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1章 榔头喝醉

2025-08-19 5618字 3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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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沈拿来的那条黑鱼应该是从大安送来的吧?这种鱼附近只有大安的江里才有。

冬天江里冰冻三尺,要凿开冰面,才能在厚厚的冰层下打鱼。

翠花不知道啥时候走了,没在厨房,那几条鱼后来是英姐收拾的。

英姐话不多,干活麻利,身上有股韧劲。

她一会儿功夫,就剋完鱼,又把那条大黑鱼也收拾好。英姐让我把收拾好的鱼洗干净。

我端着一大盆的鱼到水池下去洗,但那鱼还动呢,我有点胆战心惊,结果一下没注意,手指被划伤,鲜红的血滴落在水池里。

我这个笨呢,我都不知道手指是被鱼的哪个部位给划伤的。

我去问英姐有没有创可贴。英姐看到我手指划伤了,就从围裙里掏出一个创可贴递给我。

英姐打趣我:“你真跟鱼没缘呢,让你洗鱼都能受伤。鱼做好了,你爱不爱吃啊?”

我用创可贴缠住伤口,止住了血。

“其实我挺喜欢吃鱼的,就是吃两次鱼得扎一次,有时候自己伸手到嗓子眼儿把鱼刺薅出来,实在整不出来,就到医院——”

英姐笑了,不让我干沾水的活儿。她让我给大厨打下手,她吩咐小妙干杂活。

小妙的脸子撂下来,她走过我身边时,低声地嘟囔:“懒驴屎尿多。”

这话特别难听,我没搭理小妙。

大厨在用菜刀片黑鱼,是要做生鱼。黑鱼最香的一种吃法就是凉拌生鱼。

大厨片下鱼肉,切成丝,让我用醋泡半个小时,再攥出来。

我的手不能沾水,就跟小师傅要了几个薄手套,把生鱼丝攥出来。

大厨开始拌生鱼。

地下室的活儿就剩下沾水的活儿了,英姐就让我到楼上去端茶倒水,伺候客人。

这活儿我不愿意干,我不太有眼力见儿,再者我还有点小隐私,毕竟在白城生活了二十来年。

我担心给老夫人祝寿的客人里有熟悉的人,被人认出来,不太好。

小妙原本是准备到楼上端茶倒水的,因为我手指划伤,英姐就吩咐我上楼去。

小妙不太高兴。

我提着两个暖壶往一楼客厅走,在回廊的拐角,看到翠花和榔头站在廊柱后面。

两人不知道在说着什么,脸色都不太好看。

翠花是满脸怒气,榔头也是一脸的不高兴。

翠花说:“给你那么多钱都花没了?这才几天呢?”

榔头说:“钱还不是越花越少?还能越花越多?”

翠花生气地说:“你自己去挣啊,你能挣回钱,钱不就是越来越多?”

大约是看到我从远处走过来,翠花就住了口。

榔头背对着我,嘴里抱怨着:“跟你要点钱这个费劲!”

翠花被儿子怼得眼眶红了,她不想让我看见,连忙别过脸。

我匆匆地往大厅里走。

身后传来翠花低声地斥责榔头的声音,又传来榔头气急败坏的话。

他说:“不给拉倒,啰嗦那些有啥用?你不给我,那我咋整钱就跟你没关系。”

榔头耸着肩膀,气呼呼地走了。

翠花压抑着喊:“你个小祖宗可别借贷——”

翠花的声音有种撕心裂肺的感觉。

家家都有难念的经。

我走到大厅门口,看到许先生肩膀上披着大衣在打电话。锃亮的光头上噌噌地往上冒热气。

只听许先生说:“别来了!谁告诉你们的呀?老陈大哥那嘴那么不严实呢?就是在自己家里做几桌菜,我哥的家不大,搁不下那么多人!”

不知道是哪位客人要来给老夫人祝寿。

小虎从房间里跑出来,手里提着围脖,那是许先生的围脖。

小虎跑到许先生跟前,仰头说:“二爷你蹲下吧。”

许先生一边应酬着电话里的人,一边应酬着小虎。小虎让他蹲下,他就蹲下。小虎把手里的围脖缠在许先生的脖子上。

“二奶让我给系上围脖,怕你感冒——”

小虎不会系围脖,他两只小手忙乎半天,也没系上围脖。

看到我从他身边走过,小虎礼貌地求我帮忙:“你可不可以帮我二爷系上围脖?”

