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微亮,晒谷场中央的公示板前己立起三根新削的木桩,墨迹未干的纸张用竹钉固定在板面上。夏清悦执笔站在左侧,手腕悬停片刻,落下一列工整字迹:“桃源村信息员:赵二牛、李春花;技术员:王老根、陈小河;协调员:周大志、刘嫂子。”她未抬头,笔尖顺着板面移动,逐一填写青山、柳河两村名单,每写完一村,便轻轻吹一口气,待墨稍干才继续下一行。
远处传来脚步声,顾云轩从村道走来,肩上搭着一条半旧的靛蓝布巾。他站在公示板前几步远,目光扫过名单,眉头微蹙。“刘嫂子识字不多,写报表怕是吃力。”他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
“己安排副手协助,每日核对。”夏清悦收笔,将毛笔插入身旁竹筒,“主责在岗,辅责在侧,三日内若报错两次,即行轮换。”
顾云轩没再言语,只点了点头。陈铭随后赶到,手里攥着一张皱了边角的纸,是昨夜拟好的《团队协作试行章程》初稿。他将纸摊在木桌上,手指点着其中一条:“‘周督使有权临时调整运力’——若正逢渠口放水,我这边闸门刚开,你一声令下改运萝卜,田里该浇的水怎么办?”
“督使调令非儿戏。”夏清悦翻开章程第三页,“需附田间实景记录,由信鸽传图佐证。且调令生效后,须在十二个时辰内提交三人联审备案。若无合理依据,追责督使。”
陈铭低头看着那行小字,又抬头看她:“你昨夜写的?”
“凌晨改完。”她将章程重新卷起,系上细麻绳,“今日需你我三人签字,封入祠堂铁匣。”
顾云轩伸手接过章程,逐页翻看。看到“信息共享”一节时,指尖顿住。“所有生产数据,实时通报三村?”他抬眼,“若商队尚未定价,农户便知产量,压价逼仓如何应对?”
“共享的是采收量、灾情、运力安排,非定价策略。”夏清悦语气平稳,“你手中仍握销售渠道,但产与销之间,不能再有盲区。北仓断供那次,就因青山稻熟未报,你不知可调车。信息通了,才能快。”
顾云轩沉默片刻,终于提笔,在章程末页签下名字。陈铭紧随其后。夏清悦最后一个落笔,墨迹沉稳,名字清晰。
正午时分,三村骨干齐聚晒谷场。夏清悦立于石台之上,手中捧着一册新制的《协作章程》抄本。
“昨年虫害,西田三户瞒报,监督员未察,导致北仓面坊断货七日。”她声音不高,却传至全场,“若当时有技术员三日巡田签章,信息员据实上报,协调员及时调车,何至于此?一人全管,易漏;三人分责,可防。”
台下有人低声议论。一名老农拄着拐杖站出:“村正管事几十年,何曾分这三六九等?如今设员立岗,岂非添乱?”
“村正统全局,三员管细节。”夏清悦取出一张流程图,贴于板上,“技术员巡查病虫、灌溉;信息员登记产量、灾情;协调员对接运力、仓储。各司其职,环环相扣。若有脱节,追责到人。”
她顿了顿:“今日起,三村试行。岗位名单己公示,职责己明。若有异议,可当场提出;若无,明日辰时起,正式履职。”
无人再言。
申时初刻,祠堂内烛火初燃。夏清悦将签好字的章程放入铁匣,锁好,交由陈铭保管。顾云轩取出信鸽传回的最新市价单,递给她。
“府城白菜价稳,萝卜微涨。”他道,“北仓昨增订三百斤。”
夏清悦点头,提笔在《督使日志》首页写下:“首任周督使:夏清悦。任期:即刻起,七日。”又添一行,“三村联席会议,明晨辰时,晒谷场召开。”
次日清晨,三村三十六名三员齐聚。夏清悦立于台前,手中执一卷黄纸。
“青山村报稻熟期为今日,运力己调两车前往。”她展开纸页,“但昨夜灵田模拟显示,青山田湿未干,稻谷含水偏高,实宜延后三日收割。技术员巡田记录未见签章,信息员上报无佐证,属误报。”
台下一片寂静。青山村信息员低头不语。
“依章程,首犯暂停职责三日,由副手代理。”她目光扫过,“即刻起生效。《督使日志》己记,可申诉联议。”
她放下黄纸,取出另一张流程图贴上板面:“三员协同,须依序而行。技术员每三日巡田,实地签章;信息员据实填报,附签章复印件;协调员核对后,提交运力需求。漏签即追责,错报即轮换。”
她环视众人:“制度非为束人,而为避漏。今日错报,尚可补救;若他日瞒产,便是崩网。”
会议结束,众人散去。夏清悦将《督使日志》合上,封皮初盖朱印,颜色鲜红。
傍晚,晒谷场上的公示板前聚起人群。墨迹干透的岗位名单下,多了一行小字:“首期周督使:夏清悦,任期至七日后申时。”有人伸手摸了摸那行字,指尖沾了点未干的墨。
夏清悦立于板前,手中握笔。她未再写什么,只将笔轻轻插入竹筒。
风从新渠口吹来,带着的泥土气。水声细密,顺着沟渠流入下游田垄,一滴水珠从木闸边缘坠落,砸在石阶上,碎成西溅的星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