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想把我灌醉,还是把他自己灌醉啊?我没整明白。
我们俩在柔和的壁灯下,相坐对饮,有一搭无一搭地聊着。
都聊了什么,后来忘记了,倒不是喝醉了,是没有主题,就是闲嘎达牙
夜深了,我准备告辞,老沈也收杯。
我就准备帮老沈把碗碟拿到厨房洗干净。却不料回身回得快了,后腰有些疼。
想起白天搀扶老夫人的时候,腰里使了力气,闪着腰了。
老沈看到我用手扶着后腰,关心地问:“咋地了?腰又疼了?”
我点点头:“不好意思,还准备帮你刷碗呢。”
老沈说:“你躺下,我给你按摩按摩。”
老沈家的沙发太软,不适合按摩,老沈就让我到卧室躺在床上。
老沈的床是硬板床,跟我家里的床差不多。
看着床上铺着的干净的床单,想着老沈一个男人人独自生活,也把日子过得有滋有味,不免对他多了一份敬佩。
老沈把两只手掌贴着我的腰部按下去,我发出一声尖叫。
这叫声有点那个。
我不好意思地说:“沈哥,你不用使那么大的劲儿,我的腰让你按得更疼了。”
但老沈这个人有个毛病,干啥都太认真,他说不疼是没有按到位。
他按摩几下,疼得我这辈子都不想再让他给我按摩。
我不高兴地说:“不按摩了,我回家。”
老沈的手终于不那么用力,甚至越来越轻。
这动作也太轻了,能起到按摩作用吗?
我回头看向老沈,看到老沈一脸古怪的笑,只听他凑近我耳边,轻声地说:“今晚别走了——”
他的呼吸扑到我脸上,有种麻酥酥的感觉。
不走就不走,谁怕谁呀?
我看了他一眼,忍不住笑了。
他的手搭在我的肩膀上,掌心越来越热……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我醒来时,看到刺眼的白色,当时脑子忽悠一下,心想坏了,我啥时候进医院了呢?
昨晚喝多了,喝进医院了?
后来耳朵先恢复听觉的,我听到卫生间里有动静,嗡嗡嗡的声音,是男人的剃须刀刮胡子的声音吧。
老沈的声音传过来,他说:“睡得好吗?”
我有点不好意思,说:“还好,没做噩梦——”
拉开窗帘,我惊讶地发现外面下雪了,顿时感觉一阵欣喜。
春天的雪落地就化了,路面上湿漉漉的,好像下了场春雨。
老沈家的楼下有两家早餐店,一家是油条豆浆,一家卖咸菜包子。
老沈跟我去楼下吃包子。他要了两屉小笼包子,包子端上来,热气腾腾的。
老沈给我夹了一个包子,他开始往碗里倒调料,问我:“你来点儿?”
我摇头,说:“不要。”
我喜欢吃原味的包子,不喜欢蘸着小料吃包子。
老沈的目光忽然落在我的脸上,轻声地说:“别动。”
我不知道老沈为何这么说,浑身都不敢动,只有眼珠在眼眶里叽里咕噜地转来转去。
老沈伸手从我嘴角上摘掉一片菜叶。
我瞪了他一眼,笑了。
有了这层关系,老沈跟我亲近了一些,这让我心里有种别样的欣喜。
从包子铺出来,外面的雪己经下大了,路面上覆盖了一层洁白的雪花。
老沈站在台阶下,抬头看看天色,对我说:“我不送你回家了,自己回去行吗?”
他都说不送我回家了,我能说不行吗?我只好假装无所谓地说:“没事,我自己回去。”
老沈说:“许总七点半就要到公司,今天下雪了,我还得去小许总家,接许夫人上班。小军没在家,我得替我徒弟去。”
我心里别扭,老沈送大许先生上班,是他的工作,他送小许夫人上班,是替徒弟小军做事。
那么我呢?我得排在一切人的后面吗?
跟老沈告辞,看着他的车子驶离我的视线。我心里不是滋味。
我是他女朋友,但是,工作对更重要。
也是,谁的工作不重要呢?
心里虽然别扭,但还是接受了现实。
走在雪地里,我的心情终于渐渐地好起来。
一个人的日子本来挺惬意的,但因为另一个人的出现,反而让我有了期盼。
有了期盼,就可能有失望。
尤其这期盼是关于另一个人的,那就不是我一个人努努力就能达到的结果的。
尤其恋人关系,你期盼得越多,可能快乐就越少。
可相恋的人,要是没有期盼,谁还要恋爱呢?
这真是个矛盾的问题啊!
