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夫人的丹凤眼扫了身旁的许先生一眼,这一眼,意味悠长。
不料,许先生却激灵了一下,立马警觉。
“娟儿,你可别打我的主意——”
许夫人忍着笑,歪头嗔怪地看着许先生:“我打你啥主意啊?”
许先生用指尖远远地点着许夫人的鼻尖:“你打我啥主意你自己知道。”
许夫人却把一张素净的脸往许先生面前一凑:“清洗个马桶你能死啊?”
许先生敷衍地说:“我一个东北大老爷们,你让我跪倒爬起地清洗马桶?我还出不出去见人?
“再说我哪有时间啊?我一天天地上班,公司的里里外外离开我能行吗?一摊子事都找我,哪不手到都不行!”
许夫人说:“所有事都找你?这么说公司里大哥是摆设,被你架空了?”
许先生伸手去捂许夫人的嘴,一边飞快地往老夫人的方向望了一眼。
老夫人正襟危坐,自顾自地吃饭呢,根本没看这夫妻俩。
许先生压低了声音,有些紧张地瞪着许夫人:“你是不是虎啊?这话都能说出口?大哥听见他会咋想我?我要发动兵变呢?!”
许夫人脸上露出调皮的笑:“这话就是一百个人跑大哥耳朵边去说,大哥都不会信。”
许先生有些失望:“咋地呀,我对大哥就没有一点威胁?”
半天没说话的老夫人忽然抬起目光看向她的小儿子:
“你要是能对你大哥造成威胁,你大哥早就退休了,不至于还天天追着揍你,让你有点长进!”
许先生委了委屈地看着妻子和老妈,最后憋出一句话:“你说我跟你们两个女人生活在一起这么多年,没有一个对我有信心的,完了,伤自尊了,这饭还吃个啥劲,不吃了——”
许先生把碗往前一推,站起来,决绝地离开了餐桌。
老夫人有些后悔:“儿子,再吃点。”
许夫人说:“妈,别叫他了,他早吃饱了,再吃就从后脖颈子溢出去。”
我忍着笑,开始收拾厨房。好好地一个家庭会议,最后开得稀碎,家里几个人都是跑偏的高手。
马桶这件事最后也没有一个明确地决定。
许先生吃饱喝足,跑到沙发上睡觉。他午睡基本都在沙发上睡觉。
老夫人拄着助步器要回房间时,躺在沙发上的许先生略微提高了声音对餐厅里的老夫人说:“妈,记得叫我,一点。”
老夫人没听清,走到餐厅门口了,又回头问我:“他说几点?”
我说:“你儿子说一点。”
老夫人拄着助步器回房间。
我把手机闹钟定在一点,免得老夫人中午睡过头,忘了叫许先生上班。
许先生从来不用手机定时,也不用闹钟定时,每天中午都让老夫人叫他起床。估计是从小习惯了吧。
许夫人洗了一盘水果,坐在餐桌前慢慢地品尝,眼神若有所思,似乎在琢磨什么。
她忽然抬起目光看向我:“你说我给赵姐打电话,该怎么说?”
我说:“你想咋说就咋说,赵姐是明白人,你咋说,她都会接受。”
许夫人点点头,但她没有立即打电话。
许夫人是想辞掉赵姐,还是想继续用赵姐?
许夫人吃完了水果,在餐厅里磨磨蹭蹭,并没有马上离开。
等我把厨房收拾得差不多,拿着抹布去擦拭餐桌时,猛抬头看到许夫人,妈呀,差点没笑抽我!
许夫人把她的花围裙带上,手上戴着两只塑胶手套,脸上戴了至少三副口罩。
她一手拿着清理厕所的药剂,站起来,特别悲壮地去了洗手间。
许夫人自己洗马桶?
不一会儿,许夫人出了卫生间,立即奔赴洗手池,趴在水池边干呕了半天,吐了一些酸水,眼泪都呛出来了。
厕所的药剂都是化学物品,这对她怀孕的身体也不好。
我从她手上接过那瓶药剂,放到卫生间的橱柜里。
再回到厨房,发现许夫人在水池下洗手呢,一遍遍地洗手。一张脸素寡着,心情不太愉悦。
许夫人是个讲道理的女主人,看来她是想尝试一次,看看她自己还能不能清洗马桶。
如果能,她就选择继续用赵姐,如果她不能清洗马桶了,她可能就会辞退赵姐,再请个能清洗马桶的新保姆。
对于赵姐,我不希望她被辞退。对于许夫人,我也看不得她清洗马桶时那副遭罪的模样。
我是个感性的人,看到许夫人弱不禁风的模样,一时侠义之心爆棚,冲动了几秒钟,对许夫人说:“你别干了,我干吧。”
许夫人淡淡地说:“你活儿够多了,这一天天的都没法按时下班了,再加一项更多了。”
许夫人这么善解人意,我更要大度:“你怀孕这段时间我清洗马桶,也不用加工资,算义务帮忙,就这样吧。”
许夫人说:“这样不好吧,让你干活,还不给你加工资,那能行吗?”
