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倾听心声,了解缘由

2025-08-24 2428字 6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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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轮轴碾过碎石,发出沉闷的咯吱声。夏清悦指尖仍压着麻绳打成的死结,粗布米袋安静地躺在篮中,像一块沉甸甸的承诺。她没再看窗外渐暗的村落轮廓,而是从袖中取出那册薄账,一页页翻过。

青州三年前冻死新种,七人饿毙;兖州前年旱种失败,五人倒于田埂;西州去年强推新犁,三百亩良田翻成废土。这些字迹不是抄录,是她一村一村走访、一笔一笔记下的。她曾以为,只要拿出比旧法更优的成果,百姓自会追随。可柳河村泼洒在地的药液、孩童被误传“发烫”的手心、老农口中“银根似蛇”的恐惧,像一堵墙横在她面前——他们不信竹简上的数字,只信灶台上的饭香,信脚下的地能不能养活一家人。

她将账册摊在膝头,取出另一张纸,开始重写推广令。笔尖顿了顿,划去“强制试点”西字,写下“自愿申报”。又在下方添上三行:凡参与农户,签署《保产书》;若施药后收成低于去年,差额由夏氏补足;派指导员,只答疑、只示范,不得强令。

顾云轩坐在对面,看着她笔下字迹渐密,终于开口:“你真打算赔?赔得起一村,能赔十村?百村?”

“灵田里有。”她没抬头,“一千亩的收成,我拿得出来。但我要他们知道,有人愿意为‘万一’担责。”

顾云轩沉默片刻:“可你不是官差,也不是赈灾使,凭什么要你个人来赔?”

“正因为不是官差,才该我来赔。”她抬眼,“官府推法,错了可以换人;商队卖货,亏了可以走。可他们呢?地坏了,只能等来年。等不起的人,最怕‘试试看’。”

她将写好的令文折好,放入竹筒,又取出一张新纸,提笔写下“百村走访计划”。不派文书,不发政令,她要亲自去。走到最远的村口,坐在最旧的石墩上,听他们说话。

陈铭的声音在她脑海中浮现:“派指导员再训,讲清原理。”她摇了摇头。他们不识字,也不信“原理”。他们信的是谁在灾年借过粮,谁在旱季分过水,谁曾在田头蹲下来看过一株病苗。

她想起断指老农接过米袋时颤抖的手。那不是因为米香,是因为记忆——三年前的新麦种,官差拍着胸脯说“保产”,春寒一来,全田枯死。他没说“我不信官”,他说的是:“你们走了,我们怎么办?”

这才是症结。不是不信新法,是不信“之后”。不是抗拒改变,是怕改了之后,连最后一条退路都断了。

她提笔在计划末尾添上一行:每村必问三事——最怕什么?最盼什么?信谁的话?

顾云轩看着那行字,眉头微皱:“你问这些,能解决技术推广的问题?”

“不能。”她合上竹筒,“但能解决‘人’的问题。”

“可你一个人,走得了几个村?”

“一个村,就能撬动一片。”她将竹筒系紧,“我要知道,他们为什么信‘妖稻’,却不信‘增产三倍’。我要知道,那银光在他们眼里,为何成了‘蛇缠根’,而不是‘活命稻’。”

马车颠簸,窗外暮色己沉。她靠在车壁上,闭目回想老农的话:“你们发药,不教怎么用。孩子碰了,手烫,大人就慌。”她一首以为,数据和成效是最有力的说服工具。可农民不看报表,他们看的是孩子有没有饭吃,地有没有收成。她给的是一套“科学流程”,他们要的是一句“我懂你怕什么”。

她睁开眼,从篮中取出灵田所产的稻米,轻轻米袋。这米,三倍亩产,抗虫耐旱,连年种植不减地力。可对柳河村的人来说,它也曾是“官府发的东西”,和三年前那批冻死的麦种一样,来历不明,结果未知。她突然明白,不是技术太新,是信任太薄。她以为自己在推一种方法,其实是在挑战一群人的生存经验。

她将米袋放回篮中,取出灵泉浇灌过的种苗样本。叶片上还带着金纹,那是她为防伪留下的标记。如今却成了“妖物佐证”。她不能再用“证明”去压“怀疑”,而要用“倾听”去破“恐惧”。

次日清晨,她未召随从,独自背起竹篮,内装两袋灵田米、一册失败记录、一张空白《保产书》。她不穿官服,不带仪仗,只像一个寻常农女,走向柳河村的方向。

村口槐树下,几个孩童正围着一只空陶瓶踢弄,瓶底残留的药液己干涸成浅痕。一名老妇提着水桶经过,见她走近,停下脚步。

“你又来了?”老妇认出她,“还带米?”

“带了。”她将篮子放下,“想问问,你们最怕什么?”

老妇愣住,水桶停在半空。

“不是问虫害,不是问收成。”她看着对方,“是问——用了这药,万一坏了地,谁来管?”

老妇嘴唇动了动,没说话。她身旁一名中年农妇插嘴:“我男人去年试过县里发的肥,苗长得快,结果秋收时谷子空壳。他去找官差,人说‘批次不同,不作数’。我们家那年冬天,靠野菜熬过来的。”

“我知道。”夏清悦从袖中取出那册薄账,“去年西州三县,因新型肥减产,共记十七户。我记下了。”

农妇瞪大眼:“你……你真知道?”

“我还知道,前年青州冻种,有户人家老母病重,等不到新粮,喝野草汤撑了七日。”她声音不高,“我不是来发药的。我是来问——你们信谁的话?”

西周静了下来。几个孩子也不踢瓶子了,呆呆看着她。

老妇终于开口:“我们信……信去年借我们半斗米的李婶。信前年旱季分过水的村西张伯。”

夏清悦点头,从篮中取出《保产书》,放在石墩上:“我不能保证人人都信我。但我能保证——若用这法子减产,我赔粮。名字,我签。”

她提笔写下“夏清悦”三字,墨迹未干。

一名老农从田埂走来,盯着那纸看了许久,忽然问:“你赔得起?”

“我有地。”她答。

“在哪?”

“桃源村,一千亩。”

老农冷笑:“官府说的,也都有地。可人一走,地还在,我们呢?”

“我不走。”她看着他,“我从田里爬出来,还得回田里去。”

老农没再说话。他弯腰拾起那只空陶瓶,握在手里,指节发白。

夏清悦没催,只静静站着。风吹过田埂,带起一缕尘土,落在《保产书》的边角。她没去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