我要是给许先生系围脖,那事情就好看了。

我对小虎轻声地说了三个字:“不可以。”

一楼客厅己经坐满了客人,笑语喧哗,很热闹。

有两个年轻的姑娘在给大家端茶倒水,拿水果,好像是大许先生公司里的职员。

我把暖壶的水倒进茶壶,挨桌给客人倒茶。

客厅里己经摆了西五张桌子,老夫人坐在最里面的那张桌前,许夫人的父母陪在老夫人旁边。

还有几位老人也坐在那张桌,应该是大嫂的父母,二姐的公婆,还有几个老辈的亲戚。

旁边那张桌子坐着大哥大嫂,许夫人,大姐二姐二姐夫,还有两个少辈的亲属。

第三张桌子前,是大哥公司里的高层职员。

外面靠近门口这张桌子坐了一圈小辈的人,有智勇文君一家,还有二姐的儿子小豪,还有智博,雪莹。

还有几个我不认识的亲属。

靠近地下室的楼梯口放着还放着一张桌子,坐着司机老沈和小军,还有许夫人的前夫秦医生和几个客人。

英姐说,保姆和大厨都不在楼上吃,在地下室摆一桌。

许先生进屋了,跟众人嘻嘻哈哈地打着招呼。

他一眼看到秦医生,亲热地一手攥住秦医生的手,一手拍着秦医生的肩膀:“秦哥,你咋能坐这呢?你到我们那桌去坐!”

秦医生急忙摇头,笑着推辞:“我坐这里挺好,刚才我问了,他们都不喝酒,我也不喝酒,正好我们一桌——”

许先生却生拉硬拽秦医生:“那可不行,必须上我们那桌。再说今天是老太太的生日,大喜的日子,我妈86岁,你咋能不喝酒呢?

“必须得喝点。昨天跟你在外面都没咋喝,今天咱俩得喝点,必须喝透!”

许夫人在旁边那张桌子前坐着,有些坐不住,她侧头往许先生和秦医生这里看,却又不太方便过来劝说许先生。

许先生还在拼命游说秦医生过去坐,秦医生看起来是铁定了不会过去坐的。

这时候,智勇走过去叫许先生:“老叔,我老婶叫你呢。”

许先生听说许夫人叫他,他回头往许夫人那桌看去。

他没看见许夫人的眼神,却看到大许先生的眼神不太友善地扫了他一眼。

许先生立刻有些气馁,对秦医生说:“那我等会儿过来和你喝一杯。”

我提着茶壶给秦医生面前的杯子倒了茶水,秦医生客气地用手指在桌面上轻轻地叩击了两下。

我又给其他客人续了茶水。当我给老沈倒茶时,老沈自己提着桌上原有的一壶茶水,给他自己的杯子倒满水。

我低声地说:“你不用我倒水?”

老沈嘀咕一句:“怕你累着。”

我差点笑了,倒水还能累着?

老沈说话声音低,不想被旁人听见。

房间里笑语喧哗,没人注意我和老沈的说话。

中午,寿宴开始,我和小妙还有翠花往桌子上传菜。

往智博那桌端菜时,看到灰头土脸的榔头坐在桌旁。他不是一尥蹶子走了吗?啥时候又回来的?

翠花往桌上端生鱼时,把生鱼放到靠近他儿子的桌边。

母亲啥时候都是惦记儿子。

我们传完菜,往地下室走时,小妙被大姐叫住,让她把围裙摘下去。

大姐旁边有个空座,大姐让小妙坐下,她对桌上其他的兄弟姐妹介绍说:“这是我助理,看到我大哥家人手不够,就下去忙乎忙乎,这姑娘可勤快了。”

小妙一张脸很是兴奋,她乖巧地跟众人打招呼,站起来给大家倒酒。

二姐把翠花也叫到那桌,翠花挺高兴,但眉宇间隐藏不住一缕忧郁和烦闷。

我走到地下室的楼梯拐角,身后有人叫我。是老沈。

老沈飞快地塞到我手里一个东西,他就匆匆走了。我手里好像多了一个纸团。

老沈在纸条上面写啥呢?

我胡思乱想,赶紧去了洗手间,想看看老沈给我的纸条写了什么。

当我心里小鹿乱撞,两手激动地从兜里掏出那个“纸条”,准备感动一下时,我差点没笑抽了。

我手里的东西不是纸条,是一个创可贴。

哦,刚才我在楼上倒水的时候,老沈看到我的手指缠了一个创可贴吧。

我手指上缠着的创可贴己经脏了。我撕下旧的创可贴,贴上老沈给我的创可贴。

老沈这个家伙!

我和英姐还有大厨、帮厨的,准备坐下来吃饭,楼上还下来两个帮着忙乎的职员,她们也来到地下室吃饭。

但还没等开饭呢,院门外有动静,有人敲大门,还按汽车喇叭。

英姐不高兴地站起来:“不知道摁门铃吗?这么不懂礼貌呢?”

英姐出去了。

不一会儿,进来一些人,去了一楼客厅。

英姐也回来了,她对大厨说:“对不起了师傅,我们还得准备一桌饭菜,又来了个十来位客人。”

大厨淡然地站起来:“咱们这桌没动呢,你们端上去吧,我再用剩下的材料做一桌菜,大家别嫌乎就行,照样让你们吃好!”

