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先生歪着头看着大许先生,有些不太确定地问:“哥,咱们吃饭没找我二姐夫,洗澡找他,他还不得挑理呀?”
大许先生淡定地说:“小娟和你嫂子要不走,我明年都不会找他!他还会挑理?他欠我们那笔款子多久了?按理我是不是更应该挑他的理?”
许先生最怕大许先生谈这件事,他立马闭嘴,摸出手机给二姐夫打电话。
接电话的是二姐。许先生开着免提。
二姐说:“老弟,你打电话有事呀?”
许先生说:“我给二姐夫打电话,咋你接的电话?他在家没应酬?”
二姐说:“晚上下班时间,他的来电一律我接,再不看着点,他在外面要是扯犊子,我的这张脸就都让他给丢尽了。”
许先生笑了:“我姐夫不是那种人——”
二姐说:“他不是那种人,架不住那种人往身上扑啊。这么晚你给我打电话啥事?妈咋样?我前两天去你那看望老妈,老妈没事儿吧?”
许先生说:“没啥事,挺好的,你让我二姐夫接电话。”
二姐说:“他就在旁边——”
随即,传来二姐夫的声音:“这个时间找我,吃完饭的点儿,那是找我凑局啊?”
许先生笑着说:“不到万不得己,凑局都不找你。”
二姐夫也笑:“你在哪?我现在就去,要不要带家眷?”
许先生说:“你不带我二姐,我二姐还不得跟你翻脸呢?来吧,到惠东洗浴,妈也在,等你们呢。”
饭后,坐在椅子上又聊会天,等老夫人消了汗,一行人又呼啦啦地去了澡堂子。
这次大嫂和许夫人都没在,我就搀扶着老夫人上台阶,下台阶,上车下车,做了点保姆工作。
我也好几天没洗澡了,有时忙起来,一周洗一次。不忙的时候晚上会在家里泡个澡。
泡澡的感觉跟冲澡的感觉不一样,想舒服,还得泡澡。
许夫人给过老夫人一张卡,但她不愿意来。这次两个儿子陪着,她就很想来。
我搀扶着老夫人进了女浴区的更衣室。
因为没带换洗衣服,我正犹豫呢,服务员对我和老夫人说:“你们脱下的衣服如果要洗的话就交给我,明天一早肯定把干净的衣服送到您的房间。”
许先生的意思是一家人洗完澡就不回家了,在楼上的包房开个房间睡觉,免得老夫人洗澡出去着凉感冒。
我则必须回家,我早晚都要遛狗。
再说,每天我一定要有自己的私人空间,要不然我会忙得无所适从,找不到自己。
我对服务员说:“我的衣服不用洗,把大娘的衣服都洗了吧。”
老夫人知道我晚上要回家,就说:“让你儿子去遛狗不行吗?”
我说:“大娘,我跟你一样,我能做的事我就尽量自己做,不去麻烦孩子。”
服务员殷勤地对我说:“你的衣服可以快洗,快干,两个小时之内,肯定给你送来。”
哦,这样啊,既来之则安之。
不过,我和老夫人都有一个共同点,都不好意思让别人给洗内裤。
服务员却说:“大娘您可真好,没事,都用洗衣机洗。”
老夫人却坚持自己的做法,她对服务员说:“你帮我们娘俩到柜台拿两个短裤。”
女服务员立即明白了,脚步轻快地走了。很快,她就拿来几个短裤,都是肉色的,型号有大的,有小的,老夫人选择了大号,我也挑了一个。
把自己的内裤首接塞到之前装短裤的塑封袋里,都准备装回家里自己洗。
这么私密的东西让别人洗,我不舒服。
老夫人也是同感,她都是自己坐在卫生间一点点地洗。
二姐很快上来了,看到只有我陪着老夫人,就问:“妈,我大嫂和小娟都走了?”
老夫人说:“都有事,哪像我这个闲人呢?”
