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头破开江心最后一道水线时,陈铭将油纸图卷塞进夏清悦手中。她未言语,只指尖在图纹边缘轻轻一压,确认封口无损,随即转身朝村中快步而去。
议事堂内,长桌己清空。夏清悦解开油布,三册记录册、七袋标本、一张手绘地形草图依次摊开。顾云轩站在桌尾,目光落在最上方那本泥渍斑驳的册子上:“数据全?”
“三项核心测完了。”陈铭脱下外袍搭在椅背,袖口沾着盐霜,“退潮周期十三时辰,表层含盐量两指厚,地下暗流走向与灵泉推演一致。这是暗流图,我用双色墨标了流速梯度。”
林婆从药囊取出三包叶片标本,逐一打开:“灰绿匍匐草根泛红,应是本地耐盐植被;另两种叶片厚而蜡质,推测抗风抗雾;还有一株茎中空,可能用于固滩。”
夏清悦点头,将标本按位置归入对应区域。她抽出一支陶管,拧开塞子,倒出些许灵泉水滴在指尖,轻轻抹过地图上滨海一带。水痕未散,纸面浮现出淡青色光纹,与陈铭所绘暗流走向恰好重合。
“水文数据可信。”她抬眼,“接下来分三路:陈铭梳理水利与地形,林婆解析土壤与植被适性,顾云轩整理耕作习惯与民情记录。我入空间验证作物可行性。”
顾云轩翻开一册笔记,眉头微皱:“他们用竹叉标记播种区,春播前烧荒驱虫,但无轮作记录。若首接引入我们的轮耕法,怕他们难理解。”
“先看作物能否活。”夏清悦走入内室,闭门静立,心中默念“开启空间”。
云雾散开,灵田绿光浮动。她取出采集的盐土样本,小心撒在灵田东侧边缘。土壤刚落地,原本翠绿的灵草叶尖微卷,根系略显滞涩。她蹲下身,以指轻拨土层,观察半晌,起身从角落取来一包耐盐稻种,均匀播下。
又移步西侧,她将另一份干旱区土样铺开,试种抗旱粟;南面湿地区则混入潮泥,播下防涝稻。每块试验区立起小木牌,标注气候类型与播种时间。
三日后,夏清悦走出空间,手中多出三份生长记录。耐盐稻在盐土中成活率达七成,穗短但结实;抗旱粟根系深扎,叶片厚实,产量接近灵田常态;湿区稻苗初期生长旺盛,第五日出现叶斑,第七日茎秆软化倒伏。
她将数据誊抄于黄麻纸上,带回议事堂。
“滨海区可推耐盐稻,配合浅沟排盐。”她将记录册推至中央,“内陆旱作区适合集雨窖与深根粟类,但需提前育苗避旱峰。河谷湿地区问题在病害——湿热助长菌病,普通稻种难以存活。”
陈铭翻看湿区记录,手指停在倒伏日期:“是否与潮雾周期有关?高湿持续超过五日,便易发病。”
“我空空间里试了三种抗病种,仅一种撑到第十日。”夏清悦取出一粒深褐色谷种,“这是前世改良的‘青甲稻’,抗湿耐腐,可惜产量偏低。若能在当地选育本地种与之杂交,或可提升适应性。”
顾云轩敲了敲桌面:“技术可以分层输出。基础层教他们辨土识水,用简单工具测潮位;改良层提供种子与集雨法;核心层——比如杂交育种、灵泉催苗——只限合作农师掌握。”
“不行。”陈铭摇头,“若只给半套法子,他们遇灾仍无解。我见过太多因缺一环而全盘失败的工程。水利差一尺,田就废一片。”
“我不是不给。”顾云轩语气未变,“是得让他们先学会护住己得之利。若技术落地三年,产量翻倍,人心稳固,再推深层改良不迟。”
夏清悦沉默片刻,提笔在纸上画出三圈:“我们分三阶走。第一阶,培训农官识气候、测水土、记农时,建立本地农情档;第二阶,依地配技——滨海推耐盐种+潮沟引排,旱区建集雨窖+轮耕休田,湿区种抗病稻+高垄防涝;第三阶,设联合育种田,用本地种与改良种杂交,逐步培育适生新品。”
她抬头:“技术可教,但灵种本源、空间培育、节气算法,仍守五不传。”
众人颔首。
林婆翻开自己的记录:“我还发现,他们用一种红根草覆盖田埂,或可作绿肥。若与豆科轮作,能固氮养土。另有一种苦味野菜,村民常食,或具抗病潜力,可进一步试种。”
“记入方案。”夏清悦取出灵泉水,滴入砚台,执笔调墨。墨色泛青,笔锋过处,字迹微光隐现。
顾云轩执笔起草总纲,以“三年增产预期”“劳力投入比”“灾损降低率”为纲,列明利弊;陈铭绘制三区技术图示,标注引水点、集雨坑、排涝沟位置;林婆补充药材与绿肥搭配建议,另附本地可食植物清单。
夏清悦终审全文,逐页盖上特制印泥——红泥中混有灵泉干尘,遇水显纹,防伪可验。
夜半,最后一行字落定。计划草案共十二页,分三册装订:一为总纲与效益分析,一为分区技术图解,一为作物与土壤适配表。
她将三册并排置于案上,油灯映照下,封页“海外农技适配计划”八字清晰可见。
顾云轩合上笔册,轻声道:“接下来,得让朝廷看得懂,又不让李贤德之流抓到把柄。”
“图要简,话要首。”陈铭指着自己的水利图,“只标关键点,不列算法。”
“加一段‘民可教,土可变’的实例对比。”林婆提议,“拿桃源村旱后复耕说事,他们信结果。”
夏清悦提笔,在总纲末尾添上一行小字:“凡试点之地,首年减灾,次年增产,三年自持。”
她放下笔,指尖抚过三册草案的棱角。
窗外,鸡鸣初起。
顾云轩站起身,将计划收入防水油匣,系上铜扣。
夏清悦忽然开口:“等一等。”
她从内袋取出一粒青甲稻种,放入标本袋,夹进第三册中间。
“若有人问起抗病种来源,就说来自‘边境试田’,未经朝廷备案。”
顾云轩看向她。
“我们给的是方法。”她声音平静,“不是恩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