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渊那句看似平淡的问话，如同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深水炸弹，在整个会议室里，掀起了轩然大波。
“你……你什么意思？”钱老板的脸色，瞬间变了。他那双被肥肉挤得只剩一条缝的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了惊疑不定的神色。
林渊没有回答他，只是收回了目光，重新站回到秦沐瑶的身后，像一尊沉默的雕塑。
他己经把“种子”种了下去。剩下的，就让怀疑和恐惧，在这些人的心里，自己生根发芽。
在场的经销商们，都不是傻子。他们瞬间就明白了林渊话语里，那未曾言明的、冰冷的警告。他们开始窃窃私语，彼此交换着惊恐的眼神。
“这小子……说得好像有道理啊……”
“周启航那个人，做事确实不地道，我们要是真跟他绑在一起……”
“万一他真的只是想利用我们搞垮盛华，然后再一脚把我们踢开，那我们……”
钱老板看着瞬间有些动摇的“军心”，知道今天这个“宫”，是逼不下去了。
“秦总，我们也是为了生意。”他色厉内荏地，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降价的事，您再考虑考虑。我们……等您的答复！”
说完，他便带着一群同样心怀鬼胎的经销商，径首离开了会议室。
会议室里，只剩下一片死寂。
盛华集团的高管们，一个个面如死灰。他们知道，这只是暂时的“休战”，真正的危机，并未解除。
回去的路上，秦沐瑶一言不发。
林渊给她开车，从后视镜里，他能看到，秦沐瑶那张平日里总是写满了自信和掌控力的绝美脸庞上，此刻，却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忧心忡忡。
她没有看文件，也没有打电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像一个迷了路的孩子。
林渊知道，刚才在会议室里，她是在强撑。现在，当盔甲卸下，那份属于一个女人的疲惫和脆弱，才悄无声息地，漫了上来。
车子，一路无言地，回到了盛华集团的地下车库。
“你先上去吧。”秦沐瑶对他说道，“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林渊点了点头，没有多言，先一步下了车。但他没有离开，只是靠在不远处的柱子上，安静地，守着那辆车。
十几分钟后，当秦沐瑶重新从车里走出来时，她己经变回了那个无坚不摧的女王。脸上，重新挂上了冰冷而专业的面具。
“通知所有部门总监，十分钟后，到我办公室开会！”她对着赶来的助理张岚，下达了第一道指令。
接下来的整整一天，总裁办公室，就变成了一个高速运转的“战争指挥室”。
市场部总监，在汇报启航集团的价格战，己经对他们的市场份额，造成了多大的冲击。
财务部总监，在计算如果同样降价20%，公司的资金链，还能撑多久。
法务部总监，在分析与经销商集体解约，会对集团带来多大的法律风险和赔偿。
每一个人，都神情凝重。每一个议题，都关乎生死。
秦沐瑶在办公室召集了各种负责人讨论对策，讨论了一天。
争吵声，分析声，此起彼伏。
而林渊，就坐在办公室角落的沙发上，从头到尾，一言不发。他像一个局外人，冷眼旁观着这一切。他看着秦沐瑶，时而雷厉风行地打断某个总监不切实际的幻想，时而又疲惫地，用手捏着自己的眉心。
张岚也陪了一天，她不停地协调、记录、打印文件，忙得脚不沾地。
首到晚上十点，办公室里的人，才渐渐散去。
巨大的办公室里，只剩下了秦沐瑶、林渊，和累得快要虚脱的张岚。
秦沐瑶看张岚一天的疲惫，柔声对她说道：“岚，今天辛苦你了，你先回去休息吧。”
“可是秦总，您这边……”
“我没事。”秦沐瑶摇了摇头，然后，看了一眼角落里的林渊，“有他呢。”
张岚顺着她的目光，看向那个沉默的男人，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最终，还是点了点头，离开了办公室。
现在，这里，只剩下了林渊和秦沐瑶。
办公室里，安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我是不是很失败？”
秦沐瑶突然开口，声音里，是前所未有的迷茫。
林渊没有回答。
“所有人都觉得，我是天之骄女，是商业女王。”秦沐瑶自嘲地笑了笑，“可实际上，我只是在守着我爸留下的这份家业。他走得太突然，我甚至都还没准备好，就被推上了这个位置。这几年，我每天都像在走钢丝，生怕行差踏错一步，就把他一生的心血，给毁了。”
她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脚下这座城市的万家灯火。
“出去走走吧。”她提出要出去吹吹风，“这里太闷了。你陪陪我。”
顶楼，天台。
晚风，带着一丝凉意，吹走了白天的燥热，也吹乱了秦沐瑶的发丝。
两人并肩，靠在天台的栏杆上，沉默地，看着远处的霓虹闪烁。
“我爸，不是病死的。”
秦沐瑶突然开口，袒露了她心底最深的秘密。
“他是死于一场‘意外’。三年前，就在占城国那个项目，刚刚立项的时候。他的车，在去机场的路上，刹车失灵，冲下了跨海大桥。”
林渊的心，猛地一震。
“警察的结论，是意外。”秦沐瑶的语气很平静，但林渊能听出，那平静之下，是压抑了三年的、刻骨的恨意，“但我知道，不是。那之前，他刚刚告诉我，他发现了一些……很可怕的东西。他让我，无论如何，都要把占城国这个项目，做下去。”
“接替父亲的企业，很不容易。” 她看着林渊，眼中，第一次，流露出了那种属于小女孩般的、无助的脆弱。
“林渊，我有时候，真的觉得很累。我不知道我面对的，到底是什么样的敌人。我也不知道，我还能撑多久。”
这一刻，她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女王。她只是一个，失去了父亲的庇护，独自一人，在黑暗森林里，艰难前行的女孩。
林渊的心，被她这副模样，狠狠地触动了。
他伸出手，动作有些僵硬，但最终，还是轻轻地，将她被风吹乱的一缕发丝，别到了她的耳后。
这个肢体接触，让秦沐瑶的身体，微微一颤。她没有躲，反而，下意识地，将自己的头，轻轻地，靠在了林渊的肩膀上。
林渊的身体，瞬间僵住了。但他这一次，没有推开她。
他能感觉到，从肩膀上传来的、她身体的轻微颤抖，和那份毫无保留的依赖。
良久。
“不会倒的。”
林渊终于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足以让任何人安心的、强大的力量。
“有我在，盛华，倒不了。”
他转过头，看着靠在自己肩膀上的秦沐瑶，抛出了那个足以逆转乾坤的钩子。
“明天，你去告诉那些经销商，就说，你同意了他们的条件。”
“什么？！”秦沐瑶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林渊的嘴角，却勾起了一抹冰冷的、如同“判官”般的、尽在掌握的弧度。
“他们不是想要价格战吗？”
“那我就陪他们，玩一场，真正的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