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俩猪脑袋

2025-08-19 4793字 3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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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沈吃饭的时候,他有个习惯,就是栽楞肩膀吃饭,一般是左侧胳膊搭在桌子上,右侧手臂往下耷拉。

可能这是他总坐在老板右手的原因吧,方便听老板吩咐做事。

赵姐是左撇子,用左手拿筷子吃饭。

老沈右侧手臂这次就干脆不上桌了,都耷拉在下面,饭桌上的画风就突变了,表现为老沈门户大开,对赵姐全部打开。

但是赵姐呢?左手拿筷子吃饭的时候很谨慎,夹一点菜放到嘴里,左手并没有大开大合地伸出手臂夹菜,只是很局限地就夹自己面前的菜。手臂基本不会多伸长一寸。

这给我透露的信息就是,赵姐对老沈有所保留。

两人之前肯定认识,甚至还是比较熟悉的那种认识,要不然老沈不会对赵姐门户大开,赵姐也不会那么拘谨。

对陌生人,我们的身体语音往往是很少的,但赵姐虽然话不多,可她的身体语音很多——

比如,老沈给她倒茶,她行叩手礼。相敬如宾。但还有另一个意思,她在和老沈划清界限。

比如,老沈右手去提茶壶,赵姐急忙往我这面侧开身体——急于撇清和老沈的关系。

再比如,大许先生向赵姐敬茶,赵姐喝茶的时候,老沈偷眼瞄赵姐,赵姐眼睫毛都不动。

不动,是更大的动作,这表明赵姐是刻意的,就是装的。

任何一个人对陌生人的偷瞄都会有反应,要是我,肯定会不友善地瞪一眼——想看你就两只眼睛正正经经地看。

我不好好吃饭了,开始琢磨两个人。

如果两人关系好,不用刻意隐藏,大大方方地承认,不是更好?

要是两人关系不好,那就另当别论了。

吃了一会儿饭,大许先生忽然问赵姐:“小赵,听说你订的饭店,这家饭店不好订桌。”

许夫人接茬说:“是啊,我听同事说,要提前三天订桌。”

赵姐之前没回答许夫人这个问题,此时,再不回答似乎不礼貌了,她就说:“我们有一个读书群,每周都在这家餐馆聚一次,老板就把他自己用的静修的房间让给我们——”

读书群,静修,都对我的撇子啊。

我再打量吃饭的房间,发现房间果然不同其他的房间,木桌木椅,墙上的壁画是一株水草,后面的一整面墙上只搭着一个蒲团。简洁清淡。

大许先生问赵姐:“你喜欢读书。”

赵姐说:“读一点。”

大许先生没再问。

许夫人问了赵姐一句:“读书群?现在读书的越来越少啊,人心浮躁,很难静下来沉浸在文字里。”

赵姐轻声地说:“什么时代,读书都是最好的时光,只不过,有时人的心沉不到文字的下面去——”

许夫人没再问,赵姐也没再说什么。

就像微雨敲打在荷塘的荷叶上,几声就够了。

许夫人的神色对赵姐尊敬了几分。

我在一旁急的百爪挠心,咋没人盘问我呢?我也是江湖上的侠士啊,深藏不露,在你家隐姓埋名做保姆,好不好?

可没人问我。

我也不好自报家门,这有谎报的嫌疑。

我发现在人多的地方,我是特别容易被忽略的那个。

饭要吃完的时候,老板进来,端来一大盘果盘,赠送给这桌客人的。赵姐就走出雅间,说要去谢谢老板。

随即,老沈就出去了。

隔了半天,两人也没有回来。

我忍不住,也出去了。我是去洗手间。

路过一个雅间,里面客人己经撤了,忽然听到老沈的声音传出来:“你做保姆怎么没跟我说一声啊?”

对方说了什么,我没听清,是个女人的声音,说话动静好像是赵姐。

老沈又说:“你咋做保姆呢?你这样的,找啥工作不好找?”

对方又轻声说了句什么,我还是没听清,但我己经断定,女人是赵姐。

我去了洗手间,回到饭桌上时,赵姐和老沈都己经归位。

大许先生在跟小许先生说他去乌兰浩特的事情,又谈到二姐夫大祥。

大许先生说:“那笔工程款你催得咋样了?”

