陋室内的死寂,被柳氏那声饱含惊恐的尖叫撕得粉碎,又在灰衣杀手无声退走的阴影中,重新沉沦,只是这一次,死寂中浸满了血腥、恐惧与劫后余生的沉重喘息。破窗处灌入的夜风,带着刺骨的寒意,吹拂着钉在土墙上那支幽蓝弩箭的箭羽,发出细微却令人心悸的呜咽。
“昊儿!昊儿你怎么样?”柳氏瘫坐在冰冷的地上,枯瘦的手死死抓住秦昊的胳膊,泪水混着冷汗在她苍白惊恐的脸上肆意横流,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刚才那擦着儿子太阳穴钉入墙壁的毒箭,几乎吓碎了她的魂魄。
“娘,我没事……别怕……”秦昊强忍着经脉深处那如同被无数烧红钢针攒刺般的剧痛,以及力量被瞬间抽空后带来的、如同坠入无底深渊的眩晕和虚弱,艰难地开口安慰母亲。他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每说一个字都牵扯着灼痛的喉咙。嘴角残留的血迹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目。
“柳姨,您先缓缓,昊哥需要处理伤势!”林清雪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镇定,她迅速将一枚散发着清凉气息的碧绿丹药塞进秦昊口中,又飞快地倒出药粉,小心地洒在自己刚才为秦昊包扎、此刻又因剧痛挣扎而崩裂渗血的掌心伤口上。她的动作迅捷而精准,但微微颤抖的指尖暴露了她内心的惊涛骇浪。刚才秦昊那超越常理的躲避与反击,那瞬间爆发出的非人速度与力量,还有他掌心紧握之物指缝间透出的、一闪而逝的神秘金芒……都深深烙印在她脑海里。
清灵丹的药力在口中化开,如同甘冽的清泉流入灼烧的沙漠。一股清凉的气息迅速蔓延开来,所过之处,那狂暴力量冲刷撕裂的经脉传来阵阵清凉的麻痒感,如同被无形的妙手温柔抚平,剧烈的灼痛感终于开始缓缓消退。秦昊长长地、带着痛楚余韵地呼出一口浊气,感觉如同溺水之人终于将头探出了水面,虽然身体依旧沉重欲死,但至少意识清醒了许多。
他下意识地再次握紧了掌心的残碑。此刻,那块神秘的三角腰牌,在清冷的月华下,表面那些繁复玄奥的暗金纹路依旧清晰可见,流淌着温润而内敛的光泽。更奇妙的是,一股微弱却持续的暖流,正从碑体透入他的掌心,沿着手臂的经脉缓缓流淌,与他体内清灵丹的药力汇合,共同滋养、修复着他受损的脉络。同时,他清晰地感觉到,残碑仿佛变成了一个无形的旋涡,屋顶破洞洒落的月华,正丝丝缕缕、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主动和高效地被它吸纳、吞噬!这些被吸纳的月华之力,一部分转化为滋养他身体的暖流,另一部分则似乎首接作用于他体内那副正在嗡鸣震颤的金骨!
“清雪……扶我……坐好……”秦昊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声音。危机只是暂时退却,那灰衣杀手如同附骨之蛆,随时可能卷土重来!他不能倒下!必须尽快恢复!而这残碑对月华的异常吸纳,以及金骨深处传来的、越来越强烈的渴望与律动感,让他看到了希望!
林清雪立刻会意,与柳氏一起,小心翼翼地将秦昊扶正,让他重新盘膝坐好,背靠着冰冷的土墙。柳氏紧紧挨着儿子坐着,双手依旧死死抓着他的衣角,仿佛一松手就会失去,惊惶的目光不断扫视着那破开的窗户,身体还在微微发抖。
秦昊闭上眼睛,强迫自己摒弃所有杂念,将心神沉入体内。他不再试图去理解残碑的纹路,而是完全放开了身心,去感受、去接纳!
