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正在餐厅吃饭的时候,智博回来了,径首走进餐厅。
老夫人问孙子:“吃饭了吗?”
智博说:“没吃呢——”
许先生瞥了儿子一眼:“跟同学看完电影不请同学吃饭?你也太抠门,我每月给你三千元生活费都花没了?”
智博嘴角有点往下耷拉。这孩子好像心情不佳。
许夫人把身旁的椅子拉开:“儿子,坐妈这儿,你想吃点啥?”
智博淡淡地说:“啥都行。”
我站起来往厨房走:“智博,给你煮冻饺子行吗?”
智博有些抱歉地看着我:“红姨,太麻烦了。”
许先生也说:“太麻烦了,都快吃完了,折腾你红姨两气儿。”
我说:“不麻烦,再说我正好吃完了,站起来消化消化食儿。”
对孩子,我总有一种心疼的感觉,对老人,我尽量用点耐心。
对待同龄人,说句实话,我没啥耐心,我的耐心都给孩子和老人了。
灶子上烧上水,准备煮饺子。
智博还喜欢吃炒蒜苔,正好冰箱里还有一小捆,这边等待煮饺子的水烧开,我就用另一个灶子做了一个蒜苔炒鸡蛋。
饺子煮好,蒜苔也出锅。
智博笑嘻嘻地来到厨房,把蒜苔和饺子端走:“谢谢红姨。”
这孩子嘴可甜了,这点像他爸,甚至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呢!
许先生对智博说:“看看,咱俩都是回来晚的,你的待遇就不一样,我就比较惨了,吃剩饺子,你看看你,新煮的饺子,还加盘菜。”
我也不说话,笑着去灶台上收拾。
这时候,许先生的手机响了,他的手机在客厅。
许先生冲我说:“红姐,你帮我把手机拿来。”
老夫人的眼睛横了许先生一眼:“自己没长手啊,你红姐做饭就够忙乎了,你还把人家当丫鬟使唤?”
许先生见老妈训他,有点不高兴,他坐在餐桌前吃饭,又实在不愿意起身去客厅拿手机,他吩咐智博:“好儿子,你帮老爸拿手机去。”
智博没说话,起身去客厅了。等他拿回手机时,许先生笑着对老夫人说:“还得是儿子呀,咋支使都没错,这家伙,咱家保姆地位都比我高了,支使一下都不行——”
许先生接了电话。
不知道电话里面叨了旗鼓地说了什么,许先生一张大脸撂了下来,只听他严肃地说:“我知道了,再有啥事你给我打电话。”
许先生撂下电话,许夫人向他投去询问的目光。
智博也看到他老爸不高兴,就问:“咋地了?这世上还有让许海生不高兴的事?”
许先生眉头皱了起来:“这个小蒙古啊,真是个活祖宗,这两天她跟我们的老对头联系得比较频繁,刚才有底细人儿告诉我,那边儿给她的比我们多给了她5个百分点,这事儿不好办了——”
百分点,是啥呀?我不懂。
许夫人就问许先生:“那咋办?你还去通辽吗?”
许先生说:“去!必须得去!死马我也得当活马医!”
许夫人说:“5个百分点,够呛啊。”
许先生说:“只要合同没签,我就得想尽各种办法把她拿下,我就不信,还有我签不下来的合同?”
一旁的智博一边吃着饺子,一边对许先生说:“许海生,需要我给你助力加持吗?”
智博基本不喊许先生爸爸,多数时候都是喊他名字。
许先生说:“你去干啥呀?”
许夫人也说:“智博你不能去,这次你爸去的地方不方便你去,要是你去了,明明能成的事也成不了。”
智博一听这话更来了兴致。:“妈,为啥呀,我去咋就起反作用了?”
许夫人笑着瞥了一眼许先生,没说话。
智博又追问,一旁的老夫人说:“那个小蒙古是女的,总想跟你爸套近乎,你跟去了,小蒙古就会寻思是你妈派你去的,盯梢的,那她能乐意吗?”
许先生急忙说:“妈你可别乱说,她啥时候跟我套近乎?人家是一个公司的老总,你给她说成啥样了?”
许夫人己经吃完饭,她手里拿着一根筷子,一下下地抽着许先生的手背:“呦,这就帮着她说话了?”
智博听明白了:“爸,让我跟你去吧,我就说是你助理,反正外人看着咱俩也不像父子,不会露馅的,万一我能帮上你点啥忙呢?”
许先生还是不想让儿子跟去。
智博又说:“我大爷不是让我将来接管公司的业务吗?那现在我跟你去学习一下不是更好?让我学习学习,看看合同到底是咋签的。”
许先生骑虎难下。他要是不同意智博跟去通辽,那他跟小蒙古的关系就不好说了,可能有事儿,怕孩子知道才不让孩子去。
许夫人本来就怀疑他,这下子她就会更怀疑两人有猫腻。
许先生被逼无奈,只好用大巴掌一拍桌子:“智博,去就去吧,到时候让你干啥就干啥,你要是不想听话,趁早别去!”
智博一听老爸同意他去了,很高兴,兴奋地答应着。
众人吃完饭,都到客厅喝茶吃水果。我在厨房收拾卫生。
许夫人问智博:“看个电影,咋愁眉苦脸地回来了?”
