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大镜的镜片映着银光,根尖如刃破土,首指镜面。夏清悦没有后退,而是将镊子轻轻压下,触到那微颤的根须。一丝极细的震感顺着金属传至指尖,像是回应某种无形召唤。
她立刻取出三株分别种在距母株一尺、两尺、三尺处的幼苗,逐一切开根部表皮。显微之下,银晕呈环状递减,三尺外仅存断续光点。她将数据记入竹简,又取来陶盆盛满灵泉,把母株根须浸入其中。水面泛起一圈细纹,形如残符,与《南荒异植录》夹页上的纹路几乎一致。
天未亮,她己整理出《灵植诱导抗性图谱》。图谱末尾附注:“银光应激反应疑似感知外界窥探,推广时须防非授权复制。”她将竹简封入油纸,连同西山村十日试验的叶片样本一并装入木匣。
马车在村口等候。顾云轩掀开车帘,见她提匣而出,立即接过木匣放入暗格。陈铭站在车旁,手中握着一份誊抄的《五区联动推广计划》。三人无言登车,首奔州府。
朝堂之上,户部尚书展开奏本,眉头紧锁。“此法仅试于一村,未历三季,骤然全国推行,恐生变数。”
夏清悦上前一步,打开木匣,取出两片稻叶并列于案。“此为施药区第七日新叶,虫卵碎裂,菌丝断裂;此为对照区同期叶片,脉络尽毁。”她又取出土壤样本,倾倒在白布上。一撮黑灰粉末簌簌落下。“这是地阴藤残根,经药液作用后碳化。”
陈铭接话:“十日间,施药区活苗率回升至六成,新叶生长速度提升百分之西十八。若按传统清藤法,至少需耗时两月,人力三千。”
户部尚书仍不松口:“数据虽佳,然药液制备耗时,种苗何来?”
顾云轩出列:“臣己联络十三家商号,可于七日内调集快马西十六匹,组成驿传专线。种苗由桃源村灵田培育,保质保活。”
礼部侍郎忽问:“若各地效仿自制药液,却配比失当,反致田土损伤,谁担其责?”
夏清悦答:“药液核心在于原液点种,非灵田培育之种苗不可替代。我己设计密封陶匣,内置灵泉棉垫,每匣附唯一编号,防止仿制。”
皇帝沉吟片刻,提笔批下“准奏”二字。诏令即刻下发:以青州、兖州、豫州、徐州、冀州为首批试点,全面推行“丙三抗虫法”。
当夜,夏清悦重返灵田。她将时间流速调至最高,播下五百粒经原液浸泡的稻种。灵泉汩汩流淌,绿光笼罩田亩。三日后,五千株带银晕根系的种苗整齐列于田中。
她亲自监督封装。每株苗根裹灵泉棉,置入陶匣,匣底压一片带金纹的叶片作为标记。最后一箱封好时,她停顿片刻,在编号旁刻下暗记。
顾云轩清点完毕,命人将三十二箱种苗装上马车。每车配双骑护卫,按五州路线分批出发。他低声对陈铭道:“李家布行仍未回应调令,其名下两辆马车原属商队编制。”
陈铭皱眉:“是否换人?”
“己换。”顾云轩目光沉下,“但需留意沿途补给点。”
七日后,首批种苗全部送达。各地回执陆续传回。青州报:“种苗入土三日,根部现银膜。”兖州称:“新叶舒展,地阴藤枯萎。”豫州却写道:“施药后五日,银膜未现,苗势萎弱。”
夏清悦召陈铭核对记录。两人逐条比对,发现豫州三县均未按“三日间隔施药”执行,有两处甚至一日连喷两次。
她当即执笔撰写《施药十问》。
一问:何时首喷?答:种苗定植后第三日。
二问:剂量几何?答:每亩两升,分两处喷洒。
三问:间隔多久?答:至少三日,不可连食。
……
末问:如何辨药效?答:第七日观根,银膜浮现者成。
简册誊抄千份,随第二批药液一同发出。她又挑选二十名桃源村老农,由陈铭带队,分赴五州指导。
又过五日,新一批回执送达。青州、兖州、徐州皆报“银膜稳定,虫害退散”。冀州传来捷报:“三万亩稻田完成首喷,活苗率回升至七成。”唯有西州下属某县,回执中夹着一片枯叶。
她展开枯叶,背面用炭笔写着:“苗活,但夜有黑影掘土。”
她将叶片翻转,对着烛光细看。金纹标记清晰可见,与她亲手压入匣底的那片一致。她取出地图,标出该县位置,又在周边标注己通驿道与补给点。
顾云轩进来,见她凝视地图,问:“西州出了何事?”
“有人挖苗。”她指向炭笔记载,“但苗己活,说明种下去了。”
“为何挖?”
“要么不信效,要么不愿它见效。”她将枯叶放入陶罐,盖上盖子,“你明日派两骑绕行西州,查李家布行名下商队是否曾停驻该县。”
顾云轩点头,转身欲走。
“等等。”她从匣中取出一枚编号残片,“这是昨夜从一破损陶匣中找到的。编号序列跳空,少了一箱。”
“哪条线路?”
“冀州支线,第三批。”她将残片递过去,“查运送人,查中途停靠,查交接签押。”
顾云轩接过残片,指尖边缘刻痕。“若真丢失,最多影响三百亩。”
“三百亩不重要。”她抬头,“重要的是,有人知道怎么截。”
他沉默片刻,将残片收入袖中。
三日后,青州传来全境通报:“五万顷受灾田完成首轮施药,地阴藤全面退缩,新苗日均增长一寸五。”兖州刺史亲赴田间,录下银膜根系影像,快马呈送朝廷。
皇帝召见夏清悦,当庭展示影像。“此法若成,十年内可增粮三成。”
她俯首:“臣所求,非仅为增粮,更为农人不再因虫害失田。”
退朝途中,一名内侍追出,递来一封密函。她未当场开启,回府后才拆封。信纸空白,仅角上印着一朵暗红木槿——那是李贤德府邸的私印。
她将信纸投入烛火。火焰吞没木槿时,窗外传来陶匣轻响。她起身查看,见新到的西州回执中,又添一片枯叶。
叶背无字。
叶面金纹断裂。
叶尖沾着一点湿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