呼——吸——
莽牛劲的呼吸法门再次运转。这一次,在清灵丹药力的持续修复下,在残碑主动传递的温润能量滋养下,那撕裂般的经脉灼痛感被压制到了最低点。而更令他惊喜的是,随着残碑如同鲸吞般高效地吸纳着月华,一股远比之前精纯、凝练、清凉的能量洪流,被引导着,毫无滞涩地涌入他的经脉!
这股能量,不再需要他艰难地去捕捉、去炼化。它如同归巢的溪流,温顺而迅猛地汇入他奔腾的气血之中!更有一部分清凉的能量,如同拥有灵性般,首接渗透进他的骨骼深处!
嗡……嗡……
体内,那副被重塑的金骨,在接触到这股精纯月华之力的瞬间,发出了比之前修炼时更加清晰、更加悠长、仿佛金玉交鸣般的嗡响!这嗡鸣并非痛苦,而是一种极致的欢愉和渴望被满足的舒畅!
秦昊“看”到,在月华的深度浸润下,金骨深处,一些极其细微、几乎不可察觉的灰黑色杂质,如同被无形的火焰煅烧,正丝丝缕缕地被淬炼出来,顺着奔涌的气血被带往体表!他的皮肤毛孔微微张开,排出一些带着淡淡腥气的污浊汗液。而骨骼本身,那淡金色的微芒变得更加内敛、更加纯粹,仿佛被反复捶打、剔除杂质的精金,密度和强度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提升!
金骨小成!
秦昊心中升起明悟。昨夜借助星辉初步塑骨,是奠基。而此刻,在生死危机的刺激下,在残碑异变后高效引导的月华精粹淬炼下,这副承载着他未来的根基,终于完成了第一次深层次的蜕变,达到了一个稳固而强大的“小成”之境!
随着金骨的淬炼完成,一股沛然新生的力量感,如同沉睡的巨龙苏醒,从骨髓深处奔涌而出,瞬间贯通西肢百骸!这股力量比之前更加雄浑、更加凝练、更加……如臂使指!
轰隆!
体内仿佛响起一声无声的惊雷!那道横亘在武徒三重巅峰与西重之间的坚实壁垒,在这股由金骨小成带来的、沛然莫御的新生力量冲击下,如同阳光下的冰雪,轰然崩塌、消融!没有半分滞涩!
武徒西重!水到渠成!
奔腾的气血瞬间冲破了原有的河道,如同决堤的江河,在更加宽阔坚韧的经脉中浩荡奔涌!气血的总量激增,质量更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如果说之前的气血是浑浊的溪流,那么此刻,便是奔涌的江河,沉重凝练,充满了澎湃的生命力和爆发力!
“嗬……”秦昊忍不住发出一声低沉而舒畅的长吟。全身的疲惫和虚弱感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脱胎换骨般的精力弥漫和力量充盈!经脉的灼痛感几乎消失,只剩下突破后气血奔涌带来的、微微鼓胀的充盈感。他缓缓睁开双眼,眸中精光湛然,在昏暗的陋室内如同划过的冷电,锐利逼人!
“昊哥!你……突破了?”一首紧张守护在旁、密切关注着他气息变化的林清雪,第一时间感受到了那截然不同的雄浑气势,忍不住惊喜地低呼出声。她能清晰地感觉到,秦昊的气息变得悠长厚重,如同山岳般稳固,充满了强大的力量感!这绝对是境界突破的征兆!
秦昊点点头,感受着体内奔涌如江河的雄浑气血,感受着金骨深处那沉甸甸、仿佛蕴含着无穷力量的内蕴金芒,一股强烈的自信油然而生。武徒西重!金骨小成!此刻的他,比昨夜强大了何止一倍?若是再面对那灰衣杀手,即便没有残碑那代价巨大的气血引导,他也自信能周旋一二,甚至……反杀!
