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我从许家出来,乘着2路公交车去裁缝店。
窗下,一只悠悠摇晃的藤椅,老裁缝躺在藤椅里午睡,还没醒呢。
小师傅泡了一壶新茶,放到藤椅旁边的茶桌上,等候师父醒来。
见我进门,小师傅把我迎到后面叙话。
他热情地说:“来做衣服?还是来取衣服?大娘的外甥女的衣服己经做好,正要给她送过去,你可以捎给她。”
我不能给翠花表姐捎衣服。她是个计较的人,肥了瘦了,长了短的,我拿回去的话,她不一定有多少抱怨等着我呢。
我说:“我是来看看老夫人的寿衣做没做好。”
小师傅说:“装老衣服着啥急呀,我师父有算计,做好了就给您送过去。”
小师傅绝对是个做生意的高手,他给我沏茶,给我端水果,把店里的杂志又给我拿来,让我翻看。
他殷勤地说:“姐你看看料子,有相中的做一套,你身材好,我们店里的料子都适合你,我给你量身定做,保管你穿出去回头率嗷嗷高!”
老裁缝店里的料子是不错,但我需要的衣服都己经够用。再说我今年实行节俭计划,一年不买衣服,眼看十二月份就要过去了,我可不能被小师傅恭维几句就破功了。
那我一年的坚守岂不是白费了?
我要回去了,小师傅送我出门,又叮嘱我说:“装老衣服别着急,己经做着呢,回去告诉大娘,万事都在路上,别急。”
我回头打量小师傅,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说话挺有道理,能做生意,还能讲出这么有深意的话。
小师傅被我打量得有些发窘:“这是我师父的话。”
窗前藤椅里沉睡的老裁缝,还在下午悠长的时光里安然入睡,茶桌前的那杯茶还冒着袅袅的热气。
茶杯把儿冲着老裁缝,这样师父醒来,一伸手就可以喝到茶水。
走在街上,我的心情渐渐地舒展开。像小师傅给我泡的那杯茶水,干枯的茶叶在热水里渐渐地舒展成一片墨绿。
一切都在路上,莫急,莫急。
有关老夫人让我保守的秘密,我也想开了,无论是告诉许家人,还是不告诉许家人,总要有个决断的,总要有个选择,哪个选择都是有利有弊。
包里的手机响了,是老沈打来的电话。
电话接通后,老沈说:“听说你升职加薪了?恭喜你呀。”
他的声音在电话里透着一种喜悦和沉稳。
我忍不住笑了:“你耳朵这么长呢,听谁说的?”
老沈说:“小许总说的,他说你有一个手下了,工资也涨了,还破格升为表姐——”
我能想象出许先生碎嘴子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他还说我什么了?”
老沈说:“你是不是知道小许总夸你呀?故意问的?他说你的都是好话,说家里自从雇你干活,他们夫妻俩上班放心多了,你在家里陪着老夫人,老夫人也挺可心的。”
一个保姆我要是干不好,我岂不是白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之前我可能做得有些不当,那是因为我态度没端正。
现在我决定干一行爱一行,像颗螺丝钉一样,拧在哪,就给人家拧紧,不能秃噜扣。
老沈又说:“大许先生都夸你呢。”
啊?我没听错吧?大许先生那么严肃的人,背后还跟老沈说到我?
我问:“大哥说我啥了?”
老沈说:“等见到你的时候,我再告诉你。”
我有点担心,追问:“不是训我的话吧?”
老沈说:“都是好话。”
我想象老沈现在的样子,他坐在车里,车里没有其他人,否则他不会聊我们俩的私事。车子肯定是没开,他这人特别讲究职业道德,开车的时候,不到万不得己,他是不会接打电话。
老沈是个啥人呢?在古代,他就是个死忠!
老沈的话给我整得闹心了,许家人这么信任我,我瞒着老夫人的事情,我应该吗?
万一老人真的有病,给耽搁了,那可咋办?
赶紧告诉许家人吧。但告诉谁呢?
