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放假的第三天,许家老夫人给我发来语音。
她说:“红啊,回家看你老爹老妈了?他们身体咋样?你在家住几天呢?”
我回复:“大娘,我昨天回去看我爸妈,晚上就回来了。他们身体都挺好,我爸妈训我训得可有劲了。”
老夫人笑了,问我:“老爹老妈训你啥了?”
我说:“大娘可别提了,在他们眼里我啥都不咋地,意思就是我学习和提升的空间还挺大。”
老夫人在语音里笑:“我觉得你啥都怪好的,这是老爹老妈和外人的区别,老爹老妈希望你更好,别骄傲。”
我乐了:“大娘啊,在我爸妈手底下生活,这辈子我也没有骄傲的机会呀!”
老夫人又问我:“你和儿子一起过节呀?”
我说:“没有,我愿意一个人待着,也不打扰他们。”
老夫人问道:“小沈没去看你?”
我说:“他也有事忙呢,不知道忙啥,我听说大哥公司放三天假。”
老夫人说:“你下午来这吧,都两三天没看见你了,大娘都想你了。再说你一个人在家过节有啥意思啊,冷冷清清的。
“你大姐明天就回大连了,小妙在厨房帮着忙乎饭菜呢。”
随后,老夫人又发来一条语音。这条语音里,老夫人的声音放低了。
她说:“红啊,跟你说个事,小妙好像有点不对劲。你说人家姑娘明天就跟你大姐回大连,晚上还不让她回家跟对象热乎热乎吗?
“你就来吧,要不然晚上的饭没人做,一大家子人都来了,开两桌麻将呢。”
其实晚上饭二姐能做,许夫人也能忙乎,大姐也能帮忙,许先生也能动手炒菜。
老夫人可能还是希望我去,她是担心我一个人在家里孤单。
我说:“下午没事儿的话,我就去。”
跟老夫人聊完没多长时间,许先生就打来电话。
他热气腾腾地说:“姐,你从大安回来了?我妈刚才告诉我了,让你到这里来过节。
“你赶紧来吧,江湖救急,这么多人吃饭,没一个会做饭的,你也知道小娟怀孕呢,不能让她伸手啊。晚上这顿饭,就等你忙乎呢。”
许先生特别会劝人,好像全世界都在等着我去呢。
我问:“家里都谁去了?”
许先生说:“都来了,二姐一家三口,智勇一家三口,还有大哥大嫂,大姐小妙,多少人?十个了吧?
“还有咱们一家,算上你,五个人吧,一共十五个人,一桌搁不下,得开两桌饭。
“这不是大姐明天要回大连吗,都来给她送行,你要是不来,那厨房就乱套了——”
许先生既然这么说了,我就答应他午后过去帮忙。
我在家里也歇得差不多了,午后,睡足了觉,遛完大乖,就去了老许家。
许家并没有像许先生说的乱套了什么的。
客厅里摆了两桌麻将,老夫人和大儿子、老儿子、二姑爷一桌玩麻将呢。大姐二姐和智勇、伟豪在一桌玩麻将。
许夫人和文君、小妙在厨房做饭炒菜,智博在跟小虎趴地上弹五彩溜溜呢。
大嫂呢,坐在老夫人的身后给婆婆看牌。
凡是跟老夫人玩麻将的人,都知道要让老夫人赢,但还不能让她看出来,她要看出来,该不愿意玩,该生气了,觉得孩子们蔑视她的麻将技能。
我们家也是这样,我爸妈玩扑克的时候玩得可认真了,有时候还吵闹的要动真格的,他们输了真生气。
我和老妹跟他们玩扑克,也尽量让他们赢。但有时候他们的牌真是太烂了,马尾穿豆腐,提不起来呀,使劲让他们赢,他们都输,你说赖谁呀?
老许家玩牌也差不多,西个人西个心眼,尤其许先生好胜心极强,总想赢大哥,又得让老妈也不输的话,那技术含量就有点高了,弄不好他就连输几把。
许先生输急眼了,他忘了让老妈赢的事儿,就一心一意地玩。
我进客厅的时候,大嫂正在不停地用手指甲挠鼻子。
我还纳闷呢,大嫂是个非常优雅的人,跳舞出身,现在还教舞蹈呢,咋能做出频繁挠鼻子的动作呢。
只见见许先生摸了一颗牌,用手指肚摸了一下,咣当一声摔了牌,兴奋地说:“我这双幸运的小手啊,摸啥来啥,幺鸡都打出去三颗了,我还能自己摸到第西颗,我这运气挡都挡不住啊。”
许先生这把牌和了,大哥二姐夫输了,最要命是老夫人还没开门呢,要输双份。
老夫人生气地絮叨着许先生。
大许先生用眼睛横了一眼许先生:“你手气不错啊,前几天去通辽是不是又玩牌了,跟小蒙古学了新招儿吧?”
许先生反应特别快:“大哥,这可不能赖我,是你派我到通辽出差的,也算个公关吧?那陪客户打牌不是应尽的义务吗?”
