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的剩饭剩菜己经不见了,桌面擦得光可鉴人。
剩菜剩饭不知道是被陈姑娘倒掉了,还是被她收到冰箱里。她的手可真快。
饭菜还没有晾凉吧?但陈姑娘是无法忍受剩菜剩饭长时间地搁在桌子上的。
她绝对有强迫症!
我轻轻着老夫人的肩膀,让她消消气,这病还没好利索呢,再把病气大发了,还能出院吗?
老夫人在我的安抚下,她的肩胛骨松软下来,气消了一些,我顺势收走她手里的剪刀。
回头,我对陈姑娘说:“咱俩到一边说去,免得气着老夫人,把她的病气大发了,你我都担待不起。”
我走到窗前,回头,陈姑娘不情愿地跟了过来。
我商商量量地说:“既然病房里不能剪头,那我带着大娘到走廊里剪头,这行吧!”
陈姑娘不客气地说:“医院里不能剪头!”
我也不客气地:“那我和大娘到医院外面剪头,你看这个咋样?”
陈姑娘冷若冰霜:“我是照顾患者的护工,要保证在我当班时,患者必须在病房里。”
我挺膈应陈姑娘说到老夫人,总是一口一个患者,没病都能把人叫出病来。
规矩是死的,但人是活的,就不能人性化一点?叫一声大娘能降低你的护工身份?
剪头发这件事,可能医院里真有规定,不许在病房里剪头发。
但一些老人家有个令儿,会觉得头发长了就生病,头发剪短,她心里就顺畅。
这对疾病的恢复也有帮助。就当是辅助治疗了。
我看着陈姑娘,这个女人咋这么不好说话呢?“你的意思是,你给谁当护工,这个谁就必须被你软禁在病房里,到走廊散步都不行呗?”
陈姑娘沉吟了一下:“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心里有啥就首说:“你不是那个意思是哪个意思?我看你有强迫症吧,拿着鸡毛当令箭。雇主自己有要求,无论是当护工的还是我们当保姆的,总要尊重点雇主的意思吧?许先生雇你不假,但最终是给大娘雇的护工——”
我压低声音,注视着陈姑娘:“大娘刚才在走廊里对我说了,说你管束太严,想跟她儿子商量换个护工。许先生那么孝顺,你说他会不会听他老妈话?”
我可不是许夫人,说话还考虑身份,还要给谁谁谁留面子,我就是个我行我素的人,高兴了,我就多说两句,不高兴了,我就多说西句。浑的我能来,讲规矩我也不惧你。甭用规矩吓唬人,规矩都是给守规矩的人定的!
不守规矩的人,啥规矩都不好使!
后来,我又在陈姑娘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话:“办事不由东,累死也无功!”
陈姑娘终于把手里的围裙还给我。
我把椅子搬到病房的正中间,让大娘坐在椅子上。
陈姑娘匆匆从门外走入,又拦住我。
我以为她又要阻拦我们剪头发,却见陈姑娘手里拿着一沓报纸。
她把报纸平铺在地当中,又用胶带一点点地把报纸全部黏贴在地板上。
她把椅子抬起来,放到报纸正中,再把老夫人搀扶到椅子上坐定。
陈姑娘做的细致,想的周到,这点我不如她。
我用围裙给老夫人围在脖子上,再用别针别住围裙,左手拿木梳,右手操刀,开始给老夫人剪发。
左手木梳梳上来一片头发,我右手的剪刀就咔嚓咔嚓剪掉这片头发。
其实,我不会剪发,但我敢下剪子。
我自己的头发,都是自己剪,我从来不去理发店。
每年夏季最热的月份,我就觉得不剪头都没法活了,长头发真是热死人。
我端盘水洗头,洗完头,把长发都顺着额头垂到脸上,抄起剪刀咔嚓咔嚓,左右各一剪刀,齐活,剪头发完毕。
至于剪完的头发成了什么形状,我完全不在乎,能梳个马尾,我就梳马尾,太短梳不起来,我就随便在脑后系一下。
曾有很多次,我起了剃光头的心。
特别羡慕男人可以为所欲为地剃光头。就像许先生一样。
但我妈发话了:“小死红你要敢剃光头,你等我没了你再剃!”
无论我多叛逆,也总有畏惧的,我只好暂时打消了这个念头。
老人都有一些旧观念,剃光头,要么是出家人,要么是进了局子。两种情况,我老妈都排斥。
剪头发期间,许先生来了病房,他手里提着两个大芒果和一盒车厘子。
我知道老夫人是不吃芒果的,她吃芒果过敏。车厘子应该是给老夫人买的,那许先生的两个芒果是给谁买的?
许先生吃惊地看着我:“姐,你还会剪头呢,真不简单。”
我笑:“我不会剪头,但大娘信着我了,我就剪吧。”
许先生把芒果放到窗台上,看着陈姑娘。“你把这个芒果给大姐包上。”
给我包一个芒果?那另一个芒果呢?肯定不是给许夫人的。许先生要送许夫人礼物,一定会送到许夫人的办公室。
那么,剩下的芒果是给谁的?他自己留着吃的?还是他送给护工陈姑娘的?不得而知。
我谢过许先生,又说:“您那么忙,还去参加我儿子的婚礼,我谢谢您。”
许先生笑了:“我当天差点给忘了,还是我妈提醒我的。”
我看着老夫人,老夫人眼睛盯着车厘子呢。
老夫人自己住院,还不太清醒呢,她竟然还惦记我儿子的婚礼。
我很感动。大娘是个很有情有义的女人。
大娘没听见许先生的话,就问我:“我老儿子说啥?”
我凑近老夫人的耳边:“你老儿子说,他买车厘子给你吃,希望你的病早日好起来。”
老夫人唇边溢出了笑意。
许先生脸上带了笑,拿着车厘子去洗。
那个芒果,的确是给陈姑娘买的。
许先生临走前,嘱咐陈姑娘多陪老夫人说说话,说医生说了,老夫人的病需要多聊天,能活动大脑。
许先生走后,我发现陈姑娘有了微妙的变化,板着的脸还是板着,但是脸上的线条柔和多了,不是首线了,而是带着美妙的弧线。
她的眼神也不那么生硬了,而是活泛了许多,就像一个重重的雨点落在湖心,荡漾起一圈圈的春意盎然的涟漪。
陈姑娘跟我和老夫人说话也细声细气多了,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
不过,我们两个转瞬又吵起来。
我给老夫人剪完头发,抖落掉头发茬。许多头发茬都黏在老夫人的脖子上。
我用粉扑蘸着痱子粉,给老夫人擦抹脖子上的头发碎屑,那些头发茬就都纷纷滑掉。掉不下去的,我就用嘴一吹——
结果我吹的那些头发茬,就纷纷扬扬地飘在了报纸的外面——
完了,陈姑娘给我一顿训,我能老实地听她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