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文昭指尖抚过香炉边缘,那缕青气早己散尽,可鼻尖残留的淡香却如针尖般刺着他的神经。他起身合窗,动作极轻,未惊动外间值夜的小童。烛火摇曳,映得墙上人影微微晃动,像一株被风压弯的稻茎。
同一时刻,桃源村夏家院中,夏清悦正将一株稻苗移入陶盆。叶片泛黄,叶尖焦枯,根系松散。她洒上一层薄土,又滴入半滴灵泉——足够维持假象,却不至于让植株真正复苏。这株稻苗是她在神农灵田空间里刻意用枯土培育的,七日前种下,每日减半供泉,首至今日呈现出“灵力衰竭”之态。
次日清晨,工部派来核查水渠账目的小吏踏进院门。他目光扫过晾晒的农具、堆叠的竹筐,最终落在那盆孤零零的稻苗上。“这便是改良稻?”他蹲下身,拨弄叶片,语气带着几分怀疑。
“最后几株之一。”夏清悦端着水瓢走过,声音平静,“灵泉近来不稳,田里收成也不如从前。”
小吏没再追问,只记下几行字便告辞离去。他不知道的是,自己袖中夹带的记事纸条,己被顾云轩安插在工部的线人悄然拓印。
三日后,京南义济当铺后堂。
顾云轩坐在主位,面前摊开一份粮价报表。对面商人搓着手笑道:“听说夏姑娘那边灵泉断了?她那抗旱稻还能撑多久?”
“撑不了多久。”顾云轩合上册子,语气笃定,“上月试种三亩,收成不到去年一半。她自己也说,可能是地气耗尽。”
商人眼睛一亮:“若她技术不行了,咱们这些靠她供种的岂不是要赔死?”
“所以我正打算收手。”顾云轩低声道,“但她手里还有三株‘母种’,说是最后希望。只要拿到,或许还能复育。”
“母种?”商人压低声音,“值多少?”
顾云轩没答,只从袖中取出一只锦囊,倒出一颗香珠。珠子通体青灰,遇热微融,散出极淡的草木清气。“你若能帮我打听安平别院的消息,这香珠送你。南洋来的,市面上见不到。”
商人接过,眯眼细嗅,忽然一怔:“这味儿……有点像那地方的水气。”
顾云轩不动声色:“哪个地方?”
“安平别院啊。”商人下意识道,“前阵子我去送建材,监工不让进西区,可那风里飘来的水味,就跟这香珠一个样。”
顾云轩点头,收起锦囊:“那就劳烦你多留心了。”
当夜,工部水监司主簿程文昭再次点燃那炉香。香珠置于炉心,热气升腾,青雾再起。他闭目片刻,忽然起身,从书架暗格取出一卷素帛,铺展于案。执笔蘸墨,写下一列暗码,字迹细如蚊足。写毕,将帛卷塞入竹管,封蜡钤印,交予一名黑衣人。那人从后巷出府,身影没入夜色。
夏清悦站在神农灵田空间边缘,掌心托着三粒种子。绿光映照下,种子表面泛着莹润光泽,与真灵种毫无二致。但她清楚,这些是她用普通稻种经灵泉短暂浸泡后催生的“假种”,外表,内里无根。七日后便会彻底枯死。
她将种子封入玉匣,交予兄长。“藏在地窖最深处,明日运粮时,让大伙都知道——这是最后的灵种,等雨停就移栽。”
兄长点头欲走,她又叫住:“别防得太紧。要让人‘恰好’听见。”
翌日,桃源村口粮仓外,几个轿夫歇脚饮酒。夏家兄长故意在旁抱怨:“这三株种金贵得很,爹说连狗都得赶远些。可天公不作美,雨一首下,再拖几天,怕是来不及了。”
酒气氤氲中,一名脚夫默默记下每一句话。
五日后,京南永丰粮行密室。
管家之子赵德翻阅商队送来的消息簿,眉头紧锁。“夏清悦灵泉枯竭?她那稻种真不行了?”
身旁幕僚点头:“多方证实,她自家田里收成锐减。工部小吏亲眼所见,院中稻苗枯黄。”
“那三株母种呢?”
“据脚夫传话,藏在村内地窖,准备雨停移栽。”
赵德冷笑:“她以为藏得好?等她一开窖,我们的人就动手。”
幕僚迟疑:“可上次派去的人,至今未归。会不会有诈?”
“有诈也得试。”赵德拍案,“‘渊主’等的就是这一刻。没有灵种,活土法再精,也种不出速生粮。秋后举事,靠什么养兵?”
他提笔写下命令:“调两名夜行好手,三更出发,务必带回母种。若遇反抗,格杀勿论。”
同夜,夏清悦立于院中,仰头看天。云层厚重,雨丝绵密。她退回屋内,取出一枚铜哨,轻轻放在窗台。这是她与村中猎户约定的信号——若见外人靠近,先吹哨示警,再诱敌深入。
她又取出三块灵土,埋于地窖西周。土中掺了微量灵泉,能感应活物接近。一旦有人踏入五步之内,灵土会微微发热,她手腕上的玉镯便会发烫预警。
一切布置妥当,她吹灭油灯,静坐等待。
三更天,雨势未歇。
村外山林间,两道身影贴着树干前行。黑衣裹身,足底垫软革,落地无声。一人手持短刃,另一人背负布囊,专为取种准备。
他们绕过村口岗哨,首扑夏家地窖。领头者蹲下查看脚印,发现泥地上有几道拖痕,似有人曾在此徘徊。他抬手示意,同伴抽出撬棍,缓缓插入地窖门缝。
就在撬棍发力的瞬间,左侧林中传来一声短促哨音。
黑衣人猛然回头,却见哨声来源处空无一人。他皱眉,正欲继续,右耳忽然捕捉到一丝异动——地窖角落的陶瓮后,似乎有布料摩擦的轻响。
他挥手,同伴会意,绕至后窗。窗棂早己松动,轻轻一推即开。两人一前一后,悄然潜入。
地窖内漆黑一片,唯有几袋稻谷堆叠成影。黑衣人摸出火折,刚欲点亮,手腕忽然一紧——脚下的土地竟微微发烫!
他心头警兆顿生,猛地后退。火折落地,微光一闪,照见墙角陶盆中那株枯黄稻苗。
“是假的。”他低语,“这里根本没有灵种。”
话音未落,头顶传来瓦片轻响。
两人同时抬头,只见屋顶破洞处,一道身影正俯视而下。夏清悦站在房梁之上,手中握着一根细绳,另一端连着地窖门闩。
她轻轻一拉,门闩落下,将两人锁死在内。
黑衣人拔刀欲劈门,却听上方传来清冷女声:“你们要的灵种,不在这里。”
“那在哪儿?”另一人怒喝。
夏清悦未答,只从怀中取出一枚玉匣,轻轻打开。三粒种子静静躺在内衬丝绒上,泛着柔和光泽。
“你们主子想要的,是这个吧?”
黑衣人盯着玉匣,眼中贪婪一闪而过。“交出来!否则杀你全村!”
“你们杀不了我。”夏清悦合上匣子,声音平静,“你们连地窖都出不去。”
她转身欲走,忽听地窖深处传来低笑。
“你错了。”那笑声沙哑,“我们不是来取种的。”
夏清悦脚步一顿。
黑衣人缓缓摘下面巾,露出一张疤痕纵横的脸。“我们是来告诉你——‘渊’己知晓你的计谋。你以为你在引蛇出洞?”
他抬头,目光如刀。
“你才是被引出来那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