大许先生沉声地说:“你还有理了,陪客户玩了两天,把自己玩爽了,合同没签下来。”
许先生嗔怪地看了对面的老夫人一眼,说:“这能赖我吗,妈硬给我薅回来的,过完年我再去趟通辽。”
对面的老夫人把两个儿子的话都听见了,她看看大儿子,又看看小儿子:
“咋地呀,不去通辽,咱家的公司就得黄了吗?人家你二姐夫天天不出差,公司也照样开得好。”
二姐夫笑着对老夫人说:“妈,我可不敢跟大哥比,我就是小蚂蚁,大哥的公司是大骆驼。”
老夫人正色地说:“管你们什么蚂蚁骆驼的,通辽的事再不许提,再提我就急眼,麻将也不玩了!
“这去一个,再搭上一个,算咋回事?小海生你给我记住了,你要敢再去通辽,我给你腿打折喽。”
众人都嬉笑起来。
许先生偷偷地往厨房里溜了一眼,担心许夫人听见客厅里的谈话。
大嫂站起身,跟在我后面进了厨房。
大姐也放下麻将,来到厨房。
许夫人正坐在餐桌前洗蘑菇,大嫂来到许夫人身边,低声地说:
“小娟,你去客厅吧,你们家许海生也不看我给他使眼色呀,咱妈手里缺幺鸡呢,三颗幺鸡都打下去了,他可好,自摸幺鸡,糊了。
“妈还没开门呢,得输双份,你说他玩的这个牌,明明是哄咱妈高兴的,可没把咱妈的鼻子气歪了!”
大姐笑了,说:“我老弟就这个德性,一旦玩起来六亲不认,以前妈也让着他,现在没人让着他了,他输了就该生气了!”
许夫人对大嫂说:“你小叔子呀,这辈子也长不大了,他跟智博打羽毛球,输了就叽叽歪歪的。
“智博那天跟我诉苦,说再也不跟他爸打羽毛了,那么大的人了,输了就玩赖。”
许夫人说完,往客厅撩了一眼,看到智博哄小虎在地板上弹溜溜呢,她就笑着说:
“那个己经当上了二爷的人,跟小虎玩,还得让小虎哄他——让小虎亲他,小虎要是不亲他,他就赖在地上不起来!”
厨房里笑成一片。
大姐看我来了,就对许夫人说:“小红来帮忙,小娟你就别在厨房忙乎了,歇歇,双身板呢,到客厅给妈看牌吧,海生总能听你两句的。”
许夫人笑着说:“大姐呀,你是高抬我了,我去也未必好使,试试吧,没成可别埋怨我。”
许夫人摘下围裙,进了客厅。
她见智博在跟小虎趴在地板上弹溜溜,就对智博说:“你给奶奶看看牌,别让你老爸趁机把奶奶的钱赢走。”
说着,许夫人还冲智博使个眼色。
智博立刻明白,他坐在老夫人身后看牌,一边还要照顾小虎,抽空跟他弹溜溜,手指一起,啪地一声,把溜溜弹到浴室门口。
小虎就扭搭肥胖的小屁股,摔打两只小胖手,跑呀跑呀跑到浴室门口,弯腰捡起溜溜。
这时候,大嫂看到小虎手里的溜溜,急忙说:“大孙子,奶奶给你找点好玩的,咱别玩溜溜了,太脏。”
大嫂抱起小虎,顺手把溜溜从小虎手里没收了,交给文君,叮嘱她:“溜溜不能玩,打了玻璃会把小虎扎伤,再说你二婶怀孕呢,万一踩上呢?你奶奶要踩上溜溜就更够呛。”
文君笑了,连忙把“溜溜”塞到衣兜里。
二姐那桌麻将少了大姐,玩不成了,二姐就冲厨房里喊:“大姐,来呀!”
二姐感冒好了,说话嗓门也洪亮了。
大姐说:“嫂子,你替我一会儿牌,梅子己经喊上了。”
大嫂走进客厅,跟二姐一桌玩麻将去了。
许夫人使的计策是连环计,需要两个人配合着完成。
智博在老夫人身后坐着,许夫人给大家端来一盘水果,自然而然地坐在许先生旁边,正好是智博的对面。
老夫人缺九万,智博就用手比量出个9,他再看一眼旁边的茶碗,许夫人就知道婆婆缺九万。
她就轻声地对许先生说:“边上这颗牌留着干嘛呀?下崽呀?”
她一边说,还一边伸手捅了一下许先生的后腰。
许先生特别不正经,这种时候见妻子跟她动手动脚,他就一手攥住许夫人的手指,笑嘻嘻地凑近许夫人耳边嘀咕:“你不是给我下崽呢吗?”
许夫人脸色变了,不动声色地打掉许先生的手,她伸手就把许先生的那颗边上的九万扔了出去,嘴里淡淡地说:“我后悔了还不行吗?”
老夫人欢天喜地吃了这颗麻将九万
桌上的几个人其实都没听明白许夫人说啥呢,他们两口子前言不搭后语地聊着,但他们两人却心知肚明。
许先生偷眼打量许夫人,许夫人却看也不看他,淡淡地说:“会不会玩牌?不会下去,我可把你刷掉了?”
刷掉了,三个字,挺有深意。
许先生半开玩笑地说:“想刷掉我?窗户门都堵死了,翻墙头都不好使。”
这两人唇枪舌剑的,别人以为他们两夫妻打情骂俏,但其实两人有底火,在跃跃欲试地想烧起熊熊大火。
许夫人因为小蒙古的事情,跟许先生还在冷战吧?
在外人面前,许夫人给足了许先生面子,外人看不出两人还生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