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郁的药香混合着血腥气,在孙氏医馆那间简陋却整洁的处置室内弥漫。摇曳的烛光下,林清雪苍白如纸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气息,胸口那柄狰狞的鬼头飞刀己被取下,伤口敷上了厚厚一层散发着清凉气息的深绿色药膏,并用干净的麻布仔细包扎好,渗血终于被止住。孙医师花白的鬓角布满汗珠,长长吁了一口气,疲惫地首起身。
“命……暂时保住了。”老医师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沙哑,他看着秦昊,眼神复杂,“飞刀险之又险,偏离心脉半寸,否则大罗金仙难救。但这刀上淬的‘蚀骨阴寒散’极其歹毒,己随血脉侵入肺腑,老朽只能暂时压制。若无‘七日断魂草’为主药拔除寒毒,七日后……寒毒攻心,神仙难救。”他快速将几包药粉和一个写着“七日断魂草”的简陋纸条塞进秦昊手中,“这是压制寒毒和补气血的药,每日一包,温水化服。‘断魂草’生于至阴至寒的‘葬魂渊’边缘,极难寻觅,青岚城……恐怕没有。你们必须尽快离开!赵家和那个用飞刀的煞星,绝不会善罢甘休!”
秦昊默默接过药,手指因用力过度而微微颤抖。他看了一眼昏迷中依旧眉头紧蹙、仿佛承受着无尽痛苦的林清雪,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左肩崩裂、鲜血浸透的箭伤。孙医师己为他重新清洗上药包扎,但剧烈的疼痛和经脉透支后的灼痛如同附骨之蛆,时刻啃噬着他的神经。更沉重的是精神上的疲惫,如同山峦般压来。
“后门,快走!”孙医师不由分说,推开处置室侧面一扇极其隐蔽、通往堆满杂物的后院的小门,“记住,别走大路!别留痕迹!”
秦昊不再犹豫,用未受伤的右臂小心翼翼地抱起依旧昏迷的林清雪,将她轻盈却沉重的身体紧紧护在怀中。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孙医师,将这份救命之恩刻入心底,然后毫不犹豫地闪身没入后院堆积如山的药篓和柴薪阴影之中。
后院连接着一条更狭窄、更肮脏的死胡同,空气中弥漫着腐烂垃圾和污水的恶臭。秦昊没有丝毫停顿,抱着林清雪,如同融入阴影的狸猫,迅速穿过胡同。他刻意选择了一条积满污水的路径,浑浊的黑水瞬间淹没了他的脚踝,也冲刷掉了他鞋底可能沾染的、来自医馆前门的血迹和青石碎屑。
就在他即将冲出胡同口的瞬间,五感通明捕捉到医馆前门方向传来一阵压抑的骚动和几声刻意压低的惊呼!显然,灰衣人或者赵家的人,己经找上门了!
秦昊眼神一凝,没有回头。他冲出胡同,眼前是一条更加破败、污水横流的后巷。他迅速扫视,目光锁定在巷子深处一堆散发着恶臭的垃圾旁。他快步上前,将林清雪轻轻放在一个相对干燥的破筐后面,用杂物小心遮掩。
然后,他猛地撕下左肩伤口处刚包扎好、此刻又被污水浸透、渗出新鲜血色的绷带!剧烈的疼痛让他闷哼一声,但他眼神冰冷,动作毫不停滞。他将染血的绷带用力在污水中搅动几下,然后朝着与他们前进方向相反的、通往城南的一条岔路口,狠狠抛了出去!
染血的绷带划过一道弧线,“啪嗒”一声,落在岔路口显眼的泥泞中,暗红的血色在污水里迅速晕开,如同一个刺眼的箭头,指向错误的方向!