二姐说:“那也不能都走啊?小红要是不在这,你自己一个人咋洗澡啊?她们俩可真是的。”
老夫人嗔怪地瞪了二姐一眼:“你别来一趟净事儿,这话让你嫂子和小娟听见,对你啥想法?”
二姐说:“我管她们啥想法?只要我老妈有人照顾就行。”
老夫人笑了:“小红不是在照顾我吗?”
二姐说:“她是保姆,毕竟不是一家人,能有家里人照顾得好吗?”
没有家里人照顾得好,你们还要雇保姆帮忙?
二姐说话太首接。
我和二姐搀扶着老夫人进了浴区。
浴区里面很宽敞,有几个泡澡的堂子,二姐带我们进了一个鱼形的堂子。
我先下到水里,再搀扶着老夫人慢慢地进到水里,二姐最后下来。
我们三人就靠着堂子边儿坐在水里聊天。
突然,老夫人的两只脚都飘了起来,飘在水上面。
我吓了一跳,急忙去看老夫人,担心老夫人的头沉到水里,淹着她。
二姐也花容失色,大声喊:“妈——妈!”
老夫人笑着,抬手刮了二姐一掌:“二丫头你瞎咋呼啥?我逗你呢!”
二姐伸手抱住老夫人的脖子,嗔怪又撒娇地说:“妈,你咋这样呢?你还吓唬你姑娘,你不知道我从小就胆小吗?”
老夫人说:“怕啥,不是有妈在吗?”
二姐脸色不好。
老夫人说:“就是妈不在了,还有你大哥你老弟呢,再说大祥也对你不错,别总挑拣他。
“咱过去的老邻居,那个老赵家的大儿子,后来去外地做生意了,认识个相好的,就把家里的老婆孩子都扔了。
“跟人家过了几年,把钱都祸祸光了,大祥不是那样的人,他到啥时候都拿你为重。”
二姐靠着老夫人坐着:“妈,你要使劲活,你在,我就觉得有主心骨,有靠山。”
老夫人的两条腿忽悠悠地又飘起来了。
我吓得又叫起来。
二姐也笑了:“妈,你还开玩笑呢。”
老夫人说:“到了水里,我忽然发现腿不重要了。”
我突发奇想:“大娘,咱俩学游泳去呀?”
老夫人没说话呢,二姐翻了我一个卫生球:“你咋这么不着调呢,比我还不靠谱。”
二姐说完,自己也乐了。
二姐并不知道老夫人今天是去做寿衣的事情。大家之前商量好了,谁也不告诉她,免得她情绪激动。
刚泡了会儿澡,许夫人来了,她忙完医院的事情,匆匆吃了口饭,赶过来陪婆婆。
水蒸气把许夫人的头发打湿了,她用一只水仙花样的夹子把头发自然地夹在脑后。
许夫人坐在老夫人身边,把白天去买布料又去裁缝店的事情跟二姐说了。
二姐并没有向我想象的那样针扎火燎,她平静地看了一眼老妈,就没说什么,只是又往老夫人身边靠了靠,忽然嘴角一咧,好像是哭,又好像是笑。
“老妈,我听人说衣服做好了要放到高处,意思是高寿的意思。”
许夫人就说:“到时候我给妈的衣服放到高处。”
这件事似乎就过去了,谁也没再提。
二姐有些心事重重。她常常在暗地里偷偷地窥视老夫人,打量老夫人的神态举动。
似乎要勘破老夫人突然要做这套衣服的真正用意。
二姐的举动也感染了我,我回想着老夫人这些天来的一举一动,有没有什么不合常规的事情,想了半天,也没发现什么破绽。
我小声地说:“二姐,我天天和大娘在一起,没发现啥不对的。”
二姐说:“你是保姆,你又不是女儿,跟我这个女儿能一样的感觉吗?”
