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叹息是滚烫的烙铁,在她假寐的眼睑上烫出细密的裂痕。
桑暖的呼吸刻意放得绵长,睫毛却在商景琛靠近时抖落细碎星光。
他指尖悬停在她额角三毫米处,血珠从结痂的伤口渗出。
“怎么总让人……”后半句叹息被碾碎在车轮下。
她藏在阴影里的手揪皱了裙摆,心跳声震碎了挡风玻璃上的雨痕。
凌晨一点西十八分。滨河景观大道。
黑色宾利如同沉默的幽灵,在空旷的滨河路上平稳滑行。窗外,城市的霓虹被厚重的雨幕晕染成模糊的光斑,在深色车窗上拖曳出迷离的、如同融化油彩般的轨迹。雨点密集地敲打着车顶和玻璃,发出沉闷而持续的“噼啪”声,像无数细小的鼓点敲在人心上。车厢内一片死寂,只有引擎低沉的嗡鸣、空调送风的微弱嘶嘶声,以及雨声织成的、令人窒息的背景音墙。空气里弥漫着顶级皮革的鞣制气味、冷冽的雪松尾调,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被雨水浸润的河岸青草气息。
桑暖蜷缩在后座角落,身体微微侧倾,额头抵着冰凉的车窗玻璃。紧闭的眼睑下,眼球却在不受控制地微微转动。她的呼吸刻意调整得绵长而均匀,胸腔的起伏维持着沉睡应有的节奏。然而,只有她自己知道,胸腔里那颗心脏正如同失控的引擎,在肋骨构成的牢笼里疯狂擂动!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太阳穴尖锐的抽痛,撞击着耳膜,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她不敢动。
不敢睁眼。
甚至不敢让睫毛的颤动过于明显。
因为商景琛就坐在她身旁。距离近得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体散发出的、如同实质般的温热气息,和他身上那股冷冽的、极具侵略性的雪松香气。那气息如同无形的丝线,缠绕着她的感官,将她牢牢钉在这令人窒息的假寐牢笼里。
车子碾过减速带,轻微的颠簸让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朝车窗方向滑去。额头即将再次撞上冰冷的玻璃——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如同精准的机械臂,无声无息地从黑暗中探出。温热的手背,带着薄茧的粗糙触感,稳稳地、轻柔地垫在了她的额角与玻璃之间。距离她的皮肤,只有不到一张纸的厚度。
桑暖浑身猛地一僵!血液瞬间涌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巨大的冲击让她几乎要破功!她死死咬住口腔内侧的,用尖锐的痛感强迫自己维持着呼吸的平稳!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柔软的皮肉里!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手背皮肤的温度,感受到那层薄茧的细微纹路,感受到……皮肤下微微凸起的、一道刚刚结痂的、细长伤口的边缘!那道伤口,是天台捏碎酒杯时留下的!此刻,似乎因为肌肉的紧绷,伤口边缘传来极其细微的、如同撕裂般的刺痛感!甚至……她仿佛能感觉到一丝极其微弱的、温热的湿意?是血珠渗出吗?!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入脑海!让她心脏骤然紧缩!
时间仿佛凝固了。
他的手背就那样悬停着,垫在她的额角与玻璃之间。没有触碰,却比任何触碰都更让她心惊肉跳!她能感觉到他身体微微前倾带来的压迫感,能感觉到他落在自己脸上的目光——那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带着洞悉一切的锐利和审视,穿透她薄薄的眼睑,仿佛要将她虚假的伪装彻底撕碎!
巨大的恐慌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如同冰火交织,疯狂撕扯着她的神经!她感觉自己像一只被钉在标本板上的蝴蝶,无处遁形!
几秒钟的死寂。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
就在桑暖几乎要被这巨大的压力和羞耻感逼疯,几乎要忍不住睁开眼跳车逃离时——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得如同惊雷在她耳边炸响的叹息!
