等了片刻,他也没说话,我静静地挂了电话。
两个人的生活真是麻烦,我一个人的生活过得挺好的,他非要插入一脚,把我的心情搅乱了。
房间乱了,一个小时就能收拾干净。心情乱了,收拾起来就麻烦了。
接了老沈这个电话,我本来己经宁静的心情又起起伏伏,很不平静。
后来我放下书,放了一段音乐,在和缓的音乐里慢慢地伸展身体,让自己的身体从俗世里解脱出来,让自己放松。
我想,一个人的生活如果不错,还是别放男人进来吧。他们是猫,吃完了就走;不像狗,你给他一点食物,它一辈子都记着你的好,忠诚于你。
一个男人加入我的生活,如果能让我的生活加分,我值得珍惜。如果这个男人的加入,让我的生活减分,那我就应该及时止损。
只是,我对老沈还有一点期待,希望他能恢复到从前一样对我好。
上午,我下楼去许家时,看到小区的过道上停着一辆车,是老沈开的车。
他打开车门,探出头,对我说:“上车,我送你上班。”
我犹豫了一下,没有上车。我想让他送我的时候,他没送。我不想让他送我的时候,他来了,我心里别扭。
老沈不高兴地冲我喊道:“上车呀?”
我回头冲老沈说:“没心情!”
老沈说:“你咋这么矫情呢?”
我回头看着老沈,忽然走向老沈的车,拉开车门坐了进去,砰地一声关上车门。
我对老沈说:“我没跟你处朋友之前,我是不矫情的,我跟你处朋友,我就变得矫情了,你不觉得这跟你有关吗?
“没去你家之前,你怎么待我的?有空就去许家接我下班;去了你家之后,早晨你不送我回家,让我一个人走回来,你还怪我矫情?”
老沈无辜地看着我:“晚上接你,是担心天黑你一个人走夜路不安全,早晨没必要送你啊,早晨天大亮的,你一个人回家没事。”
我说:“这是天黑不天黑的事吗?”
老沈说:“就是天黑啊,担心你走夜路不安全,就送你回家,正好我也下班了。早晨天亮了,我又得上班——”
气死我了,我给了老沈一杵子,说:“是天黑的事吗?我说的是接我和送我的事,你说的是天黑和天亮的事。”
老沈无辜地说:“是俩事吗?这不是一个事吗?”
真气死我了,我恨不得一拳把老沈揍没电了,太恨人了。这明明是俩事。
身后忽然笛声大作,后面有车,过不来了。
老沈一边发动了车子,一边慢悠悠地说:“你不高兴了你就说呀,到底是咋回事,你不说,我也不知道啊。”
我索性把心里的不快都说了出来。
老沈说:“哦,就这点事啊,那我以后保证,第二天早晨送你回家。”然后老沈又对我说:“你以后也得保证,关车门不能那么使劲。”
这个混蛋,还关心车门呢!
我心里还是不太舒服,非得用我说出来吗,显得我多小气。
等红灯的时候,老沈伸出手,攥住我的左手。我挣了一下,没挣开。
但他随即就松开了,弯腰从下面拿出一个精致的盒子,递给我,说:“出差到外地,在小摊儿上买的,不知道合不合你的意。”
这是个沉甸甸的盒子,我打开盒子一看,呀,里面是个圆盒。
圆盒里面是个九宫格,每个格里都有一样零食,有松子,有开心果,有榛子,有碧根果,还有一格里是巧克力。
我剥开一颗巧克力,递给老沈。红灯灭了,绿灯亮起。老沈急忙低头,舌尖在我手指上吮了一下,把巧克力吮走了。
我也剥了一块巧克力放到嘴里,阿甘的妈妈说过,生活就像巧克力,你永远不知道下一颗巧克力是什么味道。
老沈在外地看到这个小东西能想起来送我,说明他心里有我吧。
心情一好,到许家干活也觉得浑身都是劲,干活也轻松多了。
我正做饭的时候,苏平跟我通电话,是视频电话。
我接通了电话,看到屏幕上出现的是一张病床,一个古稀老人躺在床上,鼻子上好像插着管子,鼻子下面好像红肿一片。
老人的眼皮也肿了,眼神有些黯淡无光,他抬头望着苏平,问:“给谁打电话?是德子呀?德子不来看我了?”
病床上的老人就是赵大爷吧?看到老人这么虚弱,有点可怜。
苏平对老人说:“我和我一个姐妹打电话,德子说晚上下班来看你。”
苏平又对老人说:“我去走廊里打电话。”
苏平挂了电话,不一会儿,她把电话打了过来。“姐,视频我得用流量,太贵,还是给你打电话吧。”
我说:“赵大爷好点了吗?”
苏平说:“好多了——”
“赵大爷眼睛好像肿了,鼻子下面也肿了。”
“他自己着急上火的,他不想躺在医院里,总张罗着出院回家,可病还没看好呢——”
“那多久能出院?”
苏平听我这话,急忙问:“许先生要我回去上班啊?”
看得出,她是担心许家的这份工作也丢了。
我说:“许先生没说,赵大爷还得多久才能出院?”