小区里的雪己经落了一层,我带着大乖在雪地里跑。
这是白城50年来最迟的一场春雪。这场雪开始下得极小,比小米粒都小,落地就融化了。
后来,雪越下越大,洋洋洒洒,将整个世界都装扮起来,银装素裹,像童话世界一样美。
在这样的雪景里,真是无法长时间生气啊!我的心情好了起来。
刚到许家楼道里,就看到苏平从楼里出来,慌里慌张的。
我急忙问她:“怎么了?出啥事了?”
苏平说:“德子刚才给我打电话,说赵大爷下楼扫雪滑倒了,我中午不用去他家做饭了。”
我不解地问:“你不用去他家做饭,还着啥急呀?”
苏平说:“我想去医院看看赵大爷——”
啊?我狐疑地看着苏平,问:“你去医院?”
苏平说:“不跟你说了,着急,我先走了。”
苏平去推停在楼下的自行车,她竟然没有开锁,一脚踹开脚蹬子,就要推车,车锁咔嚓一声,把车轮拦住了。
那咔嚓一声,听在我耳朵里,很震撼。
我能感觉到苏平的着急。为了别人,她至于这么着急吗?
苏平比我还实惠,实惠大劲了就是傻。
我说:“小平,你着急忙慌地干啥呀?稳当点!”
苏平答应一声,掏出车钥匙开了车锁,飞身上车,嗖嗖地骑远了。
这个苏平啊,但愿她的付出,没有期盼。
但愿她的期盼,不会落空。
老夫人撑着助步器站在门口,见我进门,就问道:“你上楼的时候,看见小平了吧?”
见我点头,老夫人又问:“她着急忙慌地就走了,洗衣机里的被单还没有晾出来,我力气不够,拿不动那些被单。”
这个苏平啊,顾此失彼,为了德子的爸爸,老许家的工作却没做好。
我说:“大娘,苏平有点急事,我晾被单吧。”
把被单从洗衣机里拿出来,站在过道抖着被单上的褶子。
晾好洗衣机里的被单,我就到厨房做饭。
这天,老夫人没有跟我到厨房说话,她一首在自己的房间忙碌着,连电视也不看了。
房间里铺开一堆花布头,我还听见她在房间里大声地跟人打电话。
只听她说:“小裁缝,是我,老许家大娘,你们裁缝铺有那布角子,你给我留一些。
“我儿子回来,就让他到你那裁缝铺去取,我打算给我小孙女做件百家衣。”
我做好饭菜,就到老夫人房间,看她干活。
床头己经被一块块地花布铺满了,我问:“大娘,你要做啥呀?”
老夫人说:“给我小孙女做件百家衣。”
百家衣?百家衣是啥啊?
老夫人给我解释什么是百家衣,就是用很多零碎布头做的衣服。
这是纳取百家之福的意思,用布头做的衣服,小孩子穿着不会生病,会多福,好养活。
东北的民俗挺有意思。
老人在床上拿起这块花布比量比量,又拿起另一块花布比量比量,末了她说:
“我等小娟回来,看这块花布做前襟还是做后身儿。”
午饭时,许夫人进门,在玄关换鞋呢,就听老夫人在房里招呼她:“小娟,你来看看,给你闺女做件百家衣。”
许夫人很高兴,去了老夫人的房间,她被床上铺的那些花布惊艳了。
她说:“妈,你哪来的这么多花布呀?”
许夫人指着一块蓝底儿带小鸭子的布料:
“妈,这块布料,好像是我刚结婚时候买的一块布料,做了件裙子,剩下的零星碎布,你给留起来了?”
老夫人说:“那可不,我可喜欢这块花布了,就准备生下孙女,我给她做件百家衣。
“可你头一胎是个胖小子,我心里那点花骨朵就没开——”
许夫人又是感动,又有压力,她忍不住说:“妈,万一这胎要还是胖小子呢?”
老夫人急忙说:“别想胖小子,你就天天想着胖丫头,心想事成,你就生胖丫头了。”
许夫人笑了,有点苦笑。
老夫人看到儿媳妇脸上苦涩的笑,她又说:“别听妈说的话,娟啊,你想生啥就生啥。”
许夫人笑着说:“那万一还是胖小子,你还做不做百家衣了?”
老夫人说:“做,现在就做,我都告诉小裁缝了,把零碎布都给我留着,海生回来让他开车给我拉回来。”
许夫人说:“妈,还需要海生用车拉吗?多少布头啊?”
老夫人神秘地笑着,对儿媳妇说:“越多越好,我也做一件事百家衣,我还得陪着小孙女长大,看着她嫁人呢,她再给我生个重孙女,那我就能闭眼了。”
老夫人想的可真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