低沉,沙哑,带着浓重的疲惫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乎无奈的……柔软?
那叹息声,如同滚烫的烙铁,猝不及防地烫在她的耳膜上!瞬间穿透了所有的伪装!首击灵魂深处!
“怎么总让人……”
他的声音很低,几乎被窗外的雨声淹没。后半句话,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生生掐断,消散在沉闷的空气里。
但桑暖听清了!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她的心脏!
怎么总让人……担心?
还是……怎么总让人……不放心?
巨大的震惊和一种灭顶般的酸涩感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瞬间冲垮了她摇摇欲坠的心防!她死死咬住下唇,口腔里弥漫开浓重的血腥味!才勉强压下喉咙口几乎要冲出来的哽咽和……那疯狂叫嚣着想要睁开眼的冲动!
她藏在身侧阴影里的手,不受控制地、死死揪紧了裙摆!昂贵的丝绒面料在她掌心皱成一团,如同她此刻翻江倒海的心绪!
他……在担心她?
这个认知像一颗投入深潭的巨石,在她心底掀起滔天巨浪!那个永远高高在上、冷硬如冰山的商景琛……竟然会……担心她?!
就在她心神剧震、几乎无法维持假寐的瞬间——
那只悬停在她额角的手,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小心翼翼的谨慎,收了回去。
动作轻柔得如同怕惊扰了什么。但在收回的瞬间,桑暖敏锐地捕捉到一丝极其细微的、压抑的吸气声!仿佛在强忍着某种疼痛?
她的心猛地一揪!
紧接着,她感觉到身旁的座椅传来极其轻微的凹陷感。商景琛的身体似乎微微后靠,重新陷回了座椅深处。那股迫人的、如同实质般的压迫感也随之减弱了几分。
但空气中,那股冷冽的雪松气息,和他那声未尽的叹息,却如同最浓烈的催化剂,在她心底疯狂发酵!搅动着惊涛骇浪!
窗外的雨声更大了。密集的雨点疯狂敲打着车窗,像无数双冰冷的手在拍打。挡风玻璃上,雨刮器徒劳地左右摇摆,刮开一片模糊的视野,又迅速被新的雨水覆盖。霓虹灯的光影在湿漉漉的玻璃上扭曲、变形、流淌,如同她此刻混乱不堪的心绪。
桑暖依旧维持着那个僵硬的姿势。额头抵着冰冷的玻璃,紧闭着眼。但她的内心,早己天翻地覆!
他的叹息,像一把钥匙,猝不及防地打开了她心底最隐秘的、连自己都不敢正视的闸门!那些被刻意忽略的、被强行压抑的、关于他的点点滴滴——暴雨夜伞下微妙的态度缓和、会议室里悄然披上的外套、抽屉深处那枚同款的徽章、年会上递来的温热毛巾、天台那雷霆万钧的出手、以及此刻这声未尽的叹息……如同无数碎片化的影像,在黑暗中疯狂旋转、交织、碰撞!最终汇聚成一个让她无法逃避的、惊心动魄的真相!
一种巨大的、混杂着恐慌、悸动、难以置信和灭顶般酸涩的情绪,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绕住她的心脏!让她几乎窒息!
她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血液在血管里奔流的轰鸣声!听到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的巨响!那声音如此巨大,如此清晰,她甚至怀疑,身旁的他……是否也能听见?
就在这时——
车子缓缓减速,平稳地停靠在路边。
“先生,到了。”前排司机压低的声音打破了死寂。
桑暖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巨大的恐慌席卷而来!到了?到哪里了?她该怎么办?继续装睡?还是“醒来”?
她感觉到身旁的商景琛似乎动了一下。然后,一股熟悉的、冷冽的雪松气息再次靠近。带着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他……要做什么?
桑暖的呼吸瞬间凝滞!全身的肌肉都绷紧到了极限!如同等待审判的囚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