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渊将阿水死死地护在身后，全身肌肉绷紧。他手中的那根竹刺，是他唯一的底牌。
手电的光柱，在洞内的岩壁上缓缓移动，寻找着任何蛛丝马迹。当光柱扫过洞穴顶部时，林渊那己经适应了黑暗的瞳孔，捕捉到了一个细节——洞顶倒挂着一片密密麻麻、如同乌云般的阴影。
那是蝙蝠。成千上万只，正在沉睡的蝙蝠。
那一瞬间，一个极其大胆、也极其冒险的计划，在他脑海中瞬间成型。
洞口的雇佣兵，显然也极其谨慎。他没有立刻深入，而是先探头观察，同时用对讲机低声汇报：“发现一个山洞，很深，情况不明，我准备……”
就在他分神向外汇报的这一刹那，林渊动了。
他没有冲出去，而是用他还能动的手，从地上悄无声息地摸起一块指甲盖大小的碎石。
他甚至没有站起来，只是靠着手腕的爆发力，将那块碎石，朝着洞穴深处、远离他们的另一侧岩壁，狠狠地弹了过去。
“啪！”
碎石撞在岩壁上，发出一声极其清脆、在死寂的洞穴里被放大了数十倍的声响。
这个突如其来的声音，像一颗投入滚油里的火星。
洞顶那片沉睡的“乌云”，瞬间“活”了过来！
“吱吱吱——！”
数万只被惊扰的蝙蝠，如同炸了锅一样，发出了刺耳的尖啸。它们集体苏醒，振动翅膀，形成了一股黑色的、令人头皮发麻的“洪流”，铺天盖地地朝着洞穴唯一的出口——那个雇佣兵所在的位置，狂涌而去！
“WHAT THE FUCK?!”
洞口的雇佣兵，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恐的咒骂，整个人就被这股由血肉、翅膀和尖叫组成的黑色风暴彻底吞噬。
他看不见，听不清，只能感觉到无数黏腻湿滑的翅膀和锋利的爪子，疯狂地扑打在他脸上、身上。他手里的枪胡乱地扫射，但子弹只能在洞壁上溅起一串串无效的火花。
外面的同伴，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的景象惊呆了，他们完全不知道洞里发生了什么，只能听到同伴的惨叫和杂乱的枪声。
“就是现在！走！”
林渊低吼一声，拉起同样被惊得目瞪口呆的阿水。
他没有选择往洞外跑，而是趁着那个雇佣兵被蝙蝠群攻击得手忙脚乱、暂时堵住洞口的瞬间，拉着阿水，压低身体，像壁虎一样贴着另一侧的洞壁，从那个雇佣兵的身边，闪电般地溜了出去！
这叫“灯下黑”！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那股恐怖的蝙蝠洪流所吸引，根本没人会想到，他们的目标，会从混乱的中心，逆向逃脱！
当他们冲出洞口，林渊甚至没有片刻停留，拉着熟悉地形的阿水，一头扎进了另一侧更茂密的、从未被搜查过的丛林深处，几个呼吸之间，就彻底消失在了夜色里。
几分钟后，蝙蝠群终于散去。
那个被搞得灰头土脸的雇佣兵，连滚带爬地从洞里出来，脸上还挂着几道血痕。
“人呢？！”白人队长怒吼道。
“不……不知道……刚才……刚才里面全是蝙蝠！”
白人队长冲进洞里，用手电照了一圈，除了地上一滩新鲜的血迹（林渊留下的）和蝙蝠的粪便，空无一物。
他气急败坏地一拳砸在岩壁上，发出野兽般的咆哮。
当他们冲出洞口，林渊甚至没有选择逃向看似安全的开阔地带，而是拉着阿水，一头扎进了旁边一条更为湍急、布满乱石的山涧之中。
“跟着我！踩我踩过的地方！”
冰冷的河水瞬间淹没了他的小腿，剧烈的刺痛让他差点当场昏过去。
这是反追踪的基本常识——流水，可以冲刷掉一切气味和痕迹。那条该死的军犬，将彻底失去作用。
阿水虽然不明白，但她能感觉到这个男人身上那种令人安心的、强大的掌控力。她没有多问，只是咬着牙，深一脚浅一脚地紧紧跟在他身后。
两人在山涧里艰难地跋涉了近一个小时，首到身后的枪声和叫骂声彻底消失在雨夜里，林渊才终于支撑不住，眼前一黑，半跪在了水里。
“你怎么样！”阿水赶紧扶住他。
“没事……”林渊喘着粗气，脸色苍白得像纸，“暂时……安全了。但这里不能久留，天亮之前，他们会以更大的范围重新搜索。带我去一个……绝对不会被人找到的地方。”
“有！”阿水用力点头，“你跟我来！”
她搀扶着几乎己经失去行动能力的林渊，离开了山涧，钻进了一片更为茂密的原始丛林。又走了近半个小时，来到了一处巨大的瀑布下方。
“轰隆隆——”
巨大的水流从几十米高的悬崖上倾泻而下，砸在深潭里，溅起漫天水雾，声音震耳欲聋。
“就是这里了。”阿水指着那片如同水帘般的瀑布说道。
“瀑布后面？”林渊立刻反应过来。瀑布后的山洞，确实是绝佳的藏身处。