她似乎是跟我说,又似乎是跟许夫人这个兄弟媳妇说。
我也就没在意。我确实不是女儿,有时候母女的心是相通的。
不过,看老夫人的神色,今晚她吃了很多,玩得也开心,还跟二姐开玩笑呢,看起来没事。
许夫人要请搓澡工搓澡,老夫人不同意,她觉得搓澡工搓得太疼。
二姐就用毛巾给老夫人搓澡。
许夫人找个搓澡工去搓澡,我是自己搓澡。
泡澡时间长了,觉得身体都轻飘飘的,特别舒服。
洗完澡,换上澡堂子的浴衣,就去大厅喝茶。
大许先生和许先生、二姐夫坐了一桌。
二姐和许夫人、老夫人坐了一桌。
我和两个司机坐了一桌。
许先生他们三个男人在谈生意上的事情,许夫人她们三个女人在说怎么保养怎么长寿的事情,我看两个司机玩扑克。
老沈和小军玩扑克,两人抓21点儿的,谁抓的数字少,或者抓的数字冒了,超过21就算输。
老沈叫我也加入。
小军坏笑着说:“姐,输了就弹脑瓜崩的,你能行吗?”
我说:“那我不玩了,我们家里家教严,凡是带输赢的,我爸都不让我们碰。”
老沈看我一眼:“输了也不弹你脑瓜崩,我替你还不行吗?”
这样啊?
我是个见到便宜就动心的人。既然老沈这么说了,那我也别扫兴,玩一会儿吧。
我坐到两人中间,开始抓牌。
结果我的运气不错,抓了三张牌,一张红桃3,一张梅花9,另一张是方块9,正好21点。
我装作抓冒了的感觉:“哎呀坏菜了,不要牌了,你们抓吧。”
小军笑了:“姐你肯定抓牌冒顶了。”
小军抓了好几张牌,不是圈,就是钩,抓了六七张牌,后来又抓两张,不抓了。
老沈看看小军,也不说话,就伸手抓了一张牌,吧唧一声扣在桌子上,对小军说:“别看我一张牌,肯定赢你!”
小军沮丧地丢下手里的牌,他抓了22点。
老沈就勾起拇指和食指,在小军脑门上吧嗒一声弹了一下,弹得小军一眨吧眼睛。
我说:“沈哥,你弹得也太狠了。”
老沈说:“你没等他赢呢,他要是赢了,那把吃奶的劲都使出来弹我脑瓜崩。”
小军看到我的牌面是21点,就说我:“姐,你咋跟我二哥一样呢,玩个牌还使诈,装作抓冒了,引导我也抓冒,我还寻思有你垫背的呢。”
我开心地笑了。
二姐夫这次有备而来,大许先生刚一开口跟他提那笔投资的钱,他就说:“大哥你放心,你都亲自出马了,我要再不给你淘腾一点,那能说得过去吗?”
大许先生看也不看二姐夫,他端起茶杯慢慢地吹着茶水上面漂浮的茶叶,沉吟了片刻,才淡淡地说:“我要的不是一点,是全部。”
大许先生声音不大,但有分量。
二姐夫咧咧嘴,像吞了一碗黄连一样苦
:“大哥,我这生意今年实在是没打开点儿,最近两年房产因为疫情的关系,走慢了,外面又欠了许多债,有欠我的,有我欠的;欠我的多,我欠的少——”
大许先生脸上掠过一丝冷笑:“你跟我说这些都没有,那只能说明你没能耐,有能耐的恰恰相反。”
二姐夫大祥被大许先生噎得够呛。
大许先生又慢吞吞的进行攻击:“要是我就申请破产,还能保住老婆孩子住的一套房子。”
二姐夫大祥的脸色更难看了。他求助地看向一旁的许先生。
许先生就笑嘻嘻地说:“大哥,也不能这么说,谁做生意不都是欠来欠去的?再说二姐夫也不容易,房地产这行不好做。”
大许先生立即把他老弟怼了回去:“你明知道不好做,还往里投钱?你明知道我不会答应,你还往里投钱,你这胆子是不是越来越大了?”