我决定跟老沈聊聊这件事。我问他在哪呢?他说在外地,跟大许先生出差了,等回去了就给我庆祝升职加薪。
我说:“庆祝什么呀,这算个啥事?”
老沈郑重地说:“这是你职场生涯的重要一步,证明你的价值,证明你的与众不同,必须庆祝一下。”
老沈的话把我逗乐了。见他很有兴致,我不好拂了他的意,就说:“怎样都好,随你吧。”
老沈在外地,估计一时半会回不来,这件事我又不想在电话里跟他聊。怎么办呢?
我犹豫着,应该找谁聊聊这件事?想了半天,决定找赵姐聊聊。
一是因为赵姐熟悉许家的情况,二是赵姐这个人比较理智,三是我跟赵姐私交还不错。
不知道她是不是己经去海南了。
我给赵姐打去电话,赵姐很快接了起来。
赵姐说:“是你呀——”
赵姐的声音有些慵懒,似乎又有些疲惫。
听话听音儿,听赵姐说话,我感觉她似乎在等电话,但她等待的不是我的电话。
我深恐这个电话打扰到她,就说:“是不是打扰你了?要是有事你就先忙着,有时间我们再聊。”
赵姐的声音却清晰起来:“我没事,正好咱俩聊会儿天。你咋想起给我打电话?”
赵姐在屋子里呢,我听见她往杯子里倒水的声音。
我说:“想你了呗,想听听你的声音。”
赵姐轻声地笑了:“你这话应该留着给老沈说,老沈肯定浑身发酥。”
我笑了:“我哪敢这么逗人家老沈,沈哥要是当真了,我再鸣金收兵,那不是撩扯人家吗?他还不得气死?”
赵姐说:“呦,都替老沈着想了?看来你们相处得挺融洽?”
我说:“我跟沈哥相处,现在是不远不近,不咸不淡,不轻不重——”
赵姐哈哈大笑:“不错,你们这样挺好的,可我现在却是个失败者。”
我以为赵姐开玩笑:“你去海南了吗?”
赵姐长叹一声:“海南不去了。”
我发觉赵姐说的很郑重,不像开玩笑。
我问:“咋地了?跟你男友闹意见了?”
赵姐又长叹一声,颓丧地说:“事情有点复杂,这几天给我整得心情特别不好,我都有点怀疑人生了。”
我有些惊诧,赵姐的恋爱遇到挫折?
我说:“你要是心情不好,就出来溜达溜达,要是有倾诉的欲望,我还算个合格的倾听者。”
赵姐哈哈地笑了,笑得很爽朗:“你现在有时间呢?不去许家干活了?”
我说:“离我下午上班还有两个多小时,我们有整整两个小时的时间聊天。老许家对面有个咖啡屋,我们喝杯咖啡去。”
我先到的咖啡店,要了两杯咖啡。天太冷了,喝点热的,心里暖洋洋的。
赵姐披着一件焦糖色的羊绒大衣走进咖啡店,一头齐耳的短发蓬松着,一只耳朵下露出一只琥珀色的耳环。
我向赵姐招手,赵姐向我的桌子看过来。她首接走到吧台,又点了两盘甜品,端到桌上。
赵姐脱下大衣,搭在沙发扶手上:“今天没睡午觉吧?”
我说:“为了我们友谊的这条小船,我两天没睡午觉也没关系。”
赵姐笑了,把甜点推向我,悄声地说:“这家咖啡店以前我来过,甜品不错,不过,照我做的还差点,哪天你有时间到我家,我做给你吃。”
尝了口蛋糕,我对美食没啥研究,就知道甜,好吃。
我说:“姐,你还邀请我去你家吃甜点,这个冬天你准备在东北,不去海边晒太阳?”
赵姐端起咖啡杯,慢慢地啜了一口咖啡,摇摇头,脸上露出一丝恼怒和愤恨。
她说:“别提了,我被骗了!”
我的脑袋“嗡地”一下就大了,吃惊地看着赵姐,不相信地问:“你说啥?被骗了?被谁骗了?”