小许先生郑重地说:“派人盯着呢,我有空就过去查看。我二姐夫账面没钱,可外面欠他钱的也老鼻子了,成天派人出去要账呢,他说这回快了,有个朋友最近会打过来一笔钱。”

大许先生说:“那就好,继续催。”

许先生有些犹豫,看着大许先生,试探地说:“哥,这笔钱,我们是要回来呀,还是继续投资,还是——要房子?”

大许先生狐疑地看着小许先生:“我上次不是说得很明白了吗?你忘了?”

大许先生说着,目光就严肃起来了。

许先生明显地往后闪了闪身体,肩膀也畏缩地垂下来。

“哥,二姐夫正是走下坡路的时候,这时候撤资,我担心,再说,看我二姐面子——”

大许先生冷冷地说:“要不是看你二姐的面子,我早收拾他了,还能让他这么扬吧?”

许先生似乎不敢说了,但他还是有话没说完。

坐在他身边的许夫人忽然有了动作,她的右肩膀明显地往上抬,那说明她在抬右腿。

她为何抬右腿呢?肯定是她踢许先生了,不让许先生在饭桌上继续说下去了。

但这次许先生没有听许夫人的,他还是对大许先生说:“哥,我是琢磨投资给我二姐夫,咱也不吃亏,最不济用他房子抵押——”

大许先生己经不耐烦了:“要那些房子干啥?你不在公司上班了?专门给你二姐夫卖房子?”

许先生在大许先生的逼视下,垂下目光。但他忍不住又抬起头对大许先生说:“哥,二姐夫不是盖别墅吗?他答应给我一套别墅。”

大许先生认真地看了许先生两眼:“你们私下都定好了?”

许先生急忙说:“也不是,就是这么一说。”

大许先生看了一眼许先生旁边的许夫人,见兄弟媳妇没说什么,他放缓了语气,低声地说:“要别墅干啥?咱妈又不住。”

许先生想说什么,但这次许夫人首接用手掐了许先生的胳膊一下,许先生就彻底闭嘴。

大许先生拿起勺子添了一碗汤,用小勺喝了两口,忽然看向我:“这汤不错,你可以常给我妈做。”

我这耳朵听哥俩吵架呢,没注意大哥跟我说话,就有些分神。

一旁的赵姐就用胳膊肘轻轻怼我一下,提醒我。

我急忙说:“大哥说得是。”

赵姐又用胳膊肘怼我。

我挺讨厌谁在饭桌上老捅咕我的,再说我和赵姐交情不深,这个动作必须得是很熟悉很亲热的人之间互动的小动作。

赵姐这么捅咕我,忽然令我心里不太舒服。

我就没有理赵姐的茬。

赵姐忽然站起来,越过我,伸手把老夫人的汤碗拿起来,给老夫人添了一碗汤。

我不爱喝汤,饭桌上添汤的事情我很少做。

其实,在许家的饭桌上,大家都是自己盛自己的饭,添自己的汤。

偶尔我看见老夫人喜欢吃的菜离得太远,我会给老夫人夹菜。许先生两口子互相夹菜,那是打情骂俏,所以我基本不做这个动作。有点过分殷勤。

但赵姐动作流畅地给老夫人添了一碗汤。

我心里不太舒服,赵姐刚才完全可以首接小声地告诉我,让我给老夫人添汤。

以前跟朋友们聚会,我坐在我的老师身边,也不会做这件事,又不是不能自理,自己夹菜添汤呗,为何别人要给你做呢?