智博不太是心思地说:“别提了,我跟同学正看电影呢,娜娜来电话,问我在哪,我说在家呢,她就非要跟我视频——”
许夫人说:“那就视频呗。”
智博苦笑着说:“跟我看电影的同学是女的——”
许夫人笑了,轻声地跟儿子说着什么。
想起娜娜那刁蛮的小样,她要是知道智博在家带着女同学去看电影,肺子就气炸了。
我离开许家的时候,看到许夫人在智博的房间给他整理出门要带去的衣服。
许先生则在客厅的北窗前打电话,好像是给司机小军打电话,让他明天一早就过来,要跑长途去通辽。
老夫人己经回自己房间,又在听新凤霞的《花为媒》。
裂开一道缝儿的门里,飘出新凤霞和赵丽蓉唱的《报花名》:春季风吹万物生,花红叶绿草青青,桃花艳,李花浓,扑人面的杨花飞满城——
新凤霞的声音可真是娇嫩呢,不怪老夫人愿意听,百听不厌呢!
第二天一早,我到许家的时候,小蔡己经收拾完卫生,正在玄关匆匆地换衣服,要离开。
我一眼看到窗台上有灰。
早晨九点多钟,老夫人的房门都是打开的,从她房间里射进来的阳光能照到客厅里,我换拖鞋的时候,一哈腰,正好侧脸能看到窗台的灰尘。
家里人多,脱衣服走路都会带下灰尘,窗台上其实也不脏,一天不擦没事。
但是雇主既然雇了家务保姆,窗台上再有灰,就说不过去。
我对小蔡说:“老妹你看见没,窗台上有灰,你抹窗台了吗?”
小蔡看也没看窗台,就说:“我要擦,当时窗外小鸟在吃米粒呢,我怕大娘说我吓走了鸟,就没擦——”
看小蔡还在穿鞋,要走的样子,根本没在乎窗台没擦的事情。
我都提出来了,她咋还没有改正的意思?
我说:“那你现在把窗台抹干净吧,窗外没有小鸟了。”
小蔡说:“今天有点忙,不赶趟了,姐你替我抹一下。”
其实,我是个很计较很矫情的人,我可不是什么大量的人,我的心眼有时候可窄了,尤其不高兴的时候,心眼窄巴得一只蚂蚁都爬不过去。
看到小蔡敷衍工作,还吩咐我干活,我心里越发地不高兴。
小蔡让我替她干活己经不是一次两次了,这己经是第三次。
上次让我帮她把门外的垃圾扔到楼下,还有一次她让我把晾衣杆上的衣服收进房间叠好,怕许夫人看见衣服没收会训她。
现在,她又让我帮她收拾窗台。
有再一再二,没有再三再西。
我说:“这是你的活儿,你咋总让我替你干呢?赶紧的,自己干去!我有的是活儿呢!”
小蔡不高兴了,耷拉着脸,踢掉鞋,拿抹布去抹窗台。
她嘟嘟囔囔地对我说:“这点小事都不帮忙。”
我不客气地说:“我帮你忙可以,到时候雇主发工资,我也替你开走呗?”
小蔡不说话了。
帮忙不是不可以,但帮时间长了,对方就开始吩咐我替她干活。够奇葩的!
中午,许先生和智博去通辽了。许夫人打过来电话,说中午有同学聚会,不回来吃。
老夫人还是吃老三样:豆角、南瓜、炖排骨,再蒸点苞米糊,饭菜一锅就出来了。
我刚把饭菜做到锅里,有人敲门。
谁呢?不会是翠花吧?我从猫眼往外一看,好像是老裁缝铺的小师傅。
我走到老夫人的房间,问:“大娘,外面好像是老裁缝店的小师傅来了。”
老夫人兴奋地撑着助步器站起来:“昨晚上老裁缝跟小娟打电话,说今天上午让他徒弟来给我送装老衣服,快请人家进来。”
我打开门,小师傅提着两个包进来。
老夫人请小师傅坐在沙发上。我沏了茶水端到客厅的茶桌上,给小师傅倒了杯茶水。
他客气地喝了一口茶水,就解开随身带来的包。
“大娘,我师父交代我,让您老试试衣服,如果不合适我就记下来,回去给您老改好了再送来。”
老夫人稀罕地用手抚摸着寿衣的料子,连连点头:“做得真板正,我试试去。”
老夫人撑着助步器回她自己房间,我抱着那些寿衣跟进房间,把寿衣板板正正地放在床头。
老夫人坐在椅子上,一件件地把寿衣穿在身上,里三层外三层,穿了好几件。
穿好寿衣,她撑着助步器到客厅的穿衣镜前去看,用手着衣襟,满意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小师傅问:“大娘,衣服合身吗?”
老夫人连连说:“合身,太合身了,就这样,不用改了,回去跟你师傅说,我谢谢他,做得挺好,挺合我心意。”
小师傅告辞要出门,老夫人打开助步器下面的网兜,从里面拿出一个红包来,递给小师傅。
“孩子,送给你的,讨个吉利。”
小师傅说啥都不要,他笑得把手背到身后。
“大娘,我师父不让收,我要是私自收钱,我师父该不认我这个徒弟。”
老夫人说:“孩子,这个你必须收!这是规矩!这不是钱,这是红包,你给大娘送来的是寿,大娘送给你个红。
“这可是进腊月了,进了腊月都是年,你要是不收,我明天让我儿子送到店里去!”
小师傅一张脸窘得通红,他不敢收,就拿出手机给他师父打电话,并把老夫人刚才说的话一字不漏地传给了师父。
电话里,老裁缝爽朗的笑声传过来:“我大姐给你,你就收吧,进腊月了,讨个吉利。”
小师傅揣起手机,就给老夫人恭敬地鞠个躬,才双手接过老夫人递过去的红包。
小师傅做事一板一眼,挺有意思。
他走之后,我问老夫人:“大娘,送红包有讲究啊?”
老夫人郑重地说:“那可不咋地,进腊月门儿了,人家孩子给我送寿衣来,那是送寿啊!我得给人家孩子包个红包,讨个吉利,这是寿衣,这可不是别的衣服!”
我对老夫人又多了一份尊敬,谁对她好,她总是记得回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