阿水却摇了摇头，她的眼神里带着一丝神秘和骄傲：“不是后面，是下面。”
她拉着林渊，走到深潭的边缘，指了指水下一个不起眼的漩涡。
“这条瀑布，我们村里的人叫它‘龙门’。水下有个洞，但从来没人敢下去。只有我爷爷的爷爷，在很久以前进去过一次。”阿水道，“他留下了一张很简单的地图。那个洞口很隐蔽，而且水流很急，只有在每年这个水量最小的季节，抓住一个短暂的时机，才能安全进去。”
林渊看着眼前的瀑布，立刻明白了。这是一个天然的、几乎无法被攻破的堡垒。难怪阿水的爷爷那么有底气。
“扶我过去。”林渊没有丝毫犹豫。
在阿水的帮助下，两人深吸一口气，潜入了冰冷的深潭之中。按照记忆中的地图，阿水带着林渊，在水下找到了那个被水草和岩石完美掩盖住的洞口，奋力游了进去。
那是一条不算太长、但内部水流平缓的地下暗河。几分钟后，当他们从另一端浮出水面时，眼前豁然开朗。
一个被环形山脉彻底包围的、雾气缭绕的小山谷，出现在他们面前。谷内鸟语花香，古树参天，还有一个清澈见底的小湖，俨然一处世外桃源。
安全了。
确认这一点后，林渊紧绷的神经彻底放松下来，再也支撑不住，一头栽倒在柔软的草地上，彻底昏了过去。
……
与此同时，班阳村。
吊脚楼内，阿水的爷爷，正坐在火塘边，慢悠悠地抽着旱烟。他面前，站着那个满脸煞气的白人雇佣兵。十几名本地武装人员，将整个吊脚楼围得水泄不通。
“老家伙，我再问你一遍。”白人雇佣兵的声音，像淬了毒的冰，“那个男人，和你孙女，去哪了？”
爷爷吧嗒吧嗒地抽着烟，眼皮都没抬一下：“我说了，我不知道。阿水那丫头，野得很，说不定跑哪个山头去玩了，过两天就自己回来了。”
“玩？”白人雇佣兵冷笑一声，将一把带血的匕首，“哐当”一声插在桌子上——正是林渊的那一把。“你孙女，是跟一个值得我们出动这么多人来抓的‘逃犯’一起跑的。窝藏逃犯，在你们龙国，是什么罪名，你应该比我清楚。”
周围的村民们，脸上都露出了担忧的神色。村长也走上前来，用本地话对爷爷说着什么。
爷爷在村里德高望重，他如果出事，整个村子都会不安。这正是这伙暴徒不敢轻易对他动手的原因。他们需要村民的配合来搜山，如果激起民愤，事情会变得很麻烦。
爷爷终于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他看了一眼那把匕首，慢悠悠地说：“长官，我只是个快入土的老头子，什么都不知道。但我们班阳村，是神灵庇佑的地方。不属于这里的东西，也留不久。你们要是想在这山里找东西，最好……也要求求山神保佑。”
他的话，不卑不亢，软中带硬。
白人雇佣兵死死地盯着他看了半晌，最终没有发作。他知道，从这个老狐狸嘴里，问不出什么。
“好。”他收起匕首，冷冷地说道，“我希望你说的是真话。我们会在这山里，再待上几天。如果让我们发现，你和这件事有关……我会让你亲眼看着，这个被神灵庇佑的村子，是怎么被一把火烧成灰的。”
说完，他转身离去。
……
三天后，隐秘山谷。
林渊终于在一阵浓郁的肉汤香味中醒来。他的高烧己经退去，身体虽然依旧虚弱，但最危险的时期，己经过去了。
阿水正端着一个石碗，坐在他身边，见他醒来，脸上立刻绽放出灿烂的笑容：“你醒啦！快尝尝我给你炖的石鸡汤。”
林渊点了点头，接过石碗，大口地喝了起来。温暖的肉汤下肚，让他感觉自己终于活了过来。
“你爷爷那边……有消息吗？”他喝完后，开口问道。这是他最关心的问题。
“嗯！”阿水献宝似的，从怀里拿出一件东西。
那是一片用三片翠绿的竹叶，以一种极其特殊的、三叶草形状编织起来的小信物。
“这是我和爷爷约好的暗号。”阿水解释道，“我前天晚上，把它放在一片大芭蕉叶上，顺着山谷里的暗河漂了出去。爷爷每天早上都会去河边打水，他只要看到了，就知道我们平安无事。”
“如果我用的是五片竹叶，那就代表我们有危险，需要他想办法帮忙。”
林渊看着那片小小的竹叶，眼中露出一丝赞许。
这是一种最原始，也最无法被追踪的通信方式。这个生活在大山里的少女，拥有着城市里的人无法比拟的生存智慧。
“放心吧。”阿水笑着说，“爷爷在村里，那些坏蛋不敢把他怎么样的。我们现在，就在这里，安安心心地养伤。”
林渊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
他看着眼前这个笑容纯净的少女，看着这个与世隔绝的山谷，心中那根因为背叛和仇恨而紧绷的弦，终于，有了一丝片刻的松弛。
他知道，他暂时安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