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先生梦想许夫人能给他生个女儿,知道这天不可能了,他还是不愿意说出“堕胎”两个字,只是轻飘飘地说出“那个没有缘分的——”
许先生喝掉了杯中的红酒,众人却举着酒杯,都愣怔着。
只有老夫人默默地喝掉红酒,心疼地看了眼儿子:“去吧,早去早了结。”
一旁的智博,忽然对许夫人说:“妈,咱俩那天不都说好了吗,你会考虑我的意见,这咋不考虑了呢?妈,那不是变形金刚,那是真人啊!妈你也太狠了!
“是不是当时怀我的时候也不想要啊,就想给我姐生个伴,买一送一,我就是那个搭的孩子呗——”
许夫人难过地看着智博,想说什么,欲言又止。
许先生忽然对智博吆喝:“胡说啥呀,不能那么跟你妈说话!”
二姐坐在许夫人对面,她挨着我坐。二姐看着许夫人,可惜地说:“娟儿,真不生了?要是我——”
二姐瞥了眼身旁坐着的二姐夫,轻声地说:“要是我怀了,我肯定生,六十岁怀孕我也生。”
二姐夫大祥用胳膊肘怼了下二姐,低声地说:“六十还能怀孕?说点靠谱的话。”
二姐低声地嘀咕了两句,没听清,但二姐夫脸色不太好看。二姐也没再说。
饭桌上的气氛有点压抑。大许先生一首沉着脸,没说话。
大姐举着杯子站起来,把自己耳边的头发向耳朵后面抿了一下,扫了眼众人。
她郑重地说:“我支持老弟的意见,支持小娟。往五十奔的人了,还生啥呀,家里有智博就知足吧。怀孕本来是个危险的事,何况小娟的年龄属于高龄产妇,更危险。
“这不是上超市买菜那么简单,喜欢啥往购物车一扔,到收银台花钱就可以买走。生孩子那就跟在地里种庄稼一样,冰雹来了,起蝗虫了,霜打了,都可能没收成。
“咱们都是成年人了,做事要理智,看看咱妈,快90的人了,一点不糊涂,就这么办吧,高高兴兴地过节。”
大姐把红酒喝了。
做过领导的人是不一样,大姐说得很有道理。
二姐和二姐夫也喝掉了酒。
智博一首沉着脸,不开心地看看老妈,看看老爸,看看一旁的大爷。最后他对许先生抱怨地说:“爸,你也真是的,自己的孩子都说了不算。”
许先生有些生气,对智博说:“小兔崽子,赶紧吃饭,不吃滚蛋!”
智博说:“滚蛋就滚蛋!要不是因为这事,我国庆节就跟娜娜去旅行了,回到家啥用不当,我在这个家一点话语权都没有。”
智博想起身离开饭桌,但瞄一眼身旁的奶奶,又溜一眼大爷,没敢动。
许先生眯着眼睛盯着儿:“咋还跟那个娜娜在一起?”
智博说:“爸,你就管自己媳妇的事吧,手伸得太长了,我大爷都没管我——”
许先生看一眼大许先生,他立刻耷拉着脑袋,啥也不说了。
大许先生一首没发话,见众人都看着他,他也举起红酒杯子,看着自己的弟弟妹妹,妹夫弟媳,又看着老妈。
他说:“过节了,说点高兴的,咱们先祝老妈长命百岁!老妈健康长寿,就是我们儿女的福气!孝顺父母,是咱们做儿女的责任!咱们都高高兴兴的,咱妈也就高兴,喝了吧,开始吃饭!”
大许先生掷地有声,喝掉红酒,开始吃饭。
大许先生再没说什么,全程似乎也没有看一眼身旁的弟弟许先生。
但我就感觉许先生整个人蔫蔫的,不敢看他大哥。
许先生在大许先生面前,总是有点惧怕的意思。
听老夫人说,许先生小时候贼淘气,大许先生比许先生大了十几岁,他从小就管教弟弟。
管教弟弟的方式简单粗暴,就一个字:揍!许先生估计是被大许先生打怕了。
后来许先生因为跟人打架进了局子,出来后一无所有,被大许先生带进自己的公司,跟大许先生平分秋色。
许先生对他的这位兄长,是惧三分,敬三分,怕西分。
饭后,大许先生披着风衣下楼,说要抽根烟。
许先生赶紧也拿起风衣,跟着大哥下楼。他估计大哥要找他训话吧。
许夫人有点担忧地看着许先生的背影。许先生“咣当”一声关上门,许夫人的身体振了一下。
一旁的智博走到许夫人的身后,摆弄着许夫人的头发,低声地说:“妈,我老爸这回惨了,我大爷不定咋训他呢!”
许夫人淡淡地说:“妈有点冷,你回房给妈拿条披肩。”
许夫人怀孕要打掉孩子,大许先生从许先生嘴里知道这事后,特意来到许家,让老妈劝说兄弟媳妇生下这个孩子。
大许先生有一个儿子,儿子大学毕业后去国外发展,明确表示不会回来继承家业。
将来公司就由智博继承。他希望弟媳生下三胎,将来能助智博一臂之力。
但现在许先生突然在众人面前宣布要陪着小娟去堕胎,大许先生肯定很失望,估计得骂许先生吧。
我到厨房收拾碗筷。
楼下的白杨树高大挺拔,粗壮的树枝像小孩的手臂一样探向窗前。
秋天的杨树叶片不像夏天那么翠绿,颜色有些深了,暗了,叶片翻卷着,叶片的后背被太阳反射着,发出青白的光泽。
杨树下面是一排健身器械,一个老人领着一只狗,在荡秋千。
在一排单杠下面,许先生的光头出现在那里,他的大光头低垂着,他面前是大许先生。
大许先生披着风衣,并没有抽烟,而是不停地向许先生说着什么。
远远的,看不见大许先生的表情,但看许先生耷拉脑袋的模样,肯定是被他大哥给无情地训了。
我还看到司机老沈的车,静静地停在一旁。
等我收拾完厨房,要离开许家时,看到客厅窗口站着一个人,是许夫人。
她披着一条黑底儿绘着红花的披肩,静静地伫立在窗前,不知道她有没有看到楼下的哥俩。
我下楼时,往健身区域张望,单杠那里没看到大许先生,也没看到许先生。
后来,我看到“云梯”那里吊着一个长拖拖的人,大光头,正是许先生。
他在云梯下来回地用手抓着云梯在空中“走”,走得飞快,走到头,再用手抓着云梯走回去。
许先生估计得有80多公斤重,我都担心云梯被他玩坏了。
平时小区的百姓都用云梯晒被子,现在那些被子都被许先生扔到一旁的单杠上了,还有一个花被子丢在单杠下面。
妈呀,下午小区里的大妈要是发现自家的花被子,被人抛下云梯,不定骂得咋花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