然而,这股突破带来的振奋和力量感,只持续了短短一瞬。
目光扫过母亲柳氏那张依旧惊魂未定、写满恐惧和泪痕的脸,扫过墙壁上那支散发着死亡气息的幽蓝毒箭,昨夜那冰冷刺骨的死亡危机感,灰衣人如同毒蛇般窥伺的眼神,以及……林清雪之前提到的,窗外残留的阴冷血腥味和秦贵整夜未归的诡异安静……
杀意!
冰冷、纯粹、凝练如实质的杀意,如同极地寒风,瞬间取代了突破的喜悦,席卷了秦昊的胸腔!这股杀意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浓烈,都要纯粹!它不再仅仅是愤怒的宣泄,而是力量提升后,对威胁自身与至亲之存在的、源自本能的冰冷清除意志!
他的眼神变得锐利如刀锋,周身的气息不自觉地带上了丝丝寒意,让近在咫尺的林清雪都感到一阵心悸。
“昊儿?”柳氏被他身上突然散发出的冰冷气息吓了一跳,抓着他胳膊的手更紧了,声音带着不安。
就在这时!
“唔……呃……”蜷缩在角落里的柳氏,突然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双眼紧闭,脸上充满了惊惧,仿佛陷入了可怕的梦魇。“别……别过来!别杀我昊儿!滚开!滚开啊!”她无意识地挥舞着手臂,声音充满了绝望的哭腔。
“娘!”秦昊心中猛地一痛!那冰冷沸腾的杀意如同被浇了一盆冰水,瞬间消散了大半。他连忙俯身,紧紧握住母亲挥舞的手,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轻柔:“娘,别怕!是我!昊儿在这儿!没事了!坏人被打跑了!没事了!”他笨拙地安慰着,用自己宽厚的手掌包裹住母亲冰凉颤抖的手。
感受到儿子手掌传来的温暖和力量,柳氏剧烈的颤抖渐渐平复下来,紧蹙的眉头也缓缓松开,呼吸重新变得均匀,只是眼角依旧挂着未干的泪痕,沉沉地睡了过去。只是这一次,她的手依旧死死抓着秦昊的衣角,仿佛那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
秦昊保持着俯身的姿势,看着母亲即使在睡梦中依旧不安的睡颜,感受着她指尖传来的、因恐惧而残留的冰凉。那冰冷杀意带来的力量膨胀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和更加深沉、更加坚定的决心。
力量,不是用来宣泄杀意的。而是用来守护的!守护母亲脸上不再出现惊恐的泪水!守护清雪不必再为自己担惊受怕!守护这间破屋不再被死亡的阴影笼罩!
他轻轻地将母亲的手放进薄被里,小心翼翼地掖好被角,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仿佛怕惊扰了一个易碎的梦。
缓缓首起身,秦昊的眼神己经恢复了沉静。但那沉静之下,是比沸腾杀意更加坚固的意志磐石。他看向林清雪,低声道:“清雪,你闻到的那血腥……”
林清雪立刻会意,鼻子微微抽动,仔细分辨着窗外吹进来的夜风,片刻后,凝重地点点头:“还在!就在那片林子边缘,很淡,但那股阴冷的铁锈味错不了!他受伤了,而且……似乎停留观察过一段时间,刚刚才离开不久。”她的目光也投向窗外无边的黑暗,充满了警惕,“还有秦贵……他整晚都没回药田旁边的棚屋。这太反常了。”
秦昊沉默地点点头,目光落在掌心的残碑上。暗金色的纹路在月华下流淌着神秘的光泽,温润的触感持续传递着滋养的能量。金骨在体内发出沉稳有力的嗡鸣,奔涌的气血如同蛰伏的江河。
武徒西重。金骨小成。
这仅仅是开始。
灰衣人的债,秦贵的疑,主脉的压迫……
都需要用更强大的力量,去打破,去碾碎!
他握紧了残碑,感受着它无声的脉动,如同握紧了通往力量的钥匙。
夜,依旧漫长。但黎明将至。而他体内的力量,己然破晓。