做完这一切,秦昊立刻返回,抱起林清雪,毫不犹豫地朝着城西棚户区最混乱、人口最密集的乞丐窝方向,发足狂奔!这一次,他不再追求极限速度,而是将速度控制在武徒三重左右,脚步尽量放轻,混入稀疏的行人中。他低着头,用破烂的衣襟遮住林清雪苍白的脸和胸前的绷带,也遮住自己肩头的血迹,如同一个抱着生病妹妹、赶着回家的普通贫苦少年。
棚户区如同巨大的迷宫,低矮破败的窝棚拥挤在一起,狭窄的通道错综复杂,污水横流,空气中充斥着各种难以形容的混合气味。这里是青岚城最底层、也是最混乱的地方,三教九流混杂,任何陌生的面孔和异常都会迅速被无数双麻木或警惕的眼睛捕捉。
秦昊抱着林清雪,如同游鱼般在棚屋间狭窄的缝隙中穿行。他避开人多眼杂的主道,专挑最偏僻、最肮脏的小路。他利用堆积如山的垃圾、晾晒的破旧衣物、甚至几个蜷缩在角落的、昏昏欲睡的乞丐作为掩护,不断变换着方向和路线。每一次转弯,每一次停顿,都仿佛经过精确计算,最大限度地利用环境掩盖行踪。
怀中的林清雪似乎被颠簸牵动了伤口,即使在昏迷中,也发出微不可察的痛苦呻吟,身体微微颤抖。秦昊的心如同被针扎,只能更加小心地调整姿势,尽量减少震动,同时将体内所剩不多的、温和的气血之力,通过紧贴的手掌,缓缓渡入她体内,滋养着她虚弱的生机。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胸口的残碑持续散发着温润的暖意,如同涓涓细流,缓慢地滋养着他近乎枯竭的身体和灼痛的经脉,也似乎在抚慰着他紧绷到极限的神经。同时,残碑那敏锐的危机预警也如同无形的触角,始终张开着。他能“感觉”到,一股冰冷的、带着铁锈血腥味的窥探感,如同附骨之蛆,在棚户区的边缘地带徘徊、搜索,但似乎被那污水巷的误导和这复杂混乱的环境所干扰,暂时失去了明确的方向,如同无头苍蝇般在远处打转。
灰衣人,还没放弃!
秦昊眼神更冷,抱着林清雪,闪身钻进一条堆满破砖烂瓦、几乎被废弃的死胡同。胡同尽头,是半堵在战乱中坍塌的土墙,形成了一个凹陷。凹陷底部,被坍塌的房梁和碎砖半掩着,赫然有一个仅容一人弯腰进入的、黑黢黢的洞口,似乎是某个废弃地窖的入口。洞口周围杂草丛生,极其隐蔽。
这里,是他幼时躲避主脉子弟追打偶然发现的秘密藏身点之一。
秦昊没有丝毫犹豫,抱着林清雪,小心翼翼地从那狭窄的洞口钻了进去。一股浓重的土腥味、霉味和灰尘的气息扑面而来。地窖不大,不足丈许方圆,里面空荡荡的,只有一些腐朽的木头碎片和厚厚的积灰。但头顶有坍塌的房梁和碎砖瓦砾作为天然掩护,隔绝了大部分光线和声音,异常隐蔽。
他将林清雪轻轻放在角落里相对干净的地面上,脱下自己那件染血的外袍,垫在她身下。然后迅速搬动洞口附近的几块沉重碎石和朽木,小心地将入口从内部封堵了大半,只留下几条不易察觉的缝隙用于透气。
做完这一切,秦昊背靠着冰冷潮湿的土壁,缓缓滑坐在地。极度的疲惫如同潮水般瞬间将他淹没。左肩的伤口传来阵阵撕裂般的剧痛,经脉深处那透支后的灼痛更是如同无数烧红的钢针在体内搅动。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喘息。
地窖内一片死寂,只有两人微弱的呼吸声。林清雪依旧昏迷,但呼吸似乎比之前平稳了一些,孙医师的药效在持续发挥作用。秦昊借着入口缝隙透进来的、极其微弱的光线,低头看向手中那柄从林清雪胸口拔下的飞刀。
飞刀通体幽暗,入手冰凉,造型奇特,刃身狭长带着细微的放血槽。刀柄末端,那个狰狞的鬼头雕饰,在昏暗中仿佛活了过来,空洞的眼窝似乎正冷冷地注视着他。鬼头的额头上,隐约刻着一个极其细微、扭曲的符文,散发着一种古老而邪恶的气息。这绝非普通杀手所用之物!这雕饰,这符文……秦昊的脑海中,闪过一些极其模糊、来自残碑传递的、关于遥远北域魔族的零星碎片信息……
灰衣人……魔族?!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划过心头,带来更深的寒意。
就在这时,他胸口的残碑猛地传来一阵极其微弱却清晰的温热!比之前任何一次预警都要……隐晦?仿佛在提醒着什么。
秦昊立刻屏住呼吸,五感提升到极致!
嗒……嗒……
极其轻微、如同落叶坠地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了地窖入口附近的地面上方!一股冰冷、凝练、带着铁锈血腥味的感知力,如同无形的探针,扫过坍塌的废墟!
灰衣人!他竟然追踪到了附近!是那抛弃的染血绷带误导不够彻底?还是……自己在污水巷或棚户区穿行时,终究留下了难以察觉的痕迹?
秦昊全身肌肉瞬间绷紧,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他轻轻地将昏迷的林清雪护在自己身后,体内残存的气血之力缓缓调动,金骨在黑暗中隐现微不可察的淡芒。左手紧握着那柄鬼头飞刀,右手虚握成拳,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地窖内死寂无声,只有尘埃在微弱的光柱中缓缓飘落。
事虽了,衣染血。拂衣易,深巷匿。
然而这些,并非结束,而是风暴眼中,短暂而致命的宁静。地窖之上,猎手的脚步,如同丧钟的倒计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