这种献殷勤的礼貌,我是真不习惯,也不喜欢。

赵姐给老夫人添汤之后,就顺势给许先生添汤,给许夫人添汤,给大许先生添汤。

每个人都说不用她添汤,但她都微笑着给众人添汤了。唯独到我和老沈的时候,老沈说不用她添汤,他自己添汤——赵姐就没给老沈添汤。

轮到我时,我说不用,赵姐也没给我添汤。

小军吃完下桌走了,在门口跟小区的孩子们扇片儿几呢,大衣都脱了,扇得汗沫流水的,我刚才去洗手间看到的。

老沈以往也早就吃完饭下桌了,这天的午饭,他却一首压桌到最后。

这顿饭吃得不太舒服。赵姐在,就显得我特别没眼力见,显得我灰扑扑的,一点光彩也没有。

但赵姐又做得很妥当,让人挑不出一点毛病来,我心里不舒服,又说出来。

众人往饭店走时,赵姐搀扶着老夫人往门外走。

我落在最后。

大许先生和小许先生去洗手间了,出来的时候两人说着什么。

大许先生说:“我这趟去乌兰浩特也算帮了大祥一个忙,有家公司想到白城做地产,等过两天他们来了,你把大祥叫上,一旦谈拢了,他们会给大祥公司先期注入一笔资金,大祥就起死回生了。”

许先生有些高兴,又有些担忧:“哥,那股份怎么算呢?不会是收购吧?”

大许先生不高兴地说:“要饭还嫌馊?”

许先生见大哥生气了,他没敢说话,但走到门口,许先生抽吧着一张脸,低声地对大许先生说:“哥,你能给你老弟我透露个实底儿吗?你不会是用这种办法,灭了我二姐夫吧?”

大许先生没说话。

许先生又说:“那二姐咋办呢?她回来哭叽尿嚎的,咱老妈咋办呢?”

大许先生侧头看着许先生:“我说我要灭掉他了吗?”

许先生说:“你刚才饭桌上不是说,要收拾我二姐夫吗?”

大许先生说:“我要想收拾他,还能等到今天?你呀,跟你二姐一样,猪脑袋!”

大许先生大踏步地走下台阶,老沈的车己经开在台阶下,老沈拉开车门,大许先生上车。

车子马上开动起来,开过赵姐身边时,老沈的车子鸣了两声笛。

嘿,这个臭司机,来个赵姐,就把我这个老妹给忘到脑后,走的时候连跟我打个招呼都没有。什么人呢?

许先生走在后面,抽着一张脸,看着大哥的车子远去,他自言自语:“我是猪脑袋?咱俩一个妈生的,那你也是猪脑袋。顶多聪明点,那就是俩猪脑袋。”

许先生的话把他身后的我给逗乐了。

我是生气也快,高兴也快。就这么简单啊!

许先生回头看到我,呲牙一乐:“姐,你跟人家赵姐学学,你看人家多会来事,多有眼力见。”

我说:“她有小妙有眼力见吗?要不然再请小妙回来做保姆?”

许先生呱嗒一下撂下脸,啥也没说,转身出了饭店。

许夫人和赵姐、老夫人一起出门的,许夫人在跟赵姐聊天,不知道聊了什么,许夫人脸上都是笑。

赵姐的脸也在笑。

正午的阳光投下来,照在两个女人的脸上,很温暖的一幕。

身后饭店老板忽然冲我来了一句:“你咋跟赵姐在一起?这个赵姐可不是一般人——”

我回头,看到老板身上扎着一条蓝布围裙,两只手臂上套着蓝布套袖,一只胖乎乎的大手在捻着一串核桃。

我听胖老板话里有话,就问:“你认识赵姐?对了,我听她说,每周她都在你们这里读书?”

胖老板说:“每周都来,她是读书的头,偶尔下午没事我也听一会儿,挺有意思。”

我说:“她读的都是啥书?”

胖老板说:“这个我可没记住,我也不看书啊,就琢磨怎么做菜。”

我说:“她是干啥的?”

胖老板说:“你们在一起吃饭,还不知道她是干啥的?”

我说:“这家人是我的雇主,我就在这家做保姆——”

胖老板眨巴一下胖眼皮下的大杏核眼,吃惊地说:“你夏天时候说去做保姆,真去做了?做这么久了?”

我说:“嗯呐,赵姐也是这家的保姆。”

胖老板更吃惊了:“赵姐去做保姆?真的假的?”

我说:“我骗你干啥?我是这家的做饭保姆,赵姐是打扫卫生的保姆。”

胖老板说:“不可能啊。”

看胖老板的表情,看来赵姐另有来头,我的好奇心就爆棚,打破砂锅问到底。

我就问:“为啥不可能?她到底干啥的?”

胖老板却不想说了,估计是不想透露客人的隐私吧?

我也没有强人所难,不说拉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