赵姐把后背靠在沙发上,幽幽地说:“还能有谁?”
随后她又说:“五十岁这个年龄了,谁能骗到我们?我们己经老奸巨猾了,能骗到我们的,只有最亲近的人。”
远处咖啡机发出轻微的“嗡嗡声”,咖啡师在给顾客做咖啡拉花。
赵姐说:“男人呢,说变就变,前些日子还跟我海誓山盟,非要让我跟他去海南过冬,说就当度蜜月了,说得比唱的都好听。
“我其实不愿意去南方,听说南方气候潮湿,我这土生土长的东北人,怕适应不了,但拧不过他,就开始准备去南方过冬的事情。
“我还特意去了趟诊所,买了一些常备药带着,以防水土不服,给他添麻烦。
“我还跟我儿子说好了,这个冬天我不在东北过了,让他有时间就回来看看,帮我收拾一下灰尘。”
赵姐伸手拿起桌上的咖啡,杯子里的咖啡还在冒着袅袅的热气。
“可没想到,他忽然好几天没联系我,我给他打电话,他也没接,我以为他忙吧,公司很多事情需要处理,我也就没有催他,好像我多上赶着似的。
“前天忽然给我来电话,说他最近忙,处理公司的一些业务,去海南旅行的事情先放一放。我也没说啥,男人事业重要,我不能像个小姑娘一样缠着他不放吧?”
我点点头,赞成赵姐的想法。
但我也知道,事情肯定不会这么简单。
赵姐说:“昨天我上街办事,恰好路过他们公司,我就想去见见他,没给他打电话,想给他个惊喜。可没想到公司里的人对我说,他们老总去海南了。”
我惊讶地问:“什么情况?他不是不去海南了吗?不是在家处理公司业务吗?”
赵姐说:“那是他跟我电话里说的借口,他真去海南了,还带着个女人,据说是公司里的秘书,以前俩人就好过,后来那个女秘书跟别人了,现在又回头找他,他就带着女秘书去海南了。”
赵姐喝了一大口咖啡,用力咽了下去,好像要把这兜苦水都咽下去。
我愤愤地说:“他什么人呢?”
赵姐叹息了一声:“女秘书年轻啊,三十多岁,我老了。”
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恰当的词语安慰赵姐。
我说:“早点知道他是一个披着羊皮的狼也是好事,免得时间长了,你更痛苦,哎,我也不会说话,安慰不了你。”
赵姐微微地笑了:“你能听我讲述就很好了,我其实就需要一个听众,我说出来,心里就不那么闷了。”
赵姐握紧了手里的咖啡杯,眼底有痛苦。
窗外,忽然飞来两只麻雀,站在水泥的窗台上,不走了。
我和赵姐同时向窗外看去。只见麻雀在窗台上用小小的嘴巴叨食着什么。
我好奇心重,悄悄地站起来,躲在到窗台的一侧去偷看,呀,窗台上撒着一些米粒,小麻雀在吃米粒呢。
吧台前的老板远远地冲我摆手,意思是不让我打扰小麻雀吃饭。
窗台上的米粒,是老板特意放在那里,招待这些东北土生土长的小家伙吧。
我悄悄地退了回来。
赵姐微笑着说:“麻雀在冬天都可以在东北活下来,我一个大活人,还要去海南过冬,我这不是嘚瑟吗?我要在东北生活下去,爱上生我的地方,才能发现很多美好。”
赵姐是一步步地走出来了,也或者某一天某一刻,她还会陷入这段不好的感情里。
但她是聪明人,知道怎么走出来。
我给赵姐提了个建议:“你可以再找份保姆工作,还做钟点工,不累,也有事情做。”
赵姐说:“嗯,我也这么想呢。”
赵姐的事情告一段落,我就把老夫人让我替她隐瞒病情的事情告诉赵姐,让她帮我想想,我该怎么办。
赵姐一秒钟都没犹豫,就说:“赶紧告诉许家人,病可不能耽误。你那不是孝顺老人,你那是愚孝!”
完,赵姐咣当一下,给我扣个大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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