我说:“没事,一点活儿——”
许夫人后来也没说什么,就回房间午睡了。
我收拾完厨房,去卫生间清洗马桶。我掐了时间,里里外外、上上下下地擦拭干净,需要十分钟。
收拾完马桶,快一点钟了,我到玄关换鞋时,这家伙,看到一个房间里的三个人都睡得呼呼的。
许先生在沙发上打呼噜,大冬天的光着膀子睡觉,显你家屋里暖气足啊?
两只胳膊上都是青色的刺青。胸口就盖了件衬衫。一只多毛的大手搭在胸口的衬衫上,随着一起一伏的呼吸,许先生的衬衫和大手都跟着一起一伏。
老夫人在自己床上静静地睡着,睡得像一朵悄悄开放的莲花。
许夫人在她的房间也睡得很实,长发披散在枕头上,一只白皙修长的脚露到被子外面。
这都睡着了,谁叫许先生起床上班啊?
看看时间马上一点了,我只好站在玄关,静等了几分钟,一点了,就去叫许先生起床。
我叫了两声,许先生不起来,哼哼了两下,跟猪八戒一样。
我就干脆装一把猴哥儿,把他的衬衫一拽,他的多毛的大手一下子滑到沙发下,自己吓醒了,睁开眼睛怔忪地看着我。
我说:“该上班了,一点了。”
许先生坐在沙发上咔吧着他的小眼睛,不知道琢磨啥呢。
午后。大街上。
我往家走的路上,想到清洗马桶的事情,冷静下来不禁后悔。
本来跟我没关系的工作,我嘚瑟地抻啥头,说啥话呀?最后弄成了我的工作。
哎,心太软,自己就得受累!
回到家一上床,才感觉到浑身腰酸背痛,真的累了。嗓子也发干,咽唾沫都疼,感冒似乎没好,好像还加重了。
我就吃了两片药,上床午睡。
大乖跳上床,好像知道我身体不舒服似的,没有打扰我。他静静地依偎在我的枕边睡下。
我睡着的时候听到耳边传来他的呼吸。
午觉醒来,发现赵姐给我打电话,我把电话给赵姐打过去。
我说:“有事吗?我刚才睡午觉,手机静音了。”
赵姐在电话里说:“要是有兴趣的话,我想请你喝杯茶。”
我说:“好的,现在,还是晚上?”
赵姐说:“你要是现在有时间,就现在吧。”
“哪家茶馆?”
“许家楼下的茶馆,离你上班近。”
赵姐做事挺贴心。
我猜想,赵姐想打听许家人对她的态度吧。
茶馆里。
赵姐己经坐在临窗的位子上等我了,她手里捧着一杯翠绿色的茶水,没有喝,只是看着我,眼里带着笑。
耳朵下面的琥珀色的耳环在幽暗的茶馆发出熠熠的光泽。
我坐在赵姐对面,要了一杯绿茶。
赵姐说:“有果盘,你吃什么?”
我说:“都不吃,就喝茶吧,嗓子有点干。”
赵姐也就没要果盘,两个人面对面喝了口茶。
赵姐对我说:“小娟给我打电话了。”
我挺好奇:“她说了什么?”
我猜想,许夫人是请赵姐回去继续做家务保姆吧。
赵姐却说:“她跟我说,清洗马桶由你来做了。”
我说:“哦——”
赵姐说:“我知道,你是为帮我才这么做的。我之前去过的几家,开始我说不清洗马桶,对方也没意见,但时间长了就还是各种游说我清洗马桶,我最后就都辞职了。”
我说:“我理解你这种感觉。以前我也这样,过去工作也不好找,我只好硬着头皮干。”
赵姐笑了:“无论如何,都谢谢你。”
我举起茶杯,和赵姐的杯子碰了一下:“以后不要再提这件事。”
赵姐说:“咱俩就是朋友了,以后不提谢了。”
嘿,没想到多一项工作,也交到一个朋友,值了。
赵姐又说:“那咱们聊啥?聊男人——”
我说:“这个提议好,聊哪个男人?张涵予,还是张丰毅?还是高仓健?”
赵姐笑了,:“我们能聊身边的男人吗?聊聊老沈——”
我说:“老沈挺有意思,我前两天给他介绍苏平,跟我急眼了,要跟我断交。”
赵姐说:“你也太不是物了,人家要跟你处对象,你把人家给送出去。”
我也笑了:“我不是没处对象的心思吗,正好苏平有这心思,就琢磨沈哥不错,介绍给苏平,要是成了那多好。”
赵姐问:“你对老沈真没那方面的意思?”
我说:“我这个年龄对电影明星都不来电,别说老沈了。”
快到西点了,我跟赵姐告辞,去许家打工。
这天晚上又发生一件事,让我心里不太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