苏平说:“快了,再有个三五天吧。”
我想起视频里苏平蓬头垢面的样子,我说:“苏平,在医院陪护赵大爷,是不是很累呀,我看你蓬头垢面的。”
苏平笑了,声音很清亮,带着一股愉悦的气息。她说:“可不是咋地,晚上不敢睡实诚了。”
我说:“你睡在哪?”
苏平说:“睡在地上,买个垫子打个地铺,其他病床都有人。”
我说:“太遭罪了。”
苏平说:“就这几天,一挺,就挺过去了。”
我说:“苏平,德子知道医院的情况吗?知道你睡地铺吗?”
苏平犹豫了一下,说:“告诉他干啥,陪护赵大爷是我自己愿意的。”
苏平在生活里,就是靠着“一挺,就挺过去了。”她勤劳努力的活着。
我让苏平放心,许家的工作没问题,我会替她几天,等她回来。
我没把许先生要让她收拾新楼的事情告诉苏平。等许先生自己告诉苏平吧,那样的话,苏平会更高兴。
周末这天上午,我到许家时,看到许夫人坐在沙发上,正跟智博视频聊天,视频里,智博的声音有些沙哑。
母子两人不知道说了什么,许夫人一首在安慰智博。
中午吃饭时,老夫人吃得不多,只吃了几口,就撂下筷子,撑着助步器回了房间。
助步器笃笃笃地敲击着客厅的地板,响声很空旷。
许先生有些狐疑地问我:“我妈咋吃这点呢?她咋地了?”
我摇头,说:“不知道啊。”
许夫人正在细心地剔鱼刺,她轻声地说:“智博上午来电话了,让我告诉你一声,小晴把孩子做下去了。”
许先生一愣,抬头看着许夫人,问:“咋做下去了?”
许夫人说:“应该是想明白了吧。”
许先生有些不太相信,说:“没发生什么意外吧?”
许夫人说:“就不想你儿子好点?”她瞥了许先生一眼,继续说:“现在的孩子聪明,你不给他们施加压力,他们反而会自己思考问题。
“我们要是给他们施加压力,他们就会把精力集中起来怎么对付我们的阻力,现在我们没有阻力,他们就要自己思考生与不生的问题了。
“凡事他们自己做决定,将来两个孩子是分还是合,无论是她还是智博,都不会把责任往我们夫妻两人身上推,他们会自己承担这件事的。”
许先生问:“妈知道这件事吗?”
许夫人往老夫人的房间看看,说:“是妈告诉我的,说小晴做了手术,我才知道这件事,上午跟智博通个话,我告诉他让小晴休息一周,让他给小晴送个饭。”
许先生点点头,又担心地说:“咱妈看起来不太顺心,要不然午饭不会吃这么少。”
许夫人淡淡地笑了,说:“闹啥心呢,孙子远在天边,鞭长莫及,她还能去大连管束孙子去呀?再说小晴还不是她的孙媳妇,她也不好管人家姑娘啊。咱妈呀,就是能管你和我。”
许先生笑了,说:“孝顺的人才服管,不孝顺的当然就不服管了。”
许夫人不太同意许先生的观点,但也没说什么,把剔好鱼刺的鱼肉夹到许先生的碗里,许先生就风卷残云地吃掉了。
许先生吃完饭,就拿出手机,给智博发了几个语音,是询问儿子缺不缺钱,又说这个月多给儿子一个月的生活费。他在手机上操作了一番,给智博打去一笔钱。
许夫人见许先生打完钱了,才说:“我刚才己经多给他一个月的生活费了。”
许先生说:“那咋不早告诉我呢?”
许夫人说:“我觉得我给的有点少,小晴需要多吃点营养的食物,你给他我就没拦着。我给的是我做妈的一番心意,你给的是爸爸的心意,我拦着你干嘛?”
看许夫人办事,可真舒服。
许夫人饭后吃完水果,回房间休息。
许先生这天中午有点意外,没有到沙发上睡觉,而是下楼了。
这么早他就上班了?我收拾完厨房,回家时,看到老夫人坐在她房间的南窗前,在注视着窗外湛蓝的天空。
东北小城的天是非常的蓝,蓝得透明,让人心情特别愉快。
我下楼回家时,看到许先生开车回来了,他手里提着两盒糕点,还有一小盒巧克力。
许先生下车后,把巧克力往大衣兜里揣。大衣兜小,巧克力的盒子有些大,没揣进去。
许先生抬头看见我从楼里出来,就笑着问:“红姐,小娟在客厅吗?”
我也笑着说:“小娟回房间睡觉了。”
许先生就把巧克力放到糕点盒子上,腾腾地上楼了。
他刚才不是去上班,是开车去步行街,给老夫人买桃酥。
老夫人喜欢糕点,尤其喜欢甜食,巧克力是老夫人的最爱,但许夫人不允许老夫人吃糖,对她身体不好。
许先生平时也控制老夫人吃糖。今天老夫人心情不好,饭吃得少了,许先生就立马去给老妈买糕点,再买回一小盒巧克力。
许先生对老妈,绝对孝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