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亮，夏清悦己站在桃源村口的公示板前。木板刚钉上墙，边缘还带着锯齿状的毛刺，一张黄纸用石块压着，上面是联络员连夜誊写的三行字：青山白菜可收，桃源萝卜三日后，柳河稻谷待定。
她身后跟着两个挎篮的妇人，踮脚盯着那张纸，一人念一句，另一人掰着手指算日子。
“青山的菜今儿就能卖？那我家这筐还运不运？”
“运！早去早回，顾家车队昨儿说了，今早六点前装车的，运到府城不收钱。”
夏清悦没回头，只将手中另一张纸递给身旁的少年：“这是今日要问的三句话，你去东头五户，记清楚，别漏。”
少年接过纸，低头念：“种了多少？何时能收？要卖多少？”
“对。听明白就行，写错了我来改。”
她转身走向村东，脚步不急不缓。昨日刚定下的“农讯单”今日便要走通第一轮，联络员只认得几十个字，农户又怕报了产量被官府盯上，她只得亲自带人走一遍。
第一户人家门口晾着半干的萝卜条，老妇蹲在檐下搓麻绳。夏清悦走近，蹲下身，从篮里取出一截新鲜萝卜：“您家这萝卜长得好，几时挖？”
老妇抬头，眼神犹疑：“快了，就等……等个好价钱。”
“若您知道青山今早卖白菜，府城市集正缺青菜，您会不会提前两天收？”
“那当然要赶！”
“可您不知道，商贩也不知道您这儿有货，车就去了别处。”夏清悦把萝卜放回篮里，“我们这张纸，就是让大家都晓得——谁有货，啥时候出，不藏着，不抢价，反倒都能卖上价。”
老妇搓麻绳的手停了，低声问：“真不收税？”
“不收。只传话。”
“那……我家两垄萝卜，后天能收，要卖六成。”
少年提笔在纸上画了个记号，夏清悦点头，起身走向下一户。
与此同时，府城西市，顾云轩立于粮行廊下。檐角铜铃轻响，他手中托盘上摆着一只青瓷碗，碗中白菜段泛着玉色，汤面浮着细油花。三名管事围在旁，一人刚嚼下一口，眉头微动。
“脆而不涩，回甘带鲜。”那人又夹一筷，“这菜存了几天？”
“田里摘的，辰时出发，未时到。”顾云轩将托盘往前送了半步，“用灵泉灌溉，根茎密实，不易腐坏。若批量供应，每日可送百斤，五日内不断。”
年长管事放下筷子：“乡野小产，能供几日？我们签的可是月单。”
“首五日试供。”顾云轩不退不争，“若市面反响好，十日内签半月约，三十日内可谈长单。货由我押，损由我赔。”
另一人冷笑：“你拿什么押？乡下女人种的菜，也敢走我‘恒丰行’的仓？”
顾云轩不动声色，从袖中取出一方油纸包，打开，是三粒稻谷：“这是她田里新种的‘玉髓米’，蒸饭三日不馊，煮粥凝脂如乳。您若不信，带回去煮一锅。”
管事未接，却盯着那谷粒看了许久。最终，年轻些的那位点头：“先试五日。若菜不烂、米不霉，我们再谈。”
顾云轩收起油纸，拱手：“明日辰时，第一批货到。”
午后，桃源村口的公示板前己围了七八人。新添的两行字用炭笔写得清晰：青山白菜己收七成，顾家车队返程空车；桃源萝卜明日可收，需商贩接单。
一名挑担的中年汉子凑近看，咧嘴笑了：“巧了！我原打算去南镇收豆角，那边价压得死。这会儿掉头去桃源，萝卜配白菜，一车装满，来回都有货！”
他转身就走，却被一人叫住。陈铭从田埂走来，手里拿着一张红边纸条：“你若答应收桃源萝卜，顾家车队前两日免费帮你运到府城西市。”
“真不收钱？”
“车队是他的，他说了算。”
汉子搓了搓手：“那我接了！明早我带三人来装货！”
陈铭在纸条上画了个勾，抬头望向村口。夏清悦正从东头回来，手里多了一张写满字的纸。
傍晚，夏家堂屋。油灯刚点，顾云轩推门进来，肩上搭着湿布巾。陈铭己在，正将一叠红边纸条摊在桌上。
“府城三家粮行，一家愿试供五日，两家观望。”顾云轩坐下，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条件苛刻，但开了口。”
“桃源、青山八名商贩签了灵活收单，前两日运力全免，他们愿意错峰跑货。”陈铭指着纸条，“今天青山的白菜全清了，桃源萝卜也有了着落。”
夏清悦将手中的记录本放在灯下。首页写着“农讯单·第一日”，下面密密麻麻记着各村产量与预收时间。她翻到第二页，用笔圈出三处：“青山收得太急，其实市集还能吞三成；柳河稻谷报得少，怕是有人瞒产；顾家车队运力撑不了五天，得找本地车夫补上。”
顾云轩盯着那几处圈记：“你打算怎么办？”
“明日加一条：每村设一名‘报量监督’，由农户推选，防止虚报。车队那边，我去找村中车夫，谈分成合作。”
陈铭皱眉：“监督？万一他们串通呢？报假数，误导市集，反倒更乱。”
“所以每日公示。”夏清悦翻开本子，“谁报的，谁签字，全村看得见。若有假，邻居先不饶他。”
顾云轩点头：“我在府城也留了眼线，每日抄市价回来。若某村报的产量和实际销量对不上，三日内就能查出。”
屋里一时安静。灯芯爆了个小火花，映得三人影子在墙上微微晃动。
夏清悦合上本子，抬头：“十日试点不变。信息要真，渠道要稳，慢一点，但不能断。”
顾云轩站起身：“我明日再去第二家粮行。这次带玉髓米去蒸，让他们亲眼看看，三日不馊是什么样。”
陈铭收起纸条：“我今晚就把监督人选名单列出来，明早张贴。”
夏清悦走到门边，取下墙上挂着的竹篮。篮底铺着一层湿布，里面躺着几粒刚剥出的萝卜种子。她指尖轻轻抚过种子表面，低声说：“明天，该种下一季了。”
她闭眼，默念“开启空间”。
雾气升腾，灵田浮现。她将种子埋入土中，滴下一滴灵泉。嫩芽破土，叶片舒展，根茎膨大，三日生长一瞬完成。她蹲下身，仔细查看萝卜的纹路与色泽，指尖划过表皮，感受其紧实程度。
走出空间时，她眼中己有定数。
次日清晨，桃源村口的公示板上，新增一行字迹：
“下一季萝卜，建议错峰种植，分三批下种，间隔七日。”
夏清悦站在板前，手中竹篮己空。
一名少年匆匆跑来，手里挥着一张红色纸条。
“顾家车队说——”
他喘着气，举起纸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