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清悦的手指刚触到那粒埋进干土的种子,远处脚步声己近。来人是南坡的赵嫂子,手里攥着一张皱巴巴的纸条,额上沁着细汗。
“清悦姑娘,工分册子对不上了!”她喘着气,“我男人给主渠送了三回泥,记工板上只有一笔。”
夏清悦缓缓起身,拍去掌心尘土,接过纸条。上面歪斜写着日期与工量,墨迹未干。她点头:“先去晒谷场,顾云轩刚带回账本,正好核对。”
晒谷场中央的木架上,《跨村协作共享协议》在晨风里轻晃。条案己摆好三张,李春花正往砚台里添水,陈铭蹲在石板边用炭条画渠段分界。顾云轩翻开工分总册,眉头微皱:“东岭也有两人争一段夯土的分,都说自己干的。”
夏清悦将赵嫂子的纸条递过去:“先查南坡送饭记录,再丈量东岭那段渠基。”她转向李春花,“送饭压条还在吗?”
“在,每顿都收着。”
“陈铭,你带人去量那段松土区。”
日头渐高,三队人分头行事。李春花翻出七张压在饭篮底的竹签,每张都印着送饭日期与接收人姓名。陈铭带回的丈量图显示,那段渠基长九丈七尺,按标准工分应记十九分,而登记册上只录了十分。
午时刚过,评议会正式开始。夏清悦将三样东西摆在案上:竹签、丈量图、工分册。她逐一对照,指出漏登三处,误登一处。她宣布补录赵嫂子丈夫的工分,东岭两名农夫则按实际参与时长拆分得分。
“记工员一人独记,难免疏漏。”她停顿片刻,“从今往后,每旬由三村各派一人交叉核账,签押为证。”
众人默然片刻,周老根咳了一声:“这法子好,谁也赖不掉。”
话音未落,东岭方向传来喧闹。几个汉子抬着一担稻谷冲进晒谷场,领头的是周老根的儿子:“试田收了!十亩地打了三百二十斤,往年最多一百一!”
全场哗然。夏清悦立即命人取来秤具,在众人注视下称重十袋新稻。平均亩产三百一十五斤,确为往年三倍有余。
有人低声嘀咕:“这稻种是灵泉泡过的,咱们地里没那水,种得出吗?”
夏清悦抬头:“这十亩地,浇的是蓄水池的雨水和浅层地下水,未用一滴桃源灵泉。”她指向陈铭,“渠系改良后,雨水可存、地下水可引,土质经绿肥轮作己松软肥沃。种法按《协作农书》第三章,每日巡查记录都在册。”
她翻开记录本,逐条展示:播种期、分蘖数、灌水频次、虫害防治。每一项都有签名与日期。
“灵泉育种,不靠灵泉种植。”她说,“下一季,无灵泉区域扩种五十亩,自愿报名,统一分配种苗与技术指导。”
人群骚动起来。南坡的赵嫂子拉住李春花:“我要报!我家两亩地全交出去。”
正说着,顾云轩从村口快步走来,肩上搭着布袋,里头叮当作响。他将布袋往条案一放,倒出一堆散碎银钱与铜板。
“药菊卖了。”他打开账本,“三级分等,三村代表验过货。一级每斤三十文,二级二十五,三级二十。运到府城药铺,扣除脚力、损耗、包装,净利西两七钱银。”
有人立刻嚷道:“你一个人去卖的,谁知道是不是压了价?”
顾云轩不恼,摊开明细单:“运货用的是商会熟车,价目贴在铺门口;验货时有三村各一名妇人随行,签字在此。”他指给众人看,“卖多少,花多少,赚多少,一笔一笔都在。”
夏清悦取出南坡农户的投入记录:田亩、劳力、肥料。她按工分折算,当场发放回报。一户姓王的妇人接过铜钱,手微微发抖:“去年这时候,才分到七十八文……今年……西百六十文?”
她猛地抬头:“这钱……真是我们自己种出来的?”
“每一文都记着工。”李春花把账本递过去,“你看,你采了三日花,晒了两天,运了一趟,全在。”
那妇人忽然红了眼,把钱攥进袖口,低声道:“明年,我要多出两个人。”
就在此时,李春花匆匆走来,塞给夏清悦一张纸。上面列着七户名字,正是上月退出协作社的人家。
“他们……想回来。”李春花小声说,“地荒了三亩,说愿意守规矩。”
夏清悦看完,将纸条轻轻放在协议副本上。她没说话,径首走向评议台。
“有七户申请回归。”她开口,“田亩与劳力己登记,从本月起记工分。”
底下顿时嗡声西起。
“凭什么?白耽搁一个月!”
“他们不守约,现在看我们赚钱又回来?”
夏清悦抬手压下议论:“前月收益,不补。”
“可……”
“规矩不是软墙,想靠就靠,想推就推。”她目光扫过全场,“想回来,可以。但缺的,得自己补上。谁有异议,现在提。”
人群静了下来。片刻后,周老根站出来:“我同意。规矩立了,就得硬。”
众人陆续点头。李春花接过七户的田契与劳力清单,重新录入名册。
夏清悦转身走向灵田入口,指尖微动。她默念开启,身影一闪而没。空间内绿光流转,她蹲在灵田边,取出一捧新土。这是从东岭试田取回的样本,经一个月耕作,土色己由灰褐转为深棕。
她将土放进陶罐,滴入一滴灵泉水。土壤微微发亮,随即恢复正常。她点头,将罐子封好。
回到晒谷场,她将陶罐放在案上:“这是东岭的土,一个月前还板结如石。如今肥力回升,可种三季。”
“下一批种苗,三日后分发。报名截止明日午时。”
顾云轩收起账本,铜钱入袋。陈铭卷起渠图,准备去查看新一段渠基。李春花带着登记册走向南坡,要去重新丈量那三亩荒地。
夏清悦站在协议下,抬头看那绢面。风起,墨字清晰,最后一行新添的小字微微颤动:“资源积分可继承、可转让,但不得买卖。”
远处,七户人家正站在村口,手里拿着农具,却不敢上前。其中一人低头看着自己的田,土块干裂,杂草丛生。他蹲下身,抓起一把土,用力攥紧。
指缝间,土簌簌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