大家七手八脚地忙乎,有人把桌子抬上去了。

我和两个女职员则把菜端上楼,摆在桌子上。

许先生招呼那些新来的朋友,坐在我们刚摆好的桌子前。

这些人可能就是许先生的朋友们吧。我想起开饭前看见许先生在门口打电话。

许先生在电话里不让朋友们来,结果这些人还是找上来了。

许先生这些朋友西装革履,挺文明的,不像江湖朋友。

但其中一人我觉得有点面熟,他浓眉大眼,方脸,宽下巴,这家伙外号叫大下巴。

我觉得不太妙,放下手里端的菜,就想赶紧走。

不料,大下巴却叫住我:“老妹,咱俩好像在哪见过吧?”

我抬头看着他。他的眼神说明他己经想起我来。我再假装不认识,反倒弄得我像做了什么不能见人的事儿似的。

我大方地说:“哦,是赵老板呢,幸会幸会。”

赵老板惊讶地上下打量我身上的工作服:“你咋混到这个地步?给人家当保姆?”

我低声地说:“你小点声,谁还没有个落魄的时候,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赵老板仁慈地笑了:“老妹,你的水平在这当保姆不是白瞎了吗?你要是愿意,到我公司当秘书去,我给你开这个数,咋样?”

赵老板率快地向我伸出一巴掌,可能觉得多了,又急忙把大拇指缩回去。

我笑了,低声地说:“等我要饭到你门口时,你再赏我一口饭吃。”

我转身下楼去了地下室。

这个大下巴赵老板,我认识他有十多年了。

我在报社做记者的时候,手里握着晚报的一部热线电话,有一天一个民工给我打来热线电话,说是老板拖欠工资,自己没法活了,要跳楼。

我就去了民工要跳楼的楼顶,在楼顶跟民工谈判,总算是把民工劝下来。

民工带着我去见他们老板。

当时赵老板还是个小包工头,态度很嚣张,以各种理由为借口,不给工人发工资。

我就把赵老板的话原封不动地写到文章里,第二天文章就见报了。

赵老板很恼火,说我抹黑他的名誉。

他给我打电话让我去一趟,说他给民工发工资。

这家伙特别有意思,给民工发工资的时候,让我拍下照片。

他对我说:“老妹,你得赶紧写篇文章,说我给工人如数发工资了,一分钱没欠,你要好好写写我的辛苦,我也不容易啊,外面都欠我的钱呢,我是抵押了我的楼房,给工人开的工资。”

我当时也较真,新闻稿,必须真实。

我说:“赵老师,我再写一篇稿子没问题,问题是你用楼房抵押贷款的材料,你要给我看看,我得拍下照片,主任要看照片的——”

赵老板气笑了:“我真没见过你这样的记者,这么不会来事儿呢?我给工人发工资的照片,你一定要发到报纸上,要挽回我的名誉!”

地下室里,大厨很快用剩余的食材炒出一桌饭菜,我们几个人正在地下室吃饭。

快吃完的时候,忽然听见楼上有人哭叽尿嚎。

“我是不是你儿子呀,我是不是你亲生的?”

这赖叽叽的声音,好像是翠花表姐的儿子榔头。

英姐眉头蹙了起来,她起身往楼上走。

我跟在英姐身后,不知道能不能帮上忙。

今天这顿饭是老夫人的生日宴,榔头哭哭唧唧的,这不是给老人家添晦气啊。

我和英姐上楼,果然,哭的人是榔头。

榔头喝多了,出溜到椅子下面。翠花正在旁边低声地劝他。

英姐对老沈和小军低声地说:“你们俩还愣着干啥?把他整走!”

老沈没说话,过去劝榔头。

小军低声地说:“那是翠花表姐的儿子,谁敢惹呀。”

英姐不满意地说:“你不去拽他,还让我去呀?把他整地下室去,我给他找个地方,让他消停眯一会儿,醒醒酒就好了。”

老夫人那桌在最里面,还没有被榔头的动静惊扰。大许先生那桌己经听见动静,许夫人不安地往这面看。

老沈和小军连拖带拽,把榔头送到地下室。

翠花跟在后面,一叠声地叫着:“慢点,轻点,别把我儿子磕着。”

榔头浑身都是酒味,被英姐安置到储藏室里。

储藏室不太冷,但也不暖和。

翠花把褥子下的电褥子插上。

老沈往楼梯上走时,回头看看我。

我把缠着创可贴的手指向老沈摆了摆,老沈的嘴角噙上一个笑纹。

我们在地下室坐下继续吃饭,这顿饭吃的三起三落的。

刚扒了几口饭,楼上客厅里又有动静了。这次是一个大嗓门在说话。

“你啥意思啊?我敬酒你都不喝?咋地呀?瞧不起你兄弟呀?看我没有你有钱呢?咋地呀,这酒你到底喝不喝?”

这又是谁啊,唱的哪出戏呀?

英姐的脸己经变了,她急忙站起来,又往楼上匆匆走去。

“肯定是小许总的那些江湖朋友,一个个歪瓜裂枣的,没一个省油的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