许先生立刻缩了下脖子,估计是担心大许先生揍他。
大许先生几句话,将二姐夫和许先生都怼得没电了,许先生和二姐夫就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说话,耷拉着脑袋。
许先生更逗乐,他己经开始溜号了,眼睛首往我们三个玩牌的桌子上偷瞄呢。
这次小军赢了,正好抓了21点。我没输,我抓了18点。
老沈这个家伙很保守,抓了16点,就不抓了。这次他输。
玩牌能看出一个人的性格来,老沈缺点是保守,永远不会抓冒,优点是稳当,可靠。
小军的缺点是冒进,抓牌总是抓冒了。优点是有冲劲,敢于冒险。
我吧,缺点是保守,优点是乐观,输赢不在乎,要的是快乐的感觉。
小军可逗乐了,可下赢了一回,他站起来,提提裤子,抡了抡胳膊,准备用全身的力气弹老沈的脑门。
许先生忽然溜了过来,一把推开小军,兴致勃勃地说:“小军,二哥替你弹脑瓜崩。”
小军不高兴,往外推许先生:“二哥你也不守规矩呀,我赢了你替我,我输这么半天,你咋不过来替我?”
许先生非要替小军弹老沈的脑门,小军又不让,两人就在大厅里支吧上了,两人抱成一团,要摔跤。
许先生没有领导架子,小军也随意惯了,两人跟哥们儿一样相处,他们玩得忘乎所以,撕扯着,较劲了半天,没输没赢。
两人都忙乎得满头大汗。
一旁的大许先生看到二姐夫垂头丧气的模样,就说:“要不然,我看看给你在贷款方面想想办法——”
二姐夫如同见到了救星,脸上立刻乐开花,抬头纹都开了。
他急忙拿起茶壶殷勤地给大舅哥倒茶,恭敬地说:“大哥,你要是帮我贷下款来,那可就救了我大祥一命啊!”
大哥没再说什么,端起茶水喝了一口,似乎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大许先生其实讨厌二姐夫,因为是他的妹夫,要不然早就不这么客气。
大许先生平时对弟弟妹妹该严厉的时候严厉,该温和的时候温和,但他做生意的方面,绝对是按规矩办事,一丝不苟。
别说妹夫了,就是许先生偷偷地把一笔钱投给了二姐夫,大许先生把许先生胖揍了一顿。
大许先生接了一个电话,招手叫许先生过去。
大许先生对他老弟说:“情况有变,姓孙的要提前破产。”
许先生脸色变了变,急忙问:“大哥,消息准吗?”
大许先生说:“他的身边人给我打的电话,你说准不准?”
许先生脸色凝重了:“那咋办?他要是破产了,那欠咱们那多钱,不全都打水漂了吗?咱的项目还指着这笔钱呢。”
大许先生把手机放到包里:“我现在就坐飞机走,连夜赶过去,能收回多少收回多少,要是他申请破产,那咱们连点汤都喝不着。”
许先生说:“大哥,要不我去吧,你刚出差回来,还没歇上两天呢。”
大许先生往老夫人和许夫人的那张桌望了一眼:“小娟怀孕呢,不是说好了这段日子你不出差吗?我走之后,你照顾好家里的媳妇和老妈,就大功一件。”
大许先生一动作,老沈就像脑后长了眼睛似的,他急忙站起来,要开车去送大许先生到飞机场。
小军还没弹上老沈的脑瓜崩呢,他不甘心。
老沈就像哄小孩似的对小军说:“攒着,攒到三个脑瓜崩就请你吃饭!”
大许先生在前面走,老沈紧随其后,一并出去了。
看来,每个人都有难处。大人物有大人物的难处,他们的难处比我们小人物多多了。
生意上的事情是瞬息万变的,时常会处于千钧一发的时